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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聲中辭舊歲，電視機裡小罐茶。
人間自有真情在，韭菜一茬又一茬。
”01
不知為什麼，春節期間我要破例看電視，在歡樂祥和的氛圍裡感受濃濃的年味。
在數不清的相聲小品載歌載舞的間隙裡，屏幕上魚貫而出系列西裝革履的「董事長」與「總裁」，在豬紅色渲染的背景中笑臉盈盈拱手嚷嚷：「過年好！」
字幕迅速飄過：「XXXX集團祝全國人民新春大吉！」歡快的樂曲伴以畫外音：「有夢的路上看不到黑暗。」
這裡頭少不了蒙牛、伊利這類乳製品產業，加上各種APP瘋狂抽獎，熱熱鬧鬧，轟轟烈烈，不一而足。
今年春節，小罐茶出現在這樣的時刻，我內心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過去的春節，央視見不到茶企這麼豪擲千金砸廣告。
這說明茶葉這個溫和且不失風度的行業裡出現了一頭怪獸。
02
中國人離不開茶，茶業是菸酒之外市場浸潤度最深最寬的行業。
好比人需要空氣，魚離不開水，中國人愛飲茶。據說去年銷售總額達3600億。
小罐茶上來就挖走20億元，成為行業老大。它的創始人杜國楹認為：「未來三十年，中國人會找到屬於中國人自己的生活方式。以中國茶為代表的中國文化和生活方式一定能重新影響世界。」小罐茶要讓茶變得現代和時尚起來，讓茶成為一種優雅的生活方式。
無論如何包裝，茶都是中國人的生活方式之一，自古以來須臾不離，可以粗茶淡飯，也能夠精心雅緻。
至於「現代與時尚」，優雅的生活方式，這些統統都是生活的背景，茶只是背景中的一絲點綴，無論如何不可能成為寬大的背景本身。
03
杜國楹是一位商品包裝大師，在他的履歷上，刻印著背背佳、好記星、E人E本、8848鈦金手機等系列產品。
有人算過一筆賬，這些產品的使用者（主要是出生於七十年代的我輩），上小學時用背背佳，到中學開始埋首好記星，大學畢業後時又趕上E人E本，上班沒幾年手裡有倆糟錢不提鈦金手機都不好意思打電話，人到中年三高了正好趕上小罐茶。
鬧了半天，杜國楹先生起眼就盯著這批韭菜沒撒過手。照死了鏟！
也不知著了什麼魔，這茬人就吃他這套，東西好不好暫且擱一邊，只要商品包裝到位，廣告砸的乒乓亂響，就是把黃土高原上的土坷垃當「盛世養生丸」賣了，也不為奇。
過了杜國楹之手的商品都紅極一時，創下一個又一個銷售奇蹟。
多少人應該感恩所有，要不是背背佳勢必要成羅鍋，沒有好記星準保學不會英語，否則上不了大學連E人E本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別提將來手持鈦金手機顧盼自雄了。
總而言之，上述產品都很非常超值（您別嫌貴，也不打折）。
小罐茶，「大師作」，全國統一價，一盒500元80克。據說每一罐都是泰斗級大師手工製作。
有人算了一下，按照其公司旗下的大師人數，每位大師2018年要炒8萬斤茶葉。有觀眾戲言，買小罐茶的人智商都很可喜。其後小罐茶發表聲明：大師作，是代表大師技藝的作品。
人家講求的是傳承和擴散，是收割的精緻手法與爐火純青的吐納之功。
04
有人說中國人喜歡盲目跟風，傳統的消費者行為學在這塊土地上水土不服。
只有那些土生土長起來，深諳國人魯魚豕亥的文化修養、人云亦云的從眾風氣，喜好人海戰術的營銷大師才能把無中生有的大事做成。
這一點倒是很能夠被杜國楹的履歷所印證。他不僅搞人海戰術，而且搞麻雀戰，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所有被他托起來的品牌都難逃沒落的命運。
他要的是曇花一現的效果，瞬時閃亮的動靜。至於前面的鋪墊與事後的尾音，與他無關。那麼小罐茶的橫空出世會帶來什麼後果呢？
傳統商業的規範，商品的產生、流通帶來的價值呈現是緩慢而自發的累積過程，越是大眾需求的商品越具有這種自發特性。
它的生產環節、流通環節，到最後的定價與買賣，都是巨大市場數十年潤滑和磨合造成的。任何過度包裝和高售價都將打破傳統的流通態勢，包裝和高售價是要花大價錢打底的。
打破傳統的平衡，勢必帶來行業的動盪，這一切最後都要消費者買單。
當小罐茶如同背背佳這類產品逐步退出消費者視線時，人們會發現，原來別的罐裝的茶也可以喝呀！人們過去就是這麼喝茶的。
05
我們的商業環境沒有出現比爾·蓋茨、喬布斯、馬斯克這樣「創造前所未有的新產品」的人，而是不斷製造一些「後來者」，外加割韭菜的大師。
創造新產品的人會增加整個社會的財富，割韭菜的大師則是從社會財富中挖掘。
他們造成了流通和集中，但沒有帶來任何增長。
06
與杜國楹相對的，還有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人——段永平。
曾經的小霸王和步步高，都是家喻戶曉的超級品牌。使用者還是1970年代出生的我輩——我們這代人命好，什麼都趕上了。小霸王和步步高的營銷模式也是狂慌亂炸，廣告詞比李白的「床前明月光」還記得清，順嘴就出來了。
與杜不同的是，段永平大學的專業即是無線電，曾在電子管廠工作，他做學習機算是在本專業裡打磨，靠了一點譜，沒有四處亂飛。
步步高成功之後，他隱身幕後，移居美國，做起了投資大佬。先後買過網易，投過蘋果，OPPO和vivo幕後有他的身影，還帶出了後來的拼多多創始人黃錚，被譽為中國的「巴菲特」。
07
在北上廣或許看不到多少OPPO和vivo手機，假如你有空到中國的幾百個城市走走，就會發現原來中國人都用著老百姓自己的手機呢。
段永平與杜國楹的相似點在於，他們的根都紮在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繁密的二三線城市裡，銷售鏈牢固，終端無處不在。
如何給產品起個洋盤的名字，讓硬件給出足夠的使用感受，伴以中國人喜歡的交互模式，就成了段永平成功的法寶。
但段也有與杜迥然不同的一面。那就是他所締造的產品，都跟著自己的專業。這大約是一個人的本分吧。
在一篇文章裡寫到段永平在斯坦福大學與華人學生交流的場景，他說了一些話很有代表性，其中提到幾個詞：快即是慢、少即是多、小而美和敢為天下後。
他強調要放棄。這幾乎是一個歷盡滄桑的哲學家的話。是對中國商業競爭帶來的惡性循環的一種委婉的批評，對人們普遍焦慮，追求效率和速度的一記當頭棒喝。
要知道，效率和速度本身並非目的。在積弱積貧的時代，人們要加速度和加強度來製造物資，增加財富，獲取更好的生活。
但並非所有的時間裡，每個人都要以百米跑的速度盲目地衝刺。人人都衝到最前方，廣闊的後方縱深地帶難道不是大有可為嗎？所以段永平說快即是慢，少即是多，敢為天下後。
我猜段永平和圍棋大師吳清源一樣，常在工作的案頭上放一本《道德經》。他們知道「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
08
人們都追求成功，但奇蹟不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人口紅利的另一個含義是韭菜茂盛。
社會運轉與經濟運作波詭雲譎，風雲變幻之際，在對待自己的客戶時，抱著怎樣的心態，就會產生什麼樣的商品。
好的商品不求一時的熱鬧，正如真理不需要呼天搶地。
做一個長線的事情還是摟草打兔子，顯然是不同的人生追求，代表不同的境界。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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