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日軍對西安的空襲記憶 文

抗戰時期日軍對西安的空襲記憶  文/朱松文

我生長於西安,我的童年是在抗日戰爭中度過的。在我的記憶中,1937年以後,特別是1938年到1943年,侵華日軍的飛機就不分晝夜地對西安進行瘋狂轟炸,有時向下俯衝低飛掃射。記憶中,我跟著大人拼命地奔跑,以躲避敵機的轟炸和掃射。甚至在我進入耄耋之年以後,還會在噩夢中被俯衝下來的敵機所驚醒!

主要大街都有地下防空洞

轟炸西安的敵機多是從淪陷區山西飛過來的,它們從淪陷區一起飛,西安新城城門上就拉響警報(一長聲);敵機將飛臨西安上空,就拉響了“緊急警報”(急促短聲);敵機飛離時,就拉響“解除警報”(長聲)。

我家隨時準備著一個布包,裡面有個水壺和一些饅頭,還有一條土黃色的線毯子。如果是晴天或有月亮的夜晚,我們不敢脫衣睡覺,警報一響,提上包就跑。

抗戰時,我家曾住在大差市東四道巷,當時沒有和平門和建國門,只有一個便門,城牆外也沒有護城河,出了城牆就是農田。現在環城南路的位置是一條狹窄的土路,路南是大片農田和村莊。抗戰初期,由於敵機轟炸的目標是城內建築,所以這一帶城牆還沒有防空洞,警報響後我們就跑出城到莊稼地裡躲避。有一次,我們剛跑出城,敵機已經俯衝下來,我父親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將土黃色毯子蓋到身上,而身邊掃射不斷,使我至今難忘。

後來人們在西安城牆根挖了防空洞,一拉警報我們就跑到建國門東邊的城牆防空洞去躲避。如今每當我看到從歷史古蹟的角度介紹西安城牆時,我都會想起小時候,在敵機的轟鳴聲中,進入城牆防空洞時,就好像進入了母親的懷抱。偉大的城牆母親,她曾庇護了多少兒女的生命啊!

抗戰時,西安的主要大街,如北大街、西大街,中間都有地下防空洞。防空洞口有水泥板蓋著,一旦拉響警報,行人揭開洞口的水泥板,就可從洞口沿臺階進入地下。我記得東大街上大差市口和尚德路口之間有個防空洞口,案板街口向東不遠處還有個洞口。有一年正月裡的一天傍晚,我跟從外縣來的一個親戚去案板街,突遇敵機襲擊,我們就躲進了這個防空洞。

我家對門一位老人被炸死

我父親是當時尊德中學的教師,所以常跟著尊德中學搬遷。尊德中學在三原縣時,我們住在三原縣。那時我雖小,有一件事記得很清楚:三原縣被炸了,在一棵白楊樹高處,掛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路過的人都站在樹下指指點點議論著,後來我聽大人說,那是被炸死人的內臟。

大約1938年到1939年,我和父母住在西安東關東新巷尊德中學的後院。出了後門是學校的操場,操場周邊挖有約60釐米寬和深的防空壕。有一天,警報拉響不久,就聽見敵機的轟鳴聲,我和母親剛跑出後門,敵機已俯衝下來,母親把我推入防空壕內,隨著巨大的爆炸聲,母親撲倒在我身上。當飛機飛走後,我和母親爬起來,在距母親一尺遠的地方,撿起了一塊燙手的炸彈皮(約2-3釐米寬,10釐米長,厚約4-5毫米,鋒利且邊緣不齊),我們躲過一劫。英國基督教會牧師夫婦的房子被炸塌,他們雖保住性命,但牧師妻子的腿被炸斷了(當時尊德中學為英國基督教會學校)。

在東新巷住時,我們有時跑到景龍池躲避敵機轟炸。景龍池路東院子後面有很厚的土廓牆,巷子南段有廓門。如時間來得及,我們就跑到廓門外的莊稼地裡去;時間來不及了就跑進路邊住戶的院子後面去。因為土城牆下有防空洞,也許是因為國難當頭,同仇敵愾吧,拉警報時家家都不關大門。

1939年春,警報後我和母親躲進景龍池路東一個院子後面。那天敵機來了很多架,轟炸的時間也長。警報解除後,母親領著我正要返回東新巷,碰到一位朋友對母親說:“哎呀,你還在這裡,你們東四道巷被炸了半條巷子。”我媽媽急了,把我託付給朋友,就趕回東四道巷。後來得知這一天西安被炸了很多地方,東四道巷我家斜對門被炸了三個院落,其中一位無法“跑警報”的老人被炸死,鄰居家也被炸,我家房屋雖未倒,但門窗全部損壞。

就在同一天,我跟著母親的朋友一起走在去景龍池的路上,看見一些人擁向一個院落,我們也跟了進去,就看見一個類似薄木棺材上面蓋著些白布。聽說是一個母親和她哺乳中的孩子被炸(掃射)死了,旁邊呆呆地蹲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他懷裡還攬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他們頭上扎著白布。這個景象終生印在了我的腦海裡。後來聽說,那一天國民黨將軍衛立煌也被炸傷了。

歡慶勝利興高采烈

1944年以後,敵機的空襲少了,同時,我們的飛機不等敵機飛來,即升空迎戰敵機。日本侵略者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時日。

1945年8月15日傍晚,父親興奮地進門就喊“日本投降了”,我們高興之情溢於言表,不一會兒,我的同學也興沖沖地來我家通知我說,明天要到學校去開慶祝會,老師讓我們去通知其他同學(那時正值暑假,我已經小學六年級)。隨即我準備去通知家住尚德路的同學,剛走出巷子,大差市街口已經被興高采烈的人們擠得水洩不通。我好容易擠到了東大街路北的人行道上往西走,馬路中間擠滿了歡慶的人們。從鐘樓過來的遊行隊伍,有的敲鑼打鼓,有的吹嗩吶,更多的人高唱著抗日歌曲,蹦著跳著……那些美國空軍,則光著膀子,身上抹著油彩,粘著紙條,化裝成印第安人,有的坐在車頂上,有的走在車旁扭著跳著……我只顧仰頭看著歡慶的人流,一條腿跌入路旁的下水道里,我抽出滿是汙泥的腿,仍然興高采烈地往前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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