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柿事 文

富平柿事 文/祁雲枝

是一幅取名“柿事如意”的照片,吸引我專程趕往富平的。

畫面上,削了皮的紅柿子,珍珠般串起,並排懸掛在用椽頭搭起的架子上,一面又一面。串串橘紅色的柿子士兵般列隊,站成了紅彤彤的柿子牆。柿子山前,忙碌的村民,熟練地打著轉兒削柿子皮。旋落的紅色柿皮條,一縷縷從手邊飛起,嫋嫋娜娜地落在一旁,頗有“誰持彩練當空舞”的意境。

震撼的柿子牆,質樸的笑容,都讓我心馳神往。

走進柿鄉曹村,果真就走進了這幅畫。

村落裡,柿子牆這裡一面、那裡一片,比賽似的,晾曬著甜蜜和喜悅。柿子們鼓漲著紅色的臉膛,一副熱情的模樣。金甕山紅了,臉頰紅了,衣衫紅了。心情,跟著燦爛起來。不由得感嘆,秋天,原來可以這樣酣暢淋漓哦!

酣暢淋漓的,還有富平柿子的口感。柿樹上那些沒有被摘下來,直接變軟成熟了的紅柿子,宛如一掬紅色的蜜汁。在蟬翼般的表皮上撕開一個小口,直接吸食,如吮蜜吸糖。

和柿子相比,富平柿餅的口感更好。一口咬下去,它會微微抗拒你的牙齒,然後綻出糖漿,內裡的糯、甜、香,會挨個兒和味蕾言歡,激盪起回味無窮的漣漪。

富平柿餅似乎清楚,它們的甜蜜裡,一定要有風霜的砥礪,有雨雪的洗禮,還要融入人類的汗水和智慧。這好品質,就像一個人擁有的功夫,要“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的。那些速成的柿餅,弄虛作假的柿餅,嘗一口,就知道功夫沒有到家。

風來霜往。場院裡那些削掉皮懸掛起來的柿子,開始去了桀驁,由硬變軟,表皮和內裡,就都成了蜜色。再經歷幾段秋陽,幾段風霜後,柿子裡的水分蕩盡,一個個瘦弱下去,顏色也越發深沉。小雪節氣來到時,柿子的表皮上,便有白色的粉末浮起,這是柿子中滲出的葡萄糖和果糖的析出物,像一層霜雪做的衣衫。

到這個時候,當地人會將晾曬好的柿子收起,放入一口口大缸裡回軟。待變軟泛紅後,用雙手捏成臍臍相對的餅狀,至此,柿子們便擁有了另外一個響噹噹的稱呼:閤兒柿餅……

世間美好的事物,大抵和柿餅一樣,都是經歷過艱辛與磨礪的。

來富平前,我看過資料,未見柿樹已先慕其名。據日本吉野市柿子博物館記載:世界上柿子的主產國是中國,柿子的優生區是陝西富平。富平縣誌載:明朝萬曆年間,太師太保孫丕揚,曾將柿餅和瓊鍋糖作為貢品,進獻過神宗皇帝朱翊鈞。

讀來,頗讓陝西人自豪。

富平柿子,除過作為吃食,還可以變成酒、變成醋、變成茶、變成藥,等等。小有名氣的富平柿子醋,對於愛吃麵食的老陝,就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午飯時,吃到的涼菜和湯麵條,就是用當地柿子醋調製的,口感的確醇香。

作為我國久遠的鄉土樹種,柿樹,在土壤裡易活,在詩行裡,也紮下了根。

大詩人韓愈,曾為柿子“魂翻眼倒”:“然雲燒樹火實駢,金烏下啄頳虯卵。”讀來,誇張而又神秘。相比之下,北宋孔平仲眼裡的柿子,要美麗風情得多:“為柿已輕美,嗟爾骨也柔。”這柿子,是不勝嬌羞的美女,讀罷竟讓人不忍再食……

金甕山上那些紅彤彤的身影,在西斜的陽光裡,如煙霞,和天空的飛雲輝映,美麗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整整一天裡,我的目光,一直在火紅的柿子上,帶著我的心激動地遊走。我想象不來南宋畫家牧溪,他的《六柿圖》為何有那樣暗沉的色調和情感。如果,牧溪先生來到富平,他面對眼前這天上地下的紅霞,會揮毫出一幅怎樣的柿子禪畫呢?

就在我準備返程時,聽到一位年輕媽媽給身旁的小女孩教繞口令:石獅寺前有四十四個石獅子,寺前樹上結了四十四個澀柿子,四十四個石獅子不吃四十四個澀柿子,四十四個澀柿子倒吃四十四個石獅子。

柿子山前的柿子繞口令,有趣得像一串串小手,拉住了我的耳朵,也拉住了我的腳步,忍不住跟著學說起來。

晚霞連同柿子的光芒,將我和這對母女一起籠罩,如置身童話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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