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鎮;情滿四合院

總是在不經意間由家中西窗俯視樓下:陽面空地處會有三三兩兩的小媳婦兒們在陪孩子玩耍,大人們各自低頭忙的蹭網看手機,孩兒們則擺弄著自帶的高級小玩具,她們每人的世界裡彷彿只有自己,也只剩下自己。或許,樓房的出現使人們的私人生活空間多了起來,但這種有庭無院的生活方式也少了些許四合院特有的情趣。

回想我便是出生在忻州巷的一個普通的四合院內,院門外有一口供全巷人吃水的老井。清晨伴隨著一抹朝陽冉冉升起,整個巷子就開始熱鬧起來了。人們在挑水間隙中、水桶碰撞間互相打招呼問候,呱拉個家長裡短,更不用說碰見院兒親們啦。據說我院是一家王姓老財主留下的祖宅,由四間正房,東西兩側廂房和帶門廊的南房組成,公私合營才有了我們這些外來戶的入住。這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大雜院,有來自不同地區和不同階層的人們,但相處的卻很和睦融洽,處處能體現互幫互助,以及互樂的精神風貌。


豐鎮;情滿四合院


院裡最大歲數的當數正房東戶的劉爺爺劉奶奶老倆口了,兩人都80多數,來自河南,是貨郎擔和百貨合併時入院的。劉奶奶是填房,沒有親生兒女,劉爺爺的兩個兒子又遠在外地,只是逢年過節回來探親。於是平時照顧兩位老人的任務全院人便義不容辭地承擔了。記得那會兒的電錶是全院人共用一塊兒,裝在大院的入口處。每月的抄表單一下,輪流由一戶人家負責抄表收費及上交工作。這次輪到我家了,哥哥和我很快就進入準備工作,去挨家挨戶確認用電情況,當時的人家沒什麼家用電器,只是照明燈和電風箱。進到劉奶奶家,哥哥拿著紙和筆,面對老人家湊在耳朵旁大聲說:“劉奶奶,收電費啦,您家的燈管幾瓦?”劉奶奶顯然聽見了,操著河南腔回應:“哦,全友,你瞅瞅,就一個3瓦的小燈管,一個電風箱。唉,人老了,睡的早起的也早,捨不得著燈。做也做不行,吃也吃不動,中午做點飯,吃不了,晚上就用兒子從外地捎回來的小電爐子一熱擦,根本連電風箱也用不上,省著哩,省著哩。”我一聽,不由地接話:“電爐?”哥立馬打斷話笑道:“噢,知道了,劉奶奶,3瓦燈管一個,電風箱一個,記上啦,放心哇。”並衝我一使眼色,邊笑邊退了出來,才說:“人老啦,她根本不清楚電風箱和電爐哪個更費電,孩子們也不在跟前,算啦,別那麼較真。”不但如此,院裡頭的後生們不管誰去擔水,只要一看見劉爺爺劉奶奶在張羅,總要替捎上一桶水,並且幫助她們挑回去倒到水缸內才走。老人也是萬分感謝,總要再三強調,不要擔那麼多,有點就夠,少點就好。當然老人也是閒不住的,為了回報人們,每天早早起來提溜上小掃帚,一步三挪,三步兩歇,但是不管花多長時間,中途歇多少次,總是把從正房到南房的過道打掃得乾乾淨淨,一直持續到老人去逝為止。

夏天的四合院是最熱鬧的時候。通常飯點一到,大家便不約而同地陸續端出碗來,聚到正房我家及李大娘的窗臺下垛好的木板上,一排溜坐開來。互相邊吃邊聊,不時地交流品嚐誰家的飯好,再配上幾個段子聽,就吃就笑,有時會噴出飯來。誰家有什麼事,碰到什麼困難也會說出來順便解決。西廂房住的是辦事處的改梅,這一天吃飯時就一敲碗,提高嗓門說:“單位過幾天要進行業務考核,我的字寫得又慢又不好,你們出出主意,想想辦法,咋弄了?”於是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出謀劃策起來。後來,大家眼光落在我身上說:“咦,老三去哇嘛。”我連連擺手:“我還是學生呢,相差20歲呀,咋頂了。”改梅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了,急促肯定地說:“行行,大夥說行,肯定行。20歲的差距你看我咋給你抹平補救了,你忘我是幹啥的啦,年年大年出紅火,就是我把年輕人化妝成老頭老太太啦。給你捯飭捯飭,上它哇,救火的不過哩。”還能說啥了,準備考哇。那天,改梅早早拿來了化妝道具,首先把我的頭髮盤成一個像她平時梳的中年髮髻,兩鬢少少兒漂出些許銀絲來,然後在眉頭間輕輕畫了幾條抬頭紋,又描濃眉毛,塗紅嘴唇,最後戴上耳環,遠遠地打量著我說:“抬頭紋太顯真了,要不戴上個眼鏡,遮一遮哇。”那會兒院裡沒有幾個戴眼鏡的,只有隔壁李大娘戴個老花鏡,借來一卡上,連連點點頭,嗯,有幾分像啦。於是打扮好直奔考場,連忙戴好老花鏡坐下。監考員手裡拿著准考證,瞅瞅問:“你是趙改梅?”我不敢直視她,透過眼鏡從下面看著桌子,面無表情地回答:“嗯。”監考員看著我繞了一圈又一圈,又對照一下准考證,滿臉疑惑地走了。我如釋重負,一發下卷子便想刷刷作答。可我不近視戴個老花鏡,眼睛暈得睜不開,只能賊眉溜眼地瞅見監考員不注視,趕快拿下來寫幾行字,一會兒又急忙戴上,再不行扶起眼鏡,著急忙慌又寫下幾道。終於熬到考試結束了,交了卷子飛也似的逃出考場,真慶幸那會兒沒攝像。改梅在外面笑嘻嘻迎迎上來,看見我笑得前仰後合的。由於緊張,汗流下來,兩鬢的灰白頭髮粘成一綹一綹的,臉上的妝脫色,漓漓道道的,模樣狼狽不堪,叫人忍俊不禁。畢竟哄人不如實在做人來的舒坦呀!

最叫人盼望的是院裡辦喜宴了,那可是一場全院總動員。院裡的待嫁待娶適齡青年,大家心裡都是有數的,從相親,相處,到往來頻繁起來,我心裡知道差不多就要辦喜宴了。東廂房住的是四川籍楊大娘,她的獨生兒子仲貴快要娶媳婦兒了。我盼望著,盼望著……多會兒大娘給端來綠豆安頓生豆芽兒便是鐵板上釘釘了。一日午飯後,楊大娘雙手捧著綠豆碗踱著方步來我家了,進門便叮囑道:“秀兒媽,你看噻,別戶人家我都留的是一小碗兒子,你這兒多那麼一點點兒,看誰家的豆芽兒有個熱的,壞的,也好有個預備調度。娶親可是娃兒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出啥差子喲。”我心裡高興,知道馬上要吃大餐了,這幾天可不能多吃,得留點兒肚。院裡我家的西涼房是最大的空房,每到這個時候,都要騰出來供做後廚用。終於大廚盼來了,伴之而來的是半扇兒豬肉,整雞、魚、蛋及各種蔬菜也都入廚房了。院裡又搭起一個臨時灶臺,還有一個茶爐,燒供事宴的熱水。眼看著大廚施展絕技:剔、砍、劈、剁、切、溜、炸,院裡灶臺開始打上蒸鍋了,熱氣沸騰。人們把自家盤、碗、筷子等手頭傢俱都用醫用膠布帖上寫好名字送到廚房,以便明天上完桌好確認歸還。終於第二天了,院裡的人們都早早起來幫忙了,大紅喜字帖滿每家每戶的門窗,女主人都去幫炸糕的、拌涼菜的、分煙糖的等細小工作。廚房門口掛著工作人員表;總管、端盤的、套盤的,拾糕的,沏水的,出納會計應有盡有,全院人們都參與進來,各司其職。吉時已到,新娘要順利進院是沒那麼容易的,有大人關、親戚關、小孩關,關關都得過。耍笑的人越多越紅火,表示以後的日子越順利越長久。約摸口袋裡的糖煙散的差不多啦,總管給說合說合,溝通溝通,新娘進門啦,於是這一儀式完成。好不容易捱到中午,總管攜新郎新娘及雙方新親念禮單,也相當於現在的司儀,說點兒吉祥祝願的好話,然後宣佈正式開席啦。基本每戶人家炕上一桌,地上一桌,總管按輩份分配入席,我們小孩另開一席。看著葷的素的端上來了,盤子一放下,站起來地往自個碗裡夾,開吃。轉眼間, 杯盤狼藉,如秋風掃落葉見底了。等再端來下一盤,上一個空盤便撤走了。空了幾天的肚了,總得吃到肚兒圓才肯罷休。再後來新郎新娘來敬酒就不管他啦,唯一能商量的就是咋能再弄點糖,增加些戰利品。直到全部人們都坐完席,再眼瞅著套盤人用玉米麵把盤碗擦乾淨,知道這一次盛宴結束了,期待下一次大餐哇。


豐鎮;情滿四合院


郭晨佑攝

如今,這方伴著我出生,養育我長大的四合院,在推進城鎮化建設的腳步中已於2011年拆除了,大院的人們也隨之各奔東西,隨之拔地而起的是小城最大的購物中心華大商廈。但紮根在記憶深處的那處院子,它已深深地烙在我心裡,永遠也不會隨拆遷而抹去。

豐鎮;情滿四合院

作者:楊美韻,豐鎮市實驗中學老師。(北京豐鎮同鄉會)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