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梧桐葉 文

那一片梧桐葉   文/杜鵬霄

是一個陰雲四合的早上,我站在環城西苑西門北邊,環城西路的道沿上,等待著帶我北上的桑塔納。天陰得很重,烏雲將天際包裹著,不讓每天都燦爛的陽光破曉而出。風也吹得可勁,瘋颳著行陣似的冬青,搖曳著紅玉蘭、琵琶和皂角樹,那依然似迎賓佳士靚女的法國梧桐,亦少不了在風中搖動著粗壯的軀幹,樹上的梧桐果直像一顆顆山楂,被搖晃得東倒西歪,時有頃刻墜地狀,讓人糾心不已。

到了約定時間,桑塔納沒有來,流水似的車隊,如夾雜著各類雜物的濁流,有大有小,有長有短,風馳電掣而過,唯不見那向我奔來的桑塔納。我等在寒風呼號的馬路牙子上,無事可做,向南走一會兒,折返又向北走,百無聊賴,一時思緒旁騖,就想起我居住的白鷺灣來。那是一個多美的地方,古老而年青。現今的人們,很少有人知道在城牆根下,有一池碧水,與樸實的住民生活在一起,面積不大,但卻“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神靈般的白鷺,從秦嶺腳下,款款飛來,落於池畔,時而池中游弋,時而岸邊覓食,飛起一片白雲,落下珍珠點點,成為白鷺的棲息之地,也成為城中一道鮮為人知的景觀。灣的周圍,橫七豎八地居住著許多住民,忙時匆忙,閒時閒適,聊天打牌下象棋,不亦樂乎。於是就有許多雜亂的小巷子,多到幾十步可見一個小巷,亂到曲曲環繞,如臨諸葛先生八卦陣那樣難以出局。因了這些,就有了許多叫起來既有寓意亦有紀念意義的名頭:龍渠灣,從西門口逶迤而南,緊靠白鷺灣;菜坑岸,一畦青菜時鮮嫩滑,逗人食慾;駱駝巷,有巷無駝,短小而窄直;南邊的梆子市街,梆子聲聲,再南又有迎春巷,花開時節,滿街芳香;西城牆下的南馬道巷,馬蹄得得,哼吟著古老而年輕的歌謠,讓人心動神馳,激情萬分。在這包羅萬象的小巷中,白鷺灣就像一顆珍珠,散落民間,閃耀著璀璨的光華。越二十年前,舊城改造,白鷺棲身之地被拆遷改造,昔日低矮民房群集之地,被高樓大廈所替代,自此白鷺灣物是人非,終不見群鷺翔飛之景觀,亦難看街坊鄰里歡笑之舊貌,偶有白鴿飛過,也無白鷺臨城時那般壯觀,讓人憑空生出些許懷古之幽情。浮想聯翩之時,我情思飛動,便有了創作的衝動。總是無事,不如揪住這瞬間閃現的火花,讓它成為一束明亮的火把,照亮沉沉的心智夜空,使智慧放射出瑰麗的光芒。我習慣地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簽字筆,誰知卻身無片紙。正在一籌莫展時,聽到疾風中一陣吱吱的響動,尋聲而去,見一片枯葉從遠處向腳下飄來。這是一片梧桐葉子,剛從身旁的法國梧桐樹上落下,脫離系掛了它四個季節的樹條,自由地飄向喧嘯的城區,不想到了我的腳下,被我納入眼中。它似一位忠實的朋友,在聽命我的召喚。

這真是天降神物,我正因身無片紙而一籌莫展時,這葉卻鬼使神差,飄到跟前,我靈機一動,俯身將其撿起,看看葉片完好,葉脈清晰,黑中泛紅的顏色,依然如舊。便就勢將它持在手中,順著葉脈寫下了從我心中湧流而出的詞句:夢裡幾回回,心中白鷺飛。/龍渠灣水流,菜坑時蔬肥。/梆子驚星辰,駱駝蹄聲碎。/迎春花開紅,馬道炊煙綴。/四季詩中畫,一年畫裡醉。寫完上闕又寫了下闕:我家白鷺灣,灣水城牆偎。/日聽車馬喧,夜觀燈火璀!/芳草淺蟲吟,矮屋哨鴿回。/灣水映含光,鐘鼓伴鷺飛。/四季美如畫,一生心裡醉。

枯葉不似紙張那樣書寫時得心應手,筆在葉上時常扎出一個個小洞,墨水落在葉上漫漶不清,行間也錯落不定,字跡歪歪扭扭,很不工整。但情思如泉,全然顧不得這些,急急將我的詞句寫在葉片上。一面寫完了,又翻過另一面,直至將我的心聲全部落在上邊。這一切很快,只有十多分鐘時間就結束了。當我拿起枯葉再次審視時,卻見黃中帶黑的枯葉上,密密麻麻的字句,卻成另一番絕佳景緻。這景緻渾然天成,無心為之,卻有有心為之奇妙效果。不禁讓我心花開放,怡然自得起來。

我突然想到,古時有狂(懷)素,芭蕉葉上留墨跡;岳飛沙盤認生字,傳為千古佳話;夷人舒伯特煙盒譜寫小夜曲,名垂史冊。沙盤芭蕉紙菸盒,雖材質不一,卻得天地之神邃,有異曲同工之妙。想那古人也有被一文所困之時,但卻絕無退縮沮喪之意,唯有放開眼量,另擇路徑,直達殊途同歸之目的。事雖大小不同,是非曲直同一,天底之下,概莫能外的。

做完這一切,我愜意地抬起頭來,仰望天空。風還在亂刮,樹還在搖,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恰在此時,桑塔納吱的一聲停在身旁,我拉開車門,捏著承載我詩情畫意的枯葉向北而去。到了處所,將枯葉存放於案頭,就在最常見的那堆書籍上邊,好讓我時時看著,思念著,不忘這片枯葉帶給我瞬間的快樂與陶醉!

那枯葉在案頭也為我顧盼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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