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失蹤16年,我老了,為了兒子能認出我,我做了全臉整容


我叫李豔霞,今年61歲。我和丈夫是青海一石油局的職工,他從警衛連轉業當老師,我是一名護士。1980年,我倆相親後閃婚。1981年,我生下兒子金寧。7年後,女兒也出生了。圖為我們住在石油局分的房子裡。1996年,為了響應政策調整,石油局局長帶著後勤職工集體搬至敦煌。敦煌氣候好,更適合居住。我們一家在敦煌過得雖不富裕卻也其樂融融。完全不會預料到,有一天會和金寧走散在茫茫人海之中。李豔霞/口述投稿

我的丈夫喜好音樂,愛唱秦腔。轉業成老師後,他時常帶同事回家開家庭音樂會,拉二胡、敲揚琴、吹笛子。他們喜歡錶演《地道戰》,曾憑這個在石油局文藝演出中獲獎。金寧兄妹在耳濡目染下也對音樂感興趣。有一次工會組織節目,兄妹倆上臺唱了段秦腔,哥哥表演大方而且音準很好,妹妹羞羞答答。圖為丈夫帶同事回家開音樂會,系紅領巾的妹妹坐一旁看大人吹拉彈唱。金寧在隔壁房間裡做作業,打開房門聽音樂。

1997年,金寧高二,第一次出遠門,到北京參加夏令營。夏令營是學校組織的,帶學生遊覽北京開闊眼界。大西北很封閉,出門就是大沙漠,沒有綠色。從北京回來後,他很興奮地和我說,“北京很大,車很多。媽你不知道,北京到底有多好。”金寧還和我說,將來一定要考上中央音樂學院。我當時沒太當一回事,以為只是小孩的一句話。圖為金寧參加北京夏令營,在天安門廣場留影紀念。


2000年,金寧高考落榜,無奈去湖北一個石油學校讀計算機。2002年,金寧因買不起回家的車票給家裡打電話。7月4日,金寧從北京坐火車回家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瞞著我們退學了。他在北京的地下通道唱歌賺錢,和三個人一起住在地下室,每月租金300元。聽到兒子退學,我當時非常生氣。他一遍遍哀求,“我想當歌星,上中央電視臺唱歌”。丈夫罵我一直慣著他,把他寵壞了。我心想都已經退學了,沒法挽救,那就先由著孩子吧。

從北京回來後,金寧天天把房門關上彈吉他唱歌,他唱的最多的是齊秦的《大約在冬季》。有時提醒他吃飯,他說練得正起勁。10月,金寧向我提出要去北京做流浪歌手。我拗不過兒子,心想男人嘛,在外漂泊不會有什麼事。何況他這麼喜歡音樂,就支持他一把。沒想到,我的“心大”為日後埋下一顆雷。如今兒子失蹤,丈夫患上自閉症,他想不通為啥別人都兒孫滿堂,自己卻把兒子給教丟。我到現在一直保留著金寧自彈自唱的錄音帶。

2002年10月5日,這天的日曆我撕下來保留至今。那一天,金寧帶著雅馬哈電子琴、高中畢業證、一張全家福、敦煌果脯和一張我親手做的駱駝毛毯去了北京。電子琴是我攢了半年多的積蓄給他買的,3680元。那一年,我每個月工資才不到600元。


到北京後,金寧和我們保持每月一通電話的頻率。他說住在東城區地下室,每天在城牆根地下通道唱歌。他還提到和崔健的侄子是好朋友。多年後,我託志願者幫忙找崔健求證,崔健回應說他根本沒有這個侄子。圖為金寧18歲那年在照相館拍了張藝術照。吉他是我送給他的成人禮禮物。金寧失聯之後,我在北京琉璃廠樂器一條街找他,看著一排排吉他,就想起他曾拿著這把吉他唱歌給我聽。

我們的最後一次通話是在2003年6月,金寧用座機打的。當時非典肆虐,北京戒嚴不讓出入。電話中,他說打算去三里屯發展,“不混個名堂就不回來”。失蹤後的幾年,我一直往那個座機打電話,中間打通幾次沒人吭聲。那次通話後,金寧再也沒給家裡打過電話。我大大咧咧慣了,安慰丈夫說男人嘛不會有什麼事。周圍同事也紛紛告訴我,說北京是全國人民都向往的地方,也是特別溫暖和安全的地方。這是我去三里屯尋找金寧的時拍下的照片。

直到2004年春節,金寧沒回家過年,也沒有給家裡電話,我開始慌了,託人找金寧的大學同學朋友詢問情況,也在敦煌七里鎮報了案,結果不了了之。2007年,一個女的終於接了那個座機電話,說這是北京寶鈔衚衕公共電話。聽到這個消息,我立馬坐2天3夜的火車抵達北京,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寶鈔衚衕附近打聽尋找。尋子至今已有16年,我往返北京十幾次均無所獲。圖為我在北京一家麥當勞向服務員打聽情況。


有時候看見大城市寫字樓的玻璃清潔工,我會想我兒子會不會也在上面幹活啊。這些年,我和丈夫洗出2000多張金寧的肖像照,背面寫著他的信息、我的家庭住址和聯繫方式。在北京,我聽很多流浪歌手說小城市不掙錢,所以一般往大城市跑。在那以後,我尋找孩子的範圍一點點往外擴散,上海、南京、成都、鄭州……2018年,我在北京認識不少熱心人士,他們成了幫我找孩子的志願者。

這十幾年,經歷期待和失望交替。我逐漸摸清一些尋親的方法。2007年,我在北京買了份地圖,每次尋找金寧我都隨身帶在身上。地圖上的圈圈提醒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地方。如今,這份地圖因長期翻來翻去,被磨成兩截。我見過數不清的流浪漢,和他們曾在天橋、地下通道擠一塊睡覺。我聽過成千上百個他們不願回家的理由:自稱沒爹沒孃的、外出打工錢沒賺夠……看到流浪漢,想著金寧可能在外挨餓受凍,心裡更不是滋味。

在北京西站,我看見地鐵口的一個流浪漢,拿著金寧相冊怎麼問他他都不說話。最後我給了他5塊錢,他看著錢流眼淚。春節前,我和志願者在北京順義一處橋洞向流浪漢打聽情況。他們在附近工地打工,我勸他們天冷快回家吧,要被爸媽知道睡在這多心疼。他們說你不用操心,北京住房太貴了,我們只好住在這。熱心人士每次提供的線索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有些我一看照片明知不是兒子,也抱著僥倖心理去打聽,說不準會獲得意外線索。


我每年花幾個月回家工作攢錢,存夠了再外出幾個月找孩子,如此交替。我丈夫身體不好,有氣管炎、腦梗塞等大病小痛。每次外出,他說生活還能自理,讓我放心找孩子。他說如果身體硬朗,他拉二胡我唱歌,邊攢路費邊找孩子。我在尋子路上遇到的,不全是好心人。在一個雨夜,我在後海把金寧的照片遞給一對年輕夫婦時被罵:“滾,神經病!”照片被丟在積水路面,我撿起崩潰痛哭。圖為這些年我外出找孩子積攢的部分火車票。

女兒在為人母親前,對我把生活重心放在金寧身上感到不滿。她有次坦白,讓我別成天只顧著失蹤的哥哥,忽視她這個女兒,要是因為找金寧把身體搞垮了,這個家就散了。直到小外孫出生後,她慢慢開始理解我和丈夫的苦衷和心結。把兒子養這麼大突然人間蒸發,換成誰都無法接受。近幾年,她也支持我外出找金寧,只是叮囑別累壞身體。金寧高二穿著去北京的那套衣服我還保留著。

一次和朋友交談,我被對方一句“你看起來跟70多歲一樣,孩子要現在看見你都認不出來”刺激到了,要變年輕的想法隨之愈加強烈。這麼多年我的心都被找兒子這件事情填滿了,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像個流浪漢一樣。我不甘心老去,不甘心因為衰老讓孩子認不出自己。我想通過整容讓自己變得年輕一些。為了讓兒子再見面時能認出我,五官和臉龐都不會有太大變化。圖為2018年11月9日,北京,我拿著兒子的照片站在酒吧門前。湛超越/攝


整容手術大概做了8個小時。術後幾天我雙眼浮腫,看不見東西。白天,志願者給我送飯。晚上,護工照顧我。醫生說因為我上了年齡,恢復會比較慢,大概需要半年時間。手術後我覺得很累,卻沒有感覺到疼痛,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不疼。只要一想到找孩子,我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術後第10天才能拆線,可我在第5天接到熱心人士線索,對方說北京順義有個流浪漢和我兒子百分之一千像。我在線沒拆完情況下戴著口罩到順義拜訪熱心人士。可是,結果讓我又一次失望。對於整容這件事,很多親戚一開始嗤之以鼻,“都一把歲數了還整什麼,不如把時間花在找孩子上”。 西北地區偏遠,當地人接觸新事物少。後來我一再解釋原因,告訴他們我擔心因衰老而不被兒子認出時,親戚慢慢接受了。

志願者勸我說,既然又變年輕了,就拍一組寫真照留念吧。親戚朋友覺得我不止樣貌年輕了,心態也有所改變。看到我最近的狀態,女兒說她特別高興。她說我以前總是愁眉苦臉,見人就哭著說找兒子的事兒,她真的特別心疼。以前找孩子,我的衣服清一色是暗沉的,邋里邋遢的,路人都不愛搭理。現在我開始穿上鮮豔衣服,想著以後找孩子也要穿的整齊些。左圖是我年輕時候和金寧的合影,右圖是我整容之後拍的藝術照。


手術過後年關將近,我回家陪丈夫和女兒女婿過年。自從金寧失蹤,女兒成了我和丈夫唯一的依靠和寄託。我為了找兒子放棄了太多,女兒也長期見不到我,我真的虧欠家裡人太多了。在照顧小外孫這件事上,我希望儘可能幫女兒減輕負擔。圖為從北京醫院回到敦煌後,朋友請我吃飯,我和我小外孫的合影。小外孫長得有一點像小時候的金寧。有時候翻相冊,我會告訴小外孫這是他舅舅,還放金寧錄的《大約在冬季》給他聽。

金寧的房間我們一直沒有改動,他的鋼絲床、書桌一直保留。屋裡被打掃的一點灰都沒有,金寧回來了隨時都可以住。前年,丈夫在醫院昏迷了4天,搶救了半個月。我跪在病床前,在他耳邊說“老金你要撐住,要等孩子回來。”所幸,丈夫從死亡線上回來了。人沒法不服老,上年紀的我一走遠路就腿疼,已經不能再像十年前經常往外跑。接下來的日子,我一定會把生活過好,健健康康地等著兒子回來。餘生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見到兒子。

去年10月,我做了個夢,夢見金寧喝醉酒坐在家裡地板上,抱著他18歲那年的吉他,嘴裡說出6個字“我還在,我活著”。我剛想問他“你在哪,為啥還不回家”時,夢醒了。這個夢太真實,直覺告訴我金寧還活在世上,總有一天會回來。這十幾年以來,我的號碼未曾改變,幻想著有天兒子會再次撥通這個手機號。【本組圖文為今日頭條獨家發佈,嚴禁轉載!如果你身邊也有動人故事,請私信告訴“自拍self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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