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鍾愛的三個金庸筆下女子:程靈素為愛殉身、程英悵惘終老,唯有一人得到了幸福。
她是蒙古的紹敏郡主,原名敏敏特穆爾,又給自己取了一個漢人的名字,叫做趙敏。
少年時讀《倚天屠龍記》,渾不知趙敏的好。
只覺得她心機太深,性格又偏激,控制慾還太強,萬萬不是我喜歡的女子類型。
也不知重讀多少遍時,發現居然不經不覺愛上了她,卻又很長時間不知這份喜歡從何而起。
是因為漂亮嗎?
只見趙敏一人站在當地,臉帶微笑,其時夕陽如血,斜映雙頰,豔麗不可方物。好像又不是。
王語嫣、小龍女、任盈盈、阿珂……金庸筆下,隨便挑一個都不會輸給這個“蒙古第一美女”。
是因為聰明伶俐嗎?
駕馭一幫武藝高強的人士,運籌帷幄、算無遺策,將整個江湖搞得翻雲覆雨。
然而無論黃蓉、程靈素甚至從未正面出場過的林朝英,其才智計謀也不見得就比她遜色。
心地善良就更加談不上了。
雖說試圖剿滅六大門派是其出身決定的,為維護家庭所處的統治集團,這種政治立場無可厚非。但過程中種種手段,還是讓我不寒而慄。
那究竟喜歡她什麼呢?這問題困惑了我很久。
有一日又翻此書,讀到這一段:
範遙眉頭一皺,說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已如此,也是勉強不來了。”趙敏道:“我偏要勉強。”忽然恍然大悟,原來正是這一句打動了我。
我偏要勉強!
這種越因果不明,越不可動搖地堅定下去的奇怪的執著,是我們大多數人血液裡曾經流淌,但卻漸漸稀薄甚至完全乾涸的東西啊。
自從愛上張無忌,趙敏的情路,一直都是荊棘遍野,鮮血淋漓。
首先是三個情敵,個個不容輕視。
芷若清麗出塵,且幼時對張無忌有漢水舟中餵飯之德;
小昭燦若桃花,善解人意,對她的公子更是溫柔體貼、百依百順;
蛛兒身世悽苦,我見猶憐,對無忌哥哥始終情深意重,同時還是四女中唯一自始至終都沒有對張無忌用過心計的人。
其次,橫在趙敏面前的,還有正邪之溝,家國之壑。
她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汝陽王的郡主,而張無忌卻是天下最大的反對黨首領。
愛上張無忌,不僅與自小形成的價值觀相悖,更要與整個家庭決裂。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然而她居然做到了。
憑的就是那句“我偏要勉強!”
在張無忌面前,她敢愛敢說。
趙敏低聲道:“你心中捨不得我,我甚麼都夠了。管他甚麼元人漢人,我才不在乎呢。你是漢人,我也是漢人。你是蒙古人,我也是蒙古人。你心中想的盡是甚麼軍國大事、華夷之分,甚麼興亡盛衰、權勢威名,無忌哥哥,我心中想的,可就只一個你。你是好人也罷,壞蛋也罷,對我都完全一樣。”在外人面前,她也毫不遮掩。
謝遜嘆道:“你出全力相救無忌,當然很好,可是又何必拚命,又何必拚命?”趙敏道:“他……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心中遲疑下面這句話是否該說,終於忍不住哽咽道:“他……誰叫他這般情致纏綿的……抱著……抱著殷姑娘。我是不想活了!”說完這句話,已是淚下如雨。四人聽這位年輕姑娘竟會當眾吐露心事,無不愕然,誰也沒想到趙敏是蒙古女子,要愛便愛,要恨便恨,並不忸怩作態,本和中土深受禮教陶冶的女子大異,加之扁舟浮海,大雨淋頭,每一刻都能舟覆人亡,當此生死繫於一線之際,更是沒了顧忌。在父親面前,面臨家國和愛情二選一的生死抉擇,她更是以死明志。
趙敏哭道:“爹爹,你真要逼死女兒麼?”匕首向胸口刺進半寸,鮮血登時染紅衣衫。汝陽王驚道:“敏敏,千萬不可胡鬧。”趙敏哭道:“爹爹,女兒不孝,已私下和張公子結成夫婦。你就算少生了女兒這個人。放女兒去罷。否則我立時便死在你面前。”是的,自從認定了要和張無忌一起,她就一條路走到底。
無論蒙受了多大的冤屈,也無論多少次生死攸關,從未退縮過半步。
她的心裡始終堅定,“紛亂人世間,除了你,一切繁華都是背景……”
所以,最終贏得情郎畫眉之約,也是她應有的回報。
而我們那麼寵愛趙敏,不單因為她身上那種對愛情的不管不顧,讓我們彷彿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還因為在漸漸長大後,我們越來越被各種現實裹足,往往有多少渴望,就有多少心中的禁錮。
而她,做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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