康家塘遭敵伏擊,很慘烈!

以前一般都是說我軍伏擊敵人如何如何,今天講段老山作戰期間我軍遭敵伏擊的一次戰鬥。這場戰鬥鮮為人知,不僅是因為敗仗,也跟特別殘酷的戰況有關。無論什麼原因,總要有人把那段歷史寫出來,算是對那場戰爭的紀念吧。有位當年的參戰老兵,對那場戰鬥做了如下的回憶:

這是一段令人難以忘懷也不願觸及的往事,他給我們帶來的傷痛之大,難以想象,這件事已封存於我們那些參戰倖存者心中多年,慢慢的成為歷史。我多次提筆想記述下這段歷史,但不知如何下筆,從哪個角度說起。原因有二:其一,那次戰鬥之慘烈,唯恐烈士的親人看到後更加悲痛,於心不忍:其二,那次戰鬥給我們的傷感太多,以致有些戰友奉勸我不要抒寫這段傷心的歷史。

一九八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是一個令我永世難忘的日子。這一天霧很大,我們的駐地馬家灣整個籠罩在一片濃霧中,天空中依稀有一屢陽光照射在濃濃的晨霧上,折射成耀眼的反光,令人都睜不開眼睛。清晨,我們各班排迅速吃完早餐後,在連指揮所前列隊聽候值日官下達當天的戰鬥任務命令。“今天的任務是:一排二班、二排四班至康家塘一帶執行偵察巡邏,為制定的即將付之行動的滲透偵察捕俘行動勘察路線和敵情,由一排長帶隊;全連其他各班排繼續在駐地前出陣地防禦設伏。除執行此次行動的人員留下外,其餘各班排帶回。”隨著值日官下達命令完畢後,二排長鍾東明、三排長高伯策和其他加強分隊迅速帶回進入陣地,一排長孫飛龍帶領參加偵察巡邏任務的人員在原地清點裝具。

當天執行任務的連指揮員是連長王友文,行動分隊由一排二班的副班長楊宏斌,戰士張興周、宋想清、於顯亮,二排四班班長龔佔喜,副班長何克林、戰士何家洲、張滿林、騰金生、顧一平、機槍手彭啟新等戰鬥骨幹為主,通信班無線報務員鍾吉平、連部和其他連隊的幾名隨同熟悉地形的戰士為輔共二十四人組成。

分隊在即將出發時,連部通信守機員劉鋼接偵察大隊部命令:即日速將你連黨團費收繳大隊部。這時我們才記起,我們自六月集結開赴前線至十月,已經有五個多月沒繳納黨團費了呢。連長當即就命令:“文書留下收繳黨團費,衛生員趙殿傑隨隊行動。此次參加行動的是黨團員的人員速將黨團費交給文書,立即出發。”這樣衛生員趙殿傑接替我加入了偵察巡邏分隊。誰也沒有想到衛生員頂替我執行任務,就再也沒有回來。記得當時衛生員正感冒,聽到連長的命令後立刻跑過來加入隊列時,沒帶武器只背了一個戰時急救藥箱。連長看到後狠狠的訓斥了他:“武器都不帶,你去幹嘛?”我連忙將自己的裝備給了衛生員。

分隊從駐地馬家灣出發,經過近兩個多小時的翻山越嶺,一路沿著亞熱帶的原始深林的荊棘之地開闢通路至康家塘舊址還有500米的一處高地。連長將行動分隊分為兩組:一組由二排四班等十二人組成,留守高地觀察,四班長龔佔喜帶隊:一組由一排二班、連部及配屬人員等十二人組成,由連長王友文、一排長孫飛龍帶隊,沿高地順坡而下前出至康家塘舊址執行偵察巡邏。

大約是上午九時許,前方偵察人員報告,發現了敵情。在一條山澗小路上發現了越軍的一行腳印。由於霧大,小路的小草上聚集了一層白白的水霧,越軍制式軍鞋底上的麻方形紋印在草地上清晰可見。腳印是沿著山澗下的一片水窪地至下而上順山澗小道往前延伸的(後來分析是設伏的越軍清晨下來用水囊在窪地取水留下的腳印)。連長王友文根據敵情立即將分隊進行了再次編組,編為偵察障礙排除組、戰鬥火力組、保障指揮組。

偵察障礙排除組由二班副班長楊洪斌為組長,戰士張興周等三人組成。戰鬥火力組由一排長孫飛龍為組長,戰士宋想清、於顯亮及兄弟連隨同熟悉地形兩名戰士組成。保障指揮組由連長王友文,通信員周憲堯、衛生員趙殿傑、無線報務員鍾吉平等戰士組成。

大約上午十點左右,槍聲響了,分隊遭到了伏擊。戰鬥發生在一條四面環山的小山谷中間的一條山澗小道上,四周是原始深林和長滿了經荊棘和雜草。小道邊上是一條山溪沖刷形成的狹長山澗。當時戰士穿的都是迷彩戰鬥服,連長和一排長穿的是幹部作戰服。越軍隱藏在山坡上,靜靜地看著偵察障礙排除組在面前收索而過,又盯著戰鬥火力組也從眼前通過當看到保障指揮組時,發現後面沒有了跟進部隊,同時看到了身著幹部作戰服的指揮員後,發出了戰鬥打響的第一槍。

頓時,敵人引爆了事先埋設在潛伏陣地兩旁的定向地雷,各種不同型號的子彈和手榴彈像雨點般的飛落在偵察分隊的四周。首先中彈的是連長王友文,敵人射出的子彈和定向地雷同時擊中了他,以致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出槍回擊,當場壯烈犧牲。由於子彈擊中並引爆了連長王友文腰間子彈帶上拴著的82-1式手榴彈,他的犧牲之地目不忍睹、慘烈至極。由於82-1式手雷爆炸後威力極大,他的一隻手被炸飛,兩條大腿被完全炸斷只有少許筋皮相連著,內臟也全部被拋出。大小肉塊及內臟,飛落在樹枝上、石壁上、草叢中,到處都是……

康家塘遭敵伏擊,很慘烈!

同時中彈犧牲的是衛生員趙殿傑,由於連長身上的手榴彈爆炸,巨大的衝擊波把趙殿傑的雙眼都炸飛了,紙白無血色的臉上、胸部、和手臂以及大腿部都是無數鋼珠擊中後所產生的一個個彈孔。

康家塘遭敵伏擊,很慘烈!

緊跟在衛生員身後的通信員周憲堯,手榴彈巨大的衝擊波也將他掀翻在地。由於有衛生員趙殿傑的身體遮擋,其身體沒有負傷。很快清醒的他在突遭襲擊,且敵眾我寡不明敵情的情況下,就地臥倒奮起還擊......

康家塘遭敵伏擊,很慘烈!

在通信員身後剛好行進至山澗小道石壁的拐彎處時的無線電報務員鍾吉平,聽到槍聲和巨大的爆炸聲後,立即跳入小道旁溪流所致的狹長山澗,並隱藏在石壁後面,用硅兩瓦電臺將突然發生的遭敵伏擊之情迅速報告給馬家灣駐地連指揮所。

同時,在高地執行觀察任務的四班聽到槍聲和爆炸聲後,在班長龔佔喜的帶領下迅速增援康家塘偵察巡邏組。由於鍾吉平的及時報告,使我們營救和支援偵察巡邏分隊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我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時尚在收繳黨團費,得知消息後我立馬趕回連指揮所。在連指揮所當時值班的指揮員有偵察參謀金漢波、楊偉,指導員曹廣河以及偵查科副科長盧玉勝等人。他們根據前線發回的情報,立即向茨竹壩我第一偵察大隊指揮部進行了報告,同時命令一排二排三排所有指戰員火速增援。偵察大隊立即將敵情報告磨山前線總指揮部,同時命令茨竹壩和天寶夭六野戰炮兵陣地對敵進行牽制射擊。並命令偵察二連三連抽調各一個分隊火速支援。

我當時的任務是給偵察三連抽調的支援分隊做嚮導火速趕往遭敵伏擊地的康家塘。受命後,我帶領三連的支援分隊,沿著崎嶇的山路一路狂奔,忘記了一切。甚至動了粗口罵了個別不熟悉路況動作遲緩的戰士。我一路上叫喊著:“快點!快點!快點!”恨不得一下飛到康家塘呢。當我們趕到伏擊地時,和先期到達的一排、二排和三排進行了會合,向伏擊地縱深搜索前進。

首先,映入我眼裡的是通信員周憲堯,我看見他靜靜地躺在小道上,臉色紅潤,像睡著了一樣。只是頭部下面有少許血跡。我對和我一同前往的工兵班長嚴冬林大聲喊道:“嚴冬林,趕快把通信員背到後面去搶救!”當我們將周憲堯抱起來放到嚴冬林背上時,周憲堯的頭向一旁歪斜,他的腦漿從頭頂部受傷的傷口溢流了出來,全都倒在了嚴冬林的後頸和肩背上,然後撒了一地。

我當時看到白花花帶有血絲的腦漿,感覺渾身熱血沸騰直往上湧,頭髮都豎起來了。我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奪過一個戰士的一挺班用輕機槍就往前衝去。這時又看到了仰臥在草叢中的衛生員趙殿傑,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兩眼凹陷,沒有眼球。緊接著就見到了連長王友文,此時躺在草叢中不成人形,我辨認了好半天才認出是連長。

在相距連長近一百米的地方,我們發現了一排長孫飛龍,他已經犧牲了。我們看到的是一幅悲壯的場面:他頑強的仰著頭,怒睜著不眠的雙眼仇視著敵方,嘴裡緊含著敵人的一隻血糊糊的耳朵,四周是他噴注的滿腔熱血。

事後聽戰友們說,孫飛龍是在遭敵伏擊大腿部不幸中手榴彈彈片擊傷,在昏迷中被四個越軍將其四肢大綁,企圖活俘。孫飛龍在強大的刺激中清醒後,反應鎮靜,沒有絲毫畏懼和屈服。而是掙扎著向敵人發起攻擊,用頭撞、嘴咬。越軍被其寧死不屈的英雄氣概所嚇倒,無法活抓,就殘忍地敵人向他背胸部連開了三槍。孫飛龍用年輕的生命驗證了他生前“誓死不當俘虜”的誓言。

康家塘遭敵伏擊,很慘烈!

越軍伏擊人員在我增援部隊快速趕到時逃竄,慌忙中丟下了部分槍支彈藥和水囊等一批物質。事後據監聽越方上報,其逃竄之敵被我炮兵炮擊炸死三人。

當時戰場清點統計,我連此次遭敵伏擊犧牲四人(連長王友文、一排長孫飛龍、通信員周憲堯、衛生員趙殿傑),傷兩人(戰士於顯亮,胸部中彈;戰士宋想清,腰部和腿部負傷),失蹤兩人(副班長楊宏斌、戰士張興周)。我連丟失七九式輕型衝鋒槍一支,五六式衝鋒槍兩支(後隨同失蹤人員迴歸找回),損壞七九式衝鋒槍一支,七九式微聲衝鋒槍一支。

由於擔心越軍反撲炮擊康家塘,給部隊帶來更大的傷亡。我增援部隊清理戰場後,組織人員運送烈士和傷員,除繼續尋找失蹤戰士的人員外,其餘人員儘快的撤離了戰場……

康家塘遭敵伏擊,很慘烈!

看了老兵的敘述又尋找與該戰例有關的資料,並對這些不是太完整的資料仔細對比考證,努力想弄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

根據多方的資料顯示,敵人是一支越軍“偵察分隊”。這支越軍特工分隊在頭一天已經“入境”。回憶中沒有提到越軍的具體人數。不過根據當時的編制,我軍偵察分隊戰鬥班人員編制為9人,越軍特工隊的一個戰鬥班人數是6人,再加上指揮官以及加強的火力配置,通常由6-10人組成一支小分隊執行戰場偵察任務。這樣做的好處是人員少,目標小,打不贏的時候可以迅速化整為零,借用山地複雜的地形脫逃,然後到預定的地點匯聚。

所以在1984年10月26日,越軍特工小分隊從十五號界碑處秘密越境,當時我軍正面部隊正在或已經換防,越軍急於瞭解當前我軍的情況,於是這支特工小分隊,選擇合適的地點、時機,對當前立足未穩、又不熟悉情況的我軍偵察分隊實施伏擊捕俘行動,企圖通過捕捉“活口”,更深入的掌握我軍的情況。越軍經過策劃。選擇了“康家塘”作為他們伏擊之地。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仔細思考該戰例有教訓值得汲取。我方在戰前的行動明顯準備不足,有些麻痺大意。連隊早餐後全體列隊由值日官下達了戰鬥任務,指導員對執行任務的分隊做了幾句(政治)動員,連長交代了若干注意事項後就出發了。出發的時候衛生員竟然不攜帶武器,被連長訓斥後由文書將自己的裝備交給了衛生員帶上。很明顯,該隊主官的不重視,也就直接導致全體成員,將執行極其危險的道路偵察任務,看作是是一個例行的“道路偵察巡邏”,顯得特別輕鬆。而且在行動中,偵察分隊發現越軍(下山取水)留下的新鮮腳印。這一點沒有引起高度警覺,各個戰鬥小組依然依次前進,鑽進了越軍早已佈置好的伏擊圈,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一排長孫飛龍追記一等功,並向上級報請了授予其榮譽稱號。他的犧牲也許是可以避免的。其實在孫飛龍負傷遭敵活俘時,有一名戰士是眼睜睜的看著一排長犧牲的。如果他當時果斷出擊,敵人是不可能俘獲一排長,一排長也不可能犧牲。事後這個戰士被叫到連指揮所詢問時說,當遭敵伏擊時,他在臥倒在草叢中時,驚慌中將槍上的彈夾給碰掉了,在敵人強大的火力下不敢動彈,在敵人下來俘獲一排長並向犧牲的烈士補槍時,唯恐被敵人發現,不敢撿回丟失的彈夾或取出胸前子彈袋中的備用彈夾,怕發出聲響被敵人發現自己,以致錯失了奮起還擊的機會……氣得當時詢問的首長拍了桌子,破口大罵。偵察隊的一個偵察參謀還狠狠地踹了此戰士一腳。

如今,邊境戰事已停,烈士長眠南疆!在看到康家塘遭敵伏擊戰例時,唏噓不已,扼腕長嘆。向所有在戰鬥中犧牲的將士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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