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撰稿 /周燚
前3年，有80%的劇組都在橫店拍攝。橫店影視城的開機率，是中國影視行業的“晴雨表”。
去年政策嚴控後引發的一系列市場連鎖反應，使得影視行業變得異常脆弱。新劇觀察（ID：xinjuguancha）從北京遠赴橫店，進行實地考察，對劇組進行摸底，整番行程行業信息獲取諸多。
“今年外來人員減少了6萬多人，高峰的時候群眾演員有1萬多人，現在群眾演員只剩下幾千了，很多群眾演員都回老家了”。剛到橫店當地的司機告訴我們記者：“最好的是前年，平均每天有80多個組在這裡駐點，去年下半年開始就明顯減少了”。前年和去年上半年在橫店拍攝的電視劇，趕上互聯網版權大戰的風口，大多在去年賣出和播出。
第二天實地參觀時，當地導遊小孟告訴筆者：“橫店有過的記錄，最高峰時有57個劇組在同一天同時開拍，現在只有十幾個”。
3月28日橫店當日組訊
走在專門拍攝民國劇的廣州香港街景區，導遊小孟繼續說道：“前不久黃子韜的《租借少年》剛在這片區域殺青，昨天佟麗婭還從我旁邊走過了，以前這片區少說也有10個組在同時拍”。她所說的佟麗婭的劇，應該就是毛衛寧執導的民國劇《碧海丹心》。
毛衛寧《碧海丹心》橫店取景地
走出景區，景區外的美食街門庭冷落鞍馬稀，一片悽清。一飯店老闆老李告訴我們：“一方面劇組真的是減少了很多，以前酒店都住滿了劇組的人，萬盛街上全是人，現在主要是大劇減少了，拍的都是一些小體量的網劇和網大，有的十幾天就拍完了；另一方面現在是旅遊淡季，暑期學生放假了人會多起來，春節期間人也不少”。
景區外的美食街廣場門可羅雀
劇組銳減的根本原因何在？在網絡流傳的“古裝劇限定政策”對橫店的古裝劇組會不會產生影響？寒冬之後2019年在橫店開機的新劇又透露了哪些行業風向標？帶著這些行業關心的問題，新劇觀察（ID：xinjuguancha）在橫店為期3天的考察試圖一探究竟。
橫店大劇劇組銳減，現實題材劇目在橫店拍攝較少
行業不景氣一個重要的反映就是：頭部劇的開機率減少。為此，筆者統計了一份2019年後開機的頭部劇集（在橫店拍攝的劇集筆者用紅色字體標註）
《了不起的兒科醫生》
1月3日（上海開機）
出品：建元影視、咚咚鏘影視
主演：陳曉、王子文
題材：現代醫療
《孤城閉》
1月5日（橫店開機）
出品：正午陽光、中匯影視
主演：王凱、江疏影
題材：古裝
《天龍八部》
1月8日（大理開機）
出品：暢遊天下、企鵝影視、新麗傳媒
主演：楊祐寧、文詠珊、何泓姍等
題材：古裝
《騰科動物也兇猛》
1月14日（北京開機）
出品：環亞美視、海潤影視
主演：李治廷、徐璐
題材：都市愛情
《光榮時代》
1月15日（北京開機）
出品：天馬映象、九州夢工廠等
主演：張譯、趙立新、潘之琳
題材：年代反特
《將夜2》
1月16日（襄陽開機）
出品：貓片、企鵝影視、金色傳媒、閱文集團
主演：王鶴棣、宋伊人
題材：古裝玄幻
《親愛的，你在哪裡》
1月24日（廈門開機）
出品：中影、騰訊影業、華錄百納
主演：王雷、秦海璐
題材：現代都市
《三生有幸遇見你》
1月26日（深圳開機）
出品：花兒影視
主演：黃景瑜、王麗坤
題材：現代都市
《第一次起飛》
1月30日（海南開機）
出品：海軍政治工作部
主演：靳東、陳寶國、李幼斌
題材：軍事
《美人暮白首》
2月2月（橫店開機）
出品：萬達影視、新媒誠品
主演：任嘉倫、張慧雯
題材：古裝
《驚蟄》
2月8日（上海開機）
出品：千乘影視、新麗傳媒
主演：張若昀、王鷗
題材：諜戰
《建國大業》
2月14日（湖州開機）
出品：中影集團、騰訊影業、華錄百納
主演：李晨、關曉彤、宋軼、盛一倫、範丞丞等
題材：歷史革命
《無心法師3》
2月15日（橫店開機）
出品：唐人影視
主演：韓東君、陳瑤
題材：民國玄幻
《斗羅大陸》
2月24日（象山開機）
出品：新麗電視、企鵝影視
主演：吳宣儀、肖戰
題材：古裝玄幻
《盛唐攻略》（大唐女兒行）
2月26日（橫店開機）
出品：歡娛影視
主演：李一桐、許凱
題材：古裝
《我不是結不了婚》
3月1日（蘇州開機）
出品：興格傳媒
主演：潘粵明、童瑤、陳數
題材：現代愛情
《沒有你的秘密》
3月7日（蘇州開機）
出品：企鵝影視、金禾影視
主演：戚薇、金瀚
題材：現代愛情懸疑
《甜蜜》
3月12日（寧波開機）
出品：寧波正覺文化、騰訊影業、娛躍文化
主演：海清、任重
題材：現代
《南歌》
3月16日開機
出品：華策影視、克頓傳媒
主演：李沁、秦昊
題材：古裝
《鹿鼎記》
3月19日
（橫店開機）出品：新麗電視、克頓傳媒
主演：張一山、唐藝昕等
題材：古裝
《奔騰年代》
3月23日（湖南開機）
出品：威克傳媒、騰訊影業、湖南經視、愚恆影業
主演：佟大為、蔣欣
題材：年代
《烽煙盡處》
3月23日（山西開機）
出品：企鵝影視、金色傳媒
主演：張翰、焦俊豔
題材：抗戰
以上筆者統計的22部頭部劇中，只有《孤城閉》《盛唐攻略》《鹿鼎記》《美人暮白首》《無心法師3》5部頭部劇在橫店開機。
橫店3.19-3.26周劇組動態
算上跨年拍攝的《鬢邊不是海棠紅》《盜墓筆記重啟》《碧海丹心》《覺醒年代》《夢迴大清》5部戲。也就是說2019年前3個月在橫店拍攝的頭部劇只有10部。橫店大劇劇組銳減已是不爭的事實。
橫店劇組大劇銳減根本原因有四：
第一，投資人眼裡，政策原因和市場原因使得影視行業已經變成一個高危行業，充滿著極不穩定性，資本退潮，媒體《投資界》報道“90%的文娛基金已經撤退”。影視製作方、供應商的源頭上已經缺錢了。一位影視出品人向筆者表示：“現在的影視行業已經像買股票像賭博一樣，要看運氣了，同樣的操作手段（題材、演員陣容、投資體量）可能先上的大賺一筆後上的就虧得很慘，影視行業已經沒有規律可循了”。
第二，前幾年劇組的瘋漲和互聯網版權大戰有關，因為人口紅利和高額的內容投入優愛騰三家會員數激增，互聯網給影視行業帶來了新的玩法。趕上這個風口的人，都被推著往前走，如今會員趨於飽和，紅利消失，互聯網自身也減少了版權的預算，加大自制投入，不再瘋狂燒錢。
第三，政策嚴控明星片酬，互聯網平臺限價。頭部劇的毛利率和利潤空間被嚴重壓縮。過去兩年，從商品價值和價格角度，頭部古裝劇單集售賣價格過1000萬是常事，一部頂級頭部劇利潤賺4億不稀奇，現在頭部古裝劇的紅利已經消失了，所以現在出現一個現象：古裝劇的製作規模和演員體量都在降級，比如從《鬥破蒼穹》到《斗羅大陸》就是明顯的演員降級。
第四，廣告模式有了新的玩法，五大衛視的招商情況並不理想，總體趨勢上，廣告收入是下滑和分流的。平臺縮減預算，會倒逼著製作方縮減製作預算。
大劇組銳減的背後，簡言之，就是製作方和平臺方都缺錢了。
古裝劇未來的，內容創作尺度、市場空間還有多大？
網上流傳搭棚6000萬的《熹妃傳》因為1月份流傳的“限宮鬥令”而並沒有開機，還流傳3月份的“古裝劇限定政策”使得《夢迴大清》停機一陣。每當沒有信息源的“截圖式政策”在朋友圈傳播，大家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足見行業人士對古裝劇政策的驚恐程度。
探討古裝劇的問題，繞不開兩個關鍵的問題：現有和未來的市場空間，政策下的創作空間。
先說市場空間，古裝劇要上衛視黃金檔，今年和明年的檔期份額已經非常非常有限了。發行能力稍微強一點的，勉強可以將劇發行到湖南衛視的周播劇場和浙江衛視的周播劇場，比如《封神演義》和《重耳傳奇》，黃金檔的古裝劇，已經要求從劇本到製作到演員，需要非常非常頭部了。
立項就瞄準黃金檔的古裝大劇，一定要非常清晰地衡量自己具不具備這個能力：資金能力、發行能力、工業製作能力、演員組局能力、內容過審的保險能力。很明顯，感冒這個風險的製作公司已經屈指可數了，比如正午的《孤城閉》、新麗發行在浙江衛視的《慶餘年》、發行在湖南衛視的《大明皇妃》。君不見《天下長安》到現在還沒有衛視播出信息。
《孤城閉》在橫店清明上河圖置景和拍攝中
筆者在橫店實地調查的過程中，還遇到了《孤城閉》的美術設計王競，正在片場指導場務置景，王競也是正午上一部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美術，《孤城閉》同樣是宋朝背景、同樣是在橫店的清明上河圖取景，《知否》拍攝了208天，整整7個月。當筆者問王競《孤城閉》的製作週期的時候，王競比較謹慎地回答：“和上部戲差不多”。
古裝劇另一個降級的做法：放棄上衛視的野心，只走網絡新媒體端。比如《燕雲臺》《南歌》《夢迴大清》等提前就抱住騰訊視頻爸爸的大腿，演員體量和製作規模相對更容易控制，可大可小。還比如於正的劇，如果不選擇上衛視，愛奇藝獨播也是一種不多的選擇。
《靈域》正在橫店秦王宮置景、預計愛奇藝獨播
古裝劇還有一種玩法是金庸劇的翻拍，走優愛騰定製路線。某金庸翻拍劇投資人曾透露，某金庸翻拍劇，“走企鵝影視定製劇，每集成本在400萬左右，售價在700萬左右，單集成本的利潤在300萬左右”。從原著故事人物基礎、國民影響力等維度來看，金庸作品要遠遠好於一般的IP，金庸劇翻拍是一筆源遠流長的生意，版權在誰手裡，誰就有錢賺。
張一山版《鹿鼎記》正在橫店明清宮苑拍攝中
關於古裝劇的第二個關鍵問題就是審查問題、內容創作空間問題。大趨勢上講，權謀、宮鬥兩大類型一直會是政策嚴控範圍。簡言之，內容上一定要避開映射“宮廷政治”這根絕對的紅線。
比如不久將要在湖南衛視金鷹劇場播出的《大明皇妃》低調地更名為了《大明風華》，不想跟“皇”沾邊，《帝凰業》早早就更名為了《江山故人》這樣更“溫和”的名字，於正的《盛唐攻略》開機不久就更名為了《大唐女兒行》這樣更“和諧”的名字。
《盛唐攻略》（大唐女兒行）橫店劇組機車
《知否知否》去年年末在湖南衛視金鷹獨播劇場播出，和《大江大河》播出時間重合10天左右。《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2018年12月20日媒體看片會上，當記者問到侯鴻亮對古裝劇平臺播出份額的看法時，和總局領導走得較近的侯鴻亮說道：“我問過領導對古裝劇的看法，領導說他們從來就沒說不讓古裝劇播出，相反上面是鼓勵優質古裝劇的創作和生產的，百花齊放才是春嘛”。
那麼到底什麼才是古裝劇創作的新出路？
《知否知否》不聚焦於宅鬥而是聚焦於古代社會的家教和家風。優質的古裝劇，一定要展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一定要弘揚“仁義禮智信”等優良的主流價值觀。傳統文化不是流於表面的傳統文化，不僅僅是做工精細的服裝道具，古裝劇要深入精神深入骨髓。
在橫店調查的途中，筆者還接觸了編劇張珂，張珂正在橫店跟組管虎組的《我和我的祖國》，張珂和中匯影視有業務上的合作，而《孤城閉》也是正午陽光和中匯影視聯合出品的電視劇。當筆者向張珂問到《孤城閉》的故事類型時，張珂說到：“《孤城閉》和《鶴唳華亭》兩部小說都寫的很好，但類型不一樣，《鶴唳華亭》是架空權謀，《孤城閉》骨子裡是一部愛情小說，和《大明宮詞》有類似的地方”。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在橫店清明上河圖取景
《孤城閉》講的是：北宋皇帝趙禎（王凱飾）得知將自己養大的當朝太后劉娥並非親生母親，而自己的生母乃是太后當年的婢女李蘭惠。為了報答李家，趙禎將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徽柔（任敏飾）嫁給了李家的子孫李瑋。徽柔與陪伴自己長大的內侍懷吉（邊程飾）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對志趣不和又木訥平庸的李瑋萬般排斥，終於與婆家起了衝突，打破帝國最嚴苛的規矩，引發滔天非議。趙禎一生悉心呵護的“言路通暢”、“監督國君”的風氣，使得他在愛女之情和維護治國理念之間掙扎得遍體鱗傷。最終，公主以半瘋狂的抗爭，始終未屈服於“成為李瑋真正妻子”的命運，卻與懷吉永生不得相見。
簡言之，《孤城閉》的落腳點是講“情感”，講的是“理念衝突”下的悲劇。
前不久，3月份的“古裝劇限定政策”在朋友圈傳播，某網大的老闆在朋友圈寫到：Q2季度的計劃全被打亂了。而“古裝劇限定政策解除”的消息傳出，又讓網大公司老闆們鬆了一口氣。
一部中等投資體量的古裝劇正在拍攝
為什麼網大和低成本的網劇對“古裝劇限定政策”這麼恐懼，是因為網大和低成本網劇70%都是古裝。造成這一現狀的一個根本原因是在劇本層面，古裝和架空的題材劇本更容易操作，現實題材的網大操作難度更大。
雖然所謂的“古裝劇限定政策”暫時已被傳解除，但是從業者不要對古裝劇的政策抱有僥倖心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一但網絡古裝內容過於擁堵，不利於內容和市場的良性發展，下一個“突然的政策天災”說不定就不遠了。
橫店的轉型之路在何方？
象山離橫店大約260公里，目前已經出現象山影視城和橫店影視城搶生意的現象。
筆者詢問了橫店某古裝劇劇組的場務小龍，小龍告訴筆者：“通常情況下是轉組成本是比較高的，除非是預算特別高的組，會在全國不同的地方拍攝，很多組就是駐地在橫店，從頭到尾在橫店拍完，但是現在橫店和象山兩地都拍攝的劇在增多”。
比如《琅琊榜》《羋月傳》《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古裝劇就既在橫店影視城取景拍攝過，也在象山影視城取景拍攝過。
“影視拍攝拉動旅遊”的橫店模式，正在被複制。
橫店香港街廣州街的實景演出“虎門銷煙”
2006年中國電影家協會、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曾評選出了中國十大影視城，它們分別是：橫店影視城、上海影視樂園、襄陽唐城影視基地、中山影視城、長影世紀城、北普陀影視城、同裡影視基地、象山影視城、鎮北堡西部影城、焦作影視城、涿州影視城。
比如殺青了的《長安十二時辰》就在象山影視城駐地拍攝，殺青了的《九州縹緲錄》就曾在襄陽唐城影視城取景拍攝。而後起的青島東方影都接納了《流浪地球》《封神》《長城》等劇組，而無錫影視基地則接納了《那年花開月正圓》《知否知否》等劇組的拍攝。
從劇組的服務水平來講，橫店影視城依然保持著它的核心優勢。“這邊（橫店）稅務開票比那邊（象山）快很多，這邊的影視基礎設施都很齊全，要說方便確實是很方便”一位網劇的製片人透露，她還透露她們剛開機的超級網劇主演是電影咖宋洋。
橫店秦王宮遊客
隨著遊客和劇組出現減少的跡象，橫店影視城也在謀求積極的轉型。一方面橫店影視城花巨資打造了夢外灘景區，方便現代戲來這裡拍攝，豐富古裝、年代戲的單一結構；另一方面橫店也在積極地進軍房地產市場。
“這片區是橫店最貴的地皮，房價已經到1萬了“，出租車司機小張指著遠處的大廈說。要知道這裡不過是一個不到10萬本地人口的小鎮呀。
（注：文中多數受訪者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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