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情》
一 重逢
一輪紅日緩緩而下，一對老人執手西行。夕陽和他們的身影重疊，他們的身影在西邊紅色畫布留下黑色的愛的塗鴉。
夜幕降落，美畫已逝。
他們是久別返鄉的兒時玩伴，五十六年未見還能記得各自的小名。
“小志！”
“小麗！”
兩雙佈滿皺紋手緊緊攥在一起，默默地相視，又細細打量。突然又都笑了起來，嘴裡不停地說著。
“老了！老了！”
“變了！變了！”
“是啊！是啊！村裡變化太大了，從前的記憶找不到了。”
“看那個位置，之前是西坑吧！我們經常在那裡玩的。”
“是啊！那時候所你最調皮了，那裡最大的一顆槐樹都被你們男孩爬禿嚕皮了。”小麗笑了起來，又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假牙笑掉地上。
“你們女孩也是上樹啊”，聊到兒時，小志也開懷而笑，“只是膽最小，又怕高，總學不會爬樹。”
“看那裡”，小麗又指著想起的一個地方，“那個涼亭好像是大冢的位置吧？”
“恩”，小志扶了扶眼鏡，“好像是！墳都被平了，冢也一樣。給修個亭子已經格外照顧了。”
談到墳墓，兩位老人都嚴肅、沉默下來。
“哎呀!”小麗重新歡喜起來，“都這把年紀了還怕死起來了。”
“說的是”，小志嘆了口氣，“比起同齡人我們不知道多幸運了。”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小麗輕輕問。
“也不全知道，大事都聽說了。”
“你的事我也都聽說了。”
“是的，這些年我都會問問你的情況。”
“我也是，我媽在的時候，我媽會給我講你的近況，講村裡的變化。我媽不在了，我總是問弟弟。”
月牙兒朦朦朧朧的掛在天空，夜風驅趕著騷擾月牙兒的薄雲。小志和小麗走走坐坐，幾十年的話好怎麼都說不完了。一會兒村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每點記憶都讓他們聊上半天。一會兒兩位老人雙手緊握，一會互相擁抱，一會又牽手邊走邊說，一會聊到情動處無聲淚流，一會想破塵世又破涕為笑。一會他審視她臉上的皺紋，看著她的淚水沿著歲月的溝壑流淌；一會她撫摸他的白髮，感嘆歲月早年的痕跡……
月牙兒越來越亮，路燈亦越來越亮，月光裡有了星光，星光裡混跡著月光。路燈下行人已經稀少，夜愈來愈深，時不時有狗吠，卻沒有雞鳴。
“再見！”
“再見！”
可憐的兩雙老手，久久不願鬆開。也許皺紋太多，她的丘陵填充了他的溝壑，他的山谷接納了她的山體。粗糙增加老人的情誼，歲月讓老人依依不捨。“再見”或是永遠不見。他們都曾記得那次“再見”，“再見”拖了五十年，一再而再。有人說，和老人不易說再見，走就走了，還能回來。再見，或許永遠地黃土相隔。
小志目送著小麗消失在通往她家的黑暗裡，他久久站立，希望她佝僂的身軀在門口的光輝裡再現。好久好久，一剎那，小志終於看到一個身影出現在小麗家門口，在門前定了一下，閃身而入。
人老了頭腦裡總有很多熟悉的場景似曾發生過。猶如時光倒流，生命重新來過。小志想到了小時候，他無數次目送她回家，無數次他因為她而變的強大，無數次他因為她而不懼黑暗。等他真正強大，真正敢於挑戰黑暗，他早已相送別人，後來，她也已不需要他來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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