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也不做聲，一個起身，面朝城市，坐到護欄上。
這作風倒是符合程依依的脾氣，也跟著坐了上去。
兩人聽著蟲鳴，曬著星光，看城市燈火，想著自己的心事。
半天不說話，程依依忍不住追問道：“你怎麼認識王寧的？你跟他很要好？”
馬路這才平淡回答道：“XBLANK 新人舞會，他是我的指導老師，認識也沒多久。”
哦，這樣啊，原來這小子根部不知道王寧的家世背景，只是當作一般師兄同事，頓覺有趣，問道：“你學什麼的？”
這就是所謂的尬聊嗎？
馬路皺著眉頭回答道：“我學生物蛋白的”。
程依依繼續問道：“你大多啊？”
查戶口？
馬路有點兒不想聊了，還是回應道：“還有幾天就滿十八了。”
這讓程依依有些吃驚，不由側目：“你才十八？入職XBLANK公司，就算南麓大學畢業，也要是研究生才行，你和王寧一樣也是少年天才？”
這個問題回答過太多次了，馬路輕車熟路，張嘴即來：“我本就是研究生，據我所知，幾乎每年都有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人加入XBLANK公司，我上學是早了點兒，也不算什麼。”
程依依倒吸一口冷氣，看馬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以為馬路故意說反話，撇撇嘴道：“既然你沒覺得算什麼，又是學生物的，想必還算可以，那我問你個問題，你們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恩？馬路有點懵，這是什麼問題？
扭頭看了看程依依那雙滿是揶揄的桃花眼，故作一本正經道：“人的大腦分為左右半腦，左腦多善於邏輯思維，右腦多善於感性思維。”
“決策來自感性思維，邏輯思維只不過事後尋找合理的解釋，並反饋修正感性決策。“
“所以我個人認為，愛一個人，主要受先天基因密碼控制的感性思維決定。是基因庫計算匹配的結果。“
程依依聽後默不作聲。
馬路所答基本是胡扯，但在她心裡卻撕開了一道口子，讓她找到了某種“合理”的解釋，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
過了一會兒，程依依道：“你這麼一本正經的瞎扯，倒也有新意。其實，我也未必…”
馬路恩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也未必喜歡王寧，你不過是在演戲給別人看，或者給自己看？”
程依依猛地抬起頭，只見馬路正在眺望燈火，一臉純淨。
這是她一直沒想清楚的的秘密，本質上來講，她對王寧的感情，是不斷受到外部環境暗示後的被動之愛。
自小長大，她就受到一種暗示，王寧就是她的伴侶，她程依依註定是王寧的人。這種暗示也不斷在王寧身上重複。只是王寧選擇了逃避和反抗，而她卻選擇了相信和順從。
馬路的解釋雖然太過於宿命論，但這個解釋剛好契合程依依的真實內心，
好吧，這是基因的選擇，就是老天爺不答應，就怪不得自己了。
想到此節，程依依有了一種輕鬆。馬路立馬變得討人喜歡起來。好像，好像有個這樣的男朋友也不錯哦。
馬路不知她心思的山迴路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試探著問道：“我知道你和王寧有些家世背景，對公司應該比較瞭解，我即將跨進公司的大門，能不能大概說說，公司有什麼注意事項，我不至於以後太過於白痴。”
程依依自小受家庭薰陶，當然知曉一些公司的內幕。見馬路問她，有些得意道：“其實也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不過現在社會階層的劃分確實與歷史上有很大的不同，公司內部也是有些特權。”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馬路連忙認真傾聽。
程依依繼續說道：“你也知道，現在的社會，階層不是依家世、財富等因素而定，而是以智力學識為劃分。全球數據中心安排所有人的考評，智商高的人能夠擔任高級的工作，自然就有了社會地位。反之，只能從事底層工作，或者沒有工作。”
“對於普通人，這是最公平、透明，當然也最無情的體系。即使是政府總統的兒子，如果是個學渣，也沒法得到高級工作，沒有社會地位。”
“不過，這只是表象。”
“還有一群人，他們不完全遵守這個規則。他們可以給他們的家族特殊的庇護，這些人就在XBLANK公司。”
馬路有些不解，問道：“難道公司內部人員不參與全球考核？”
程依依道：“當然不是，公司內部也有類似的考核系統，但某些人即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怎麼也有法子作弊啊。”
馬路扭頭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又問道：“那如果成為公司裡的所謂特權階級，就能為所欲為了？”
程依依搖頭道：“那也不是，特權階層之間，也有很多派別，而且矛盾很深。”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馬路好奇道：“科學家都忙科研，能有什麼矛盾？”
程依依不屑的一笑道：“這你就不懂了，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固執。頂尖的這幫人都是天才，矛盾更大。不過他們的矛盾已經超越了世俗的權利、物質之爭。他們的矛盾是不同的世界觀。”
馬路忍不住驚歎道：“世界觀的矛盾？這怎麼個說法？”
程依依有些煩道：“你能不能別插話，聽我說完？”
馬路低下頭，不再吭氣。
程依依翻了個白眼，接著道：“公司大致分兩派，一派研究外在世界，例如月球開發，火星殖民，宇宙起點與演化等等。他們認為，宇宙是物質的，當然要外在的物質世界為重，人類自身只不過是物質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從宇宙的時間角度看，人生過於短暫，一瞬即逝。如果能夠通過科學研究推斷出宇宙的演化過程，和關鍵節點，就等於將無限時間的宇宙演變，濃縮到人類有限的時間範圍裡。從而，創造出更加高級的物質文明。“
“另外一派剛好相反。他們的認為，人才是世界第一核心，一個人如果死了，或者壓根兒不存在，那麼世界無論黑暗光明又有什麼意義？試想，一個純物質的宇宙，為什麼要產生一群以複製自己為根本任務的生命？為什麼要存在人類這種，具有自我意識的高級生命？這根本沒法解釋。或者這個宇宙只是更為高級的生命形式的一種產物？人類世界只是某個試驗的副產品？這裡面有無窮的問題等待解答。”
“所以，科學研究的方向是解析生命自身，生命機制，人的智力來源，意識的本源等等秘密。“
“這兩大派歷史上早都有，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現在卻不同了，當所有的外部矛盾都已經消除，科研方向之爭就成了最大的矛盾。他們又分為不同的小派別，斗的更加劇烈。為了調配研究資源，爭奪高級研究人員，就有了各種不服，各種掐架和拆臺。”
馬路從沒聽過這麼多圈內事，不由得心神震盪。
這些問題自己從未想過，兩大方向好像都有道理。
設身處地，以後加入XBLANK公司，必然也要面對內部的這些派別鬥爭，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如何選擇？
馬路不由得仰望星空。
天氣很好，萬里無雲，一片澄淨。隨著地球的自轉，剛才還在地平線的銀河顯現出來，無比燦爛。
那裡有無數類似太陽系的星系，已經存在136億年，這是一個只能書寫無法想象的數字，背後藏著世界上最大的秘密，那裡有無生命，有無文明，有無意識？
馬路陷入一種奇怪的狀態，彷彿地球不再轉動，世界只有自己和星空，不由心神激盪，念出一句自己很喜歡的古詩：“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程依依聽到這首古詩，驚訝之餘，不由也望向星河，一下也醉了。
人與宇宙，到底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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