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兩個月，老“牛仔”伊斯特伍德就年滿90歲了，
他執導並主演的新片《騾子》，最近可以看到。
《騾子》劇照
所謂“騾子”，是代指美國邊境地區幫助走私毒品的職業。
故事主人公是一個87歲的老人厄爾·斯通——他的原型叫厄爾·夏普，墨西哥西諾拉販毒集團最頂級的“騾子”。
這是老牛仔又一次根據真人故事改編的影片，他近來的電影大部分如此：
《薩利機長》、《美國狙擊手》、《澤西男孩》、《胡佛》、《成事在人》、《換子疑雲》、《父輩的旗幟》、《硫磺島的戰役》……
差不多一兩年拍一部。
下一部可能會是被索馬里武裝分子綁架、囚禁了93天的人道主義援助工作者傑西卡·布查南的故事。
在很多人都被工作的壓力困擾和痛苦的時代，一個年近9旬的老人何以還在選擇如此高強度的生活？
《騾子》裡其實也透露了一點答案。
《騾子》在香港被翻譯作“毒行俠”， 其實挺傳神的。
很能說明這個87歲、沒有任何不良犯罪記錄、退伍軍人、白人主人公的性格特點。
他在退休後從事園藝工作，作品很受歡迎。
他也很享受這份工作，以及在社交場合獲得的讚揚。
對於感情，他有浪漫的一面，比如摘一朵花給妻子作為禮物。
但總體上，他對家庭是忽視的：
不僅忘記了兩人的結婚紀念日，也錯過了女兒成長中的很多重要時刻。
他是一個糟糕的丈夫和父親，
就像很多沉湎於工作的男人一樣。
在他當時的內心裡，外面的成就，或許能平衡他在家庭裡的失敗？
直到這個局面被金融危機和園藝事業破產打亂……
他不可能認輸的。
他已經習慣了通過成就和金錢來贏得別人的尊重。
於是，他成了一名“騾子”。
當然，一開始他並不知道自己運送的是什麼，
只知道報酬豐厚。
但當你是一個老人，要面子，自由散漫，而這樣的財路能讓你風采重現，
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是很難退出的。
於是，他不停地告訴自己：
“這是最後一次！”
但接著，又進入了下一次。
直到最終被捕。
影片拍得很平靜，沒什麼了不得的戲劇衝突。
大部分場景，都是主人公一個人開車穿梭在路上，
以至於，你會以為它是一部公路片。
老牛仔的演技是毋庸置疑的，
他讓人隔著屏幕就能觸摸到老年生活的狀態：
那些嘴巴無意識的抽動、變拙的肢體語言、不再時髦的衣服搭配……
《騾子》工作照
但平淡之中，始終有一條線索：
就是厄爾·斯通想和家人和解，想終結自己的錯誤。
比如有一次，他遇到想要抓捕他的緝毒警察——對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警察恰好也因為任務忘記了和妻子的結婚紀念日。
斯通就跟他說：
“不要重蹈我的覆轍，我把工作看得比家庭重要。
家庭是最重要的，事業也重要，但跟家庭比起來也只能排在第二位。
為了明白這一點，我吃了很多教訓。”
還有一場戲是法庭上斯通對女兒說：
“我可以用錢買下一切，唯獨買不下時間。”
而那個女兒正是伊斯特伍德的女兒來扮演的。
這些話也很像是老“牛仔”對自己生活的自況。
他自己這一生一直在拍電影；
他有過很多段感情，兩段失敗的婚姻，8個子女——5個是私生子。
上一次離婚時，是84歲。
伊斯特伍德和孩子。他說“我喜歡女性的陪伴，所有這些關係中發生的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我的孩子們。”
在他充滿創造力的人生裡，對於家庭生活，一定也留下了很多遺憾。
比如，他曾說自己有時候會夢見父親，很後悔沒有多陪他打打球。
所以，可以理解為什麼老“牛仔”會把這部電影拍得溫和：
現實中，厄爾·夏普靠“老年痴呆”的理由獲得短刑，很快去世。
而《騾子》中，厄爾·斯通認罪並和家人冰釋前嫌，和解了……
介紹完影片，再回到開頭的問題：
為什麼伊斯特伍德一直不退休？
因為對他來說，工作不是為了攢足退休的資本，恰恰相反：
“我不停地工作，希望這能讓我保持活力。”
這和他的家庭、和他父親的影響有著莫大的關係，他也以此來教育自己的孩子。
0 1
童年的影響——
“我見過境遇困難的人，努力生存下去的人。”
伊斯特伍德受父親和家庭的影響很深——父親只是一個藍領工人，業餘的樂隊成員，長年為了養家餬口四處奔波。
那時，正是美國的大蕭條時期。
“《蒼白騎士》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在《蒼白騎士》中，陌生人會幫助那些勤勞的、為生計掙扎的人。”
他記得5歲時，有個人站在他家門前對他母親說：
“夫人，後院裡有一堆木頭，我可以幫你把它們劈開嗎？”
母親說“我們沒有錢。”
他說“我不要錢，只要一個三明治。”
伊斯特伍德說，這件事對他影響很大：
“每當我想到現在那些只會抱怨的混蛋們，這件事就會在我的心頭縈繞不去。
我見過境遇真正困難的人，他們沒有社保，一無所有。
那個人只是想要一個三明治。我希望後來他找到了工作。
他是一個努力生存下去的人，那時的人就是那樣。”
他還記得父親當時為了一份加油站的工作，就要帶著全家遷徙500里路——因為那是唯一能找到的工作。
他很感激父親沒有抱怨和推脫，而是承擔起了責任。
此後的人生，他篤信人人自食其力恪守工作的道德；
他的一生恪守著傳統意義上的“美國精神”——獨立自強、自我奮鬥，並由此體現自己的生命意志。
他曾經說，當前這一代人是“娘娘腔的一代（pussy generation）”。
大家都在打嘴仗，說著沒用的話，然後又揪著別人的話說，“你不可以那樣，你不可以這樣，你不能這麼說”，就是“沒有人想工作”。
當然，這裡的工作是指幹實事。
他很喜歡美國將軍切斯特·普勒的一句話：“你可以讓我疲於奔命，可以讓我飢腸轆轆，你可以打我或殺我，但不要讓我無聊。”
他曾去當過兩年的市長。
起因是他有一個餐館，申請改建時被市政廳拒絕了。
他對他們的官僚主義深為不滿，先是起訴他們，迫使市政廳與他廳外和解，
然後，他站出來競選。以壓倒性優勢當選後，他對當地做了很多革新。
但有一天，當他站在一個寒冷的車庫裡，帶著很多人討論是否應該允許一位醫生改變他家屋頂坡度時，
他感到人生短暫，實在不應該在政治上浪費時間，遂宣佈不再競選連任。
他教育子女，也是要求他們“守時，信守承諾，努力工作。”
他也因此不願停止工作。
他的電影從不拖期。
他的預算從來精打細算。
越是個人冒險嘗試的影片，越是要把成本削減到最低……
0 2
父親的影響——
“賣力工作，理解他人”
伊斯特伍德的父親60歲退休，64歲就去世了。
這給他一種心理暗示：許多人在退休不久後，就離世了。
“好像這更普遍地發生在男性身上。女性總體來講對家庭更有興趣——家人們總是在成長，總是會需要她們。”
父親的早逝對伊斯特伍德影響很大。
本來，他從年輕時就很自律，注意保持身體健康，生活裡從不抽菸酗酒，不吃紅肉……
此後，他更注意精神的健康：
“我之所以還一直拍電影，不止是因為拍片很有趣
——有趣很重要，拍片就應該是有趣的
——還因為我可以從中學到東西。這也是延緩衰老最好的辦法。”
“自從過了二十歲生日我就再也沒有慶祝過生日了，
為什麼我要去張羅著慶祝自己的生日呢？
只要我自己一直身體健康、思維活躍就好了。”
他看不慣社會里說空話的、爭吵著索要各種好處的人。
有一次，記者問他，“你最希望看到社會的哪些改變”，他回答說：
“賣力工作，並理解他人——而非點名攻擊他人，學著對他人更具有同情心。
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高效地完成工作。
這也許有點像我父親說的：
“別揮霍你所沒有的東西。”
不斷學習不是一句空話。
“對演員來說，要麼是盛宴，要麼是饑荒。”
“作為一個演員，我從來不會去看回放。我總是想方設法在片場多留一會然後學習。”他回憶說。
《荒野浪子》劇照
剛進入片場時，他是隻能說一兩句臺詞的小配角。
但他不會拍完就離場，而是留下來觀察。
他說演員從來都不是學徒學出來的，而是用你的本能去感知，然後讓觀眾去信任。
那時，他就開始觀察導演是如何工作的。
“如果全神貫注的話，你就會慢慢知道點道道。”
在演員生涯裡，他沒有合作過太多著名的導演——除了萊昂內和唐·西格爾，
所以，他有時也會利用演員的身份，走到別人的片場去觀摩。
40歲時，他第一次導演電影。
“父親曾告訴我，無論做任何事情，把它做好。在你領域內成為最優秀的。我對這句話很有共鳴。”
0 3
如何走得長遠——
我行我素，順其自然
伊斯特伍德最重要的導演作品，多是60多歲後拍出來的。
他很有耐心。
“正因為沒有任何傾向，拍電影才變成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價值觀，並且不會受到那些所謂的‘專業影評人’的影響來執導一部影片，這才是我的工作方式。”
“有時我覺得，我跟我在電影裡演的人物不一樣會讓人們失望。但是誰想成為那些戲裡的人呢？最好的粉絲是那種告訴你他喜歡你的電影，然後——嘭——就消失了。”
為什麼越老拍得越好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我老了，知道得多了，考慮得多了，也知道該選擇什麼了。
也有是因為我老了，所以我不會強迫自己去做事情。”
就像他對健康的重視一樣，在創作方面，他也不會過分消耗自己，而是保持著順其自然的狀態。
他不會分出精力去關心當下的流行，而是堅持自己的直覺。然後去說服合作者。
比如他想拍那些不確定會否賣座的電影時，他會跟老闆說：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拍出一部讓你感到驕傲的電影……這就是我能做的。”
從影60多年，伊斯特伍德演繹過70多部電影，導演過40多部電影。
《不可饒恕》和《百萬美元寶貝》都是同時獲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
有數部影片為他的主演摘下影帝或影后。
有多部已經進入經典行列。
“我的靈魂深處住著一個叛逆者。”
“任何時候只要有人告訴我大趨勢是這樣的，我偏要逆著走。我討厭大趨勢這個概念。”
“我討厭模仿；我崇尚個性。我現在的一切都是通過離經叛道得來的。”
他喜歡不斷給自己出難題。
“生活一直在給你上課，如果你覺得你什麼都懂，那你一定會倒黴。
我必須一直挑戰自己，嘗試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
2005年的奧斯卡頒獎禮上，斯萬克憑藉《百萬美元寶貝》獲得影后，向伊斯特伍德致謝。
他的公司對此卻不是總那麼高興。
比如，他們覺得《神秘河》太黑暗了，而《百萬美元寶貝》不會有市場。
伊斯特伍德不在意那些，他在乎的是“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這很重要。”
“人們總是害怕冒險……
但是打安全牌也恰恰是有風險的，因為它裡面沒有任何新東西。”
Theme from Mystic River
Mystic River Soundtrack - Mystic River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0 4
做事風格和迷人的個性
除了電影上的成就，很多人喜歡伊斯特伍德，是因為他迷人的個性。
他強硬，堅韌，相信直覺，喜歡強大而溫柔的同類，信奉自尊帶來自律……
《荒野大鏢客》劇照
“大部分人相信理性而拋棄直覺，但實際上你必須跟隨自己的直覺。參演《荒野大鏢客》就是源於直覺。”
“好東西看一眼就知道。但是同時，你還要保持開放的心態。人很容易達到一個狀態然後就說‘這很舒適’。”
“人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只是以為自己知道。一般而言懂得最少的人通常覺得自己懂得最多。”
“我不相信悲觀主義。如果事情不如意，就繼續前進。”
“我想我只是一個流浪漢、一個天生的漂泊者。我不認為自己是明星。我沒有自己的人設。”
“我一直覺得，如果過多地檢討自己，我會把自己這個泡泡戳破。
我非常幸運能夠依靠我的動物本能，我寧願保持一點動物的本能。”
“我從不乞求尊重。我從來沒說過，‘來，我給你看看我，來喜歡我吧’”。
“我有責任忠於自己。如果它在我這兒適用，它就是對的。”
“我喜歡自由主義的觀點，就是不干涉任何人。即便是小時候，我也很煩那種想告訴每個人該如何生活的人。”
“我記得和洛奇握手。他很溫柔，他沒有使勁攥你的手。他的聲音很高。這就是男人味。（拳王）阿里也是一樣。他說話聲很輕。他沒有踢椅子。我認為最有男人味的是那些最溫柔的人。”
“我從來沒見過天才。對我來說，天才就是那些在厭惡的事情上也表現出色的人。
任何人都可以在他喜歡的事情上做得很好——問題不過是找到你的興趣所在。”
“尊重你的努力，尊重自己。自尊才能自律。
當你在這兩件事上都堅定不移時，那是真正的力量。”
伊斯特伍德電影推薦：
主演的部分影片
《骯髒的哈里》，豆瓣7.6分
《西部執法者》，豆瓣7.8分
《天涯父子情》，豆瓣7.8分
《血染雪山堡》，豆瓣8.2分
《戰略大作戰》，豆瓣8.2分
《荒野大鏢客》，豆瓣8.4分
《不可饒恕》，豆瓣8.4分
《老爺車》，豆瓣8.6分
《百萬美元寶貝》，豆瓣8.6分
《廊橋遺夢》，豆瓣8.6分
《黃昏雙鏢客》，豆瓣8.7分
《黃金三鏢客》，豆瓣9.1分
導演的部分影片
《神秘河》，豆瓣7.8分
《硫磺島來信》，豆瓣8.1分
《成事在人》，豆瓣8.2分
《薩利機長》，豆瓣8.3分
《不可饒恕》，豆瓣8.4分
《換子疑雲》，豆瓣8.4分
《老爺車》，豆瓣8.6分
《百萬美元寶貝》，豆瓣8.6分
《廊橋遺夢》，豆瓣8.6分
《完美的世界》，豆瓣9.1分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arts-and-entertainment/wp/2015/01/26/a-guide-to-the-american-sniper-culture-wars-controversy/?utm_term=.91aba8cd7bcd
http://www.huffingtonpost.com/entry/the-inside-story-of-why-clint-eastwood-talked-to-an-empty-chair-at-the-gop-convention_us_56a289e2e4b0d8cc109a047b
http://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0/03/08/out-of-the-west-6
http://cn.nytimes.com/world/20120904/c04eastwood/
https://www.forbes.com/sites/lukethompson/2019/03/25/4k-review-clint-eastwood-is-everyones-senile-boomer-dad-in-the-mule/#7d4955e61c41
http://www.clinteastwood.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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