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1
染子想著要戒酒了。
那是因為，染子感到，人到中年，越來越不勝酒力，喝了酒，胃裡火一樣的燒，頭要炸裂了一樣的疼，難受得幾天吃不下，喝不了，睡不好，比死一樣難受，就像得了一場大病一樣。
看著染子那樣受罪的樣子，妻子也嘲笑著說：“何苦喲！喝得這樣難受，酒桌子上，逞一時英雄，回來要當幾天狗熊，還不如把酒戒了。”
染子想著這樣難受的樣子，就苦笑著說：“戒酒，我就是想戒酒！”
妻子櫻子對他說：“想戒就戒吧！年齡大了，你以為還是年輕的時候。”
染子的心裡，就暗自下著決心，要戒酒了。
2
染子知道，他喝酒，是從十幾歲，還在讀小學的時候，就開始的。
染子家鄉溝兒裡，時常過紅白喜事，過喜事的時候，一般是接了客，送禮了才去，去了有酒席坐。而過喪事的時候，有俗語說：人死眾家喪。只要想去，誰都可以去，去了，在喪事的最後一個夜晚，也叫大夜的，都弄的有酒席，只要去的人，誰都有酒席坐。
當時的染子家鄉山溝兒裡的人，每家的日子，過得都貧窮，有口糊湯飯吃，就不錯了。喝酒吃肉，是過年的時候，才有的事情。
所以，每在山溝兒裡，自己家的村莊，和附近不遠的村莊，有人家過喪事時，大夜之前的夜晚，可以不去，去了能混一口糊湯飯吃，而在大夜，卻是要去的，不為別的，就為了那酒席坐，有肉吃，有酒喝。
染子小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風俗的，跟著父母，也跟著村莊裡，其他的人一塊，去過喪事的人家，吃過酒席的。
去了，小孩子一桌，坐在桌子上，風捲殘雲般，很快就把桌子上的菜，一掃而光，留下一片狼藉。過事的人家，只要有人來，也高興。大人見孩子，只要不鬧事，也由了他們去。接下來，只要有菜上來，依舊是一搶而光。最後，染子和坐在桌子上的其他孩子一樣，吃得嘴巴油汪汪的，留下一個油嘴圈。衣服上，也滿是油漬，打著飽嗝，很是幸福，滿足的樣子。
大人知道家裡窮，吃米麵，酒肉是過年，過節時，才有的事情，見孩子吃的好，心裡在心疼，愧疚的時候，也感到高興。
染子最初跟著大人，去過喪事的人家，在大夜裡趕酒席，只是圖吃。學會喝酒，是在上了小學之後，十幾歲的時候，跟著人，去過喪事的人家，在大夜裡趕酒席，喝比他大的一些小夥子，坐在一個桌子上的時候。
染子去了，他本來還要像以前一樣，跟著小孩子坐一個桌子上，圖吃一些想吃的飯菜，卻沒有想到，有年齡比他大的小夥子，就拉了他，對他說：“你已經是個小夥子了，不是小孩子了，跟我們坐一塊吧！”
拉染子的，是自己家那村莊的人，都認識，染子沒有推辭，就跟著他，坐在了桌子上。
坐在桌子上的，都是大人了，就不像小孩子，一坐上桌子，就搶了吃，而是很文雅的，慢慢的，夾了自己喜歡的菜吃，吃一陣子菜，就開始喝酒。
染子也讀了幾年書，懂得了一些事情，知道了文明禮貌，和羞恥，也跟著他們一塊，慢慢吃。只是，在喝酒的時候，有人喊染子，要他喝門杯時，染子說：“我不會喝酒。”
就有人衝染子說：“都十幾歲的人了，還不會喝酒，丟人，將來成不了男人。”
話說的染子感到很是害臊，臉一下就紅了。說話的人，就給染子，把酒拿了起來。染子推辭不過，只有接著。那人給染子示範，說：“喝酒不好嘗，仰起脖子，一下就喝下去了。”說著，就舉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很是享受的樣子。
染子就學著他的樣子，把酒喝了下去。
嗆得染子，咳嗽了好一會兒。感到一團火一樣的東西，從喉嚨裡，往下去，漸漸的，到了肚子裡，肚子裡，就熱乎起來，腦子裡，也就像做夢一樣，縹緲起來。
接下來，他們都沒有讓染子再喝，只對染子說：“喝了第一杯，將來慢慢學，就會喝了。”
染子就感到臉燥熱，腦子飄飄渺渺的，眼睛有些朦朧，看著桌子上其他的人，放開了喝酒，吃肉。劃一陣子拳，喝一陣子酒，時不時放開了笑，很是快樂的樣子。
從這之後，染子就學會了喝酒。
3
染子從嚐了酒之後，感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滋味之後，後來，去趕喪事大夜的酒席時，就坐在年齡比他大的小夥子一塊，開始喝酒。
染子不會划拳，開始的時候，是別人讓他喝，他就喝。不再像第一次喝酒那樣，嗆得咳嗽，感到那團火一樣的東西，從喉嚨裡下去，到了胃裡，熱乎起來，腦子跟著縹緲起來的感覺，是那樣的美好。
接著，有人輸了拳，讓染子給帶酒，染子就喝。喝了幾杯，染子的腦子暈乎起來，渾身燥熱起來，那些年齡大的小夥子，也不勸他了，讓他不要喝了，說喝醉了難受。
染子就坐在旁邊看，看桌子上，那些年齡比他大的人，划拳、喝酒，是那樣的熱鬧，就想著要學划拳。
就有人說：“想學划拳，先喝了酒，我教你。”
染子一仰脖子，喝了酒。這人也就沒有騙染子，就教他。對染子說，雙手一共有十個指頭，划拳時，除了那幾樣的手型，指頭不能出之外，其他都能出。出的子，和對方手上的湊上了，對方就喝，對方給他湊上了，他就喝。
染子用心聽著，然後看別人划拳，漸漸的，看出了門道。
再喝酒時，染子就開始划拳。不過，剛開始划拳，手笨，嘴笨，腦子也笨，老是輸。別人就笑，他們開始划拳，也是從輸開始的，就像打麻將一樣，最先要學會輸，才能贏。
染子就笑著，輸了就喝，也不耍賴。
偶爾，對方讓染子一下，讓染子贏了，那是染子，特別驕傲、自豪的時候。
漸漸的，染子也就學會了划拳。雖然拳不怎樣好，輸得多，贏得少，卻讓染子感受到了和那些小夥子划拳喝酒，一樣的熱鬧。
染子不但學會了划拳，還跟著那些小夥子，學會了其他喝酒的方式。猜寶。射箭等一些方式。猜寶，就是猜手裡拿的子，猜對了對方喝。射箭，就是對方用筷子，壓著豎立的筷子，對方用筷子射，射倒了對方喝，沒有射倒，自己喝。這對讀了些書的染子來說，並不難。猜寶是猜心力。射箭是技術。染子感到，這些都比劃拳容易一些。
染子在拳劃得利索，猜寶，射箭樣樣精通，能有把握贏一些人的時候，坐在桌子上的時候，就放開了喝。最初的門杯，他要喝。後來打官時，遇到官了他接。接了官後，他也打官。在酒桌子上，有年輕人的豪邁，威風，這陣，是染子最得意，快樂的時候。
父親這個時候，也知道了染子喝酒，不但沒有罵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還說：“酒醉聰明漢，飯脹悶心包。”這更是助長了染子的喝酒的興趣。
染子從這之後，不但在山溝兒裡，有人家過喪事的時候，去趕大夜時的酒喝。家裡來了客人，父親喝人喝酒，劃輸了拳，喝不過時，染子就給父親帶酒，有時也帶拳。客人連誇染子有用，父親也看著染子微笑。染子這時，特別的自豪。
再接著，村莊裡，人家有了什麼事情，請父親去喝酒時，父親不想去了，就讓染子去，染子去了，就放開了喝，染子酒量越喝越大，在酒桌子上，一喝喝倒一批人，染子為此驕傲、自豪，父母也感到自豪。大有家裡，後繼有人的感覺。
也就在這時，一次村莊裡的人家，過事情，染子去喝酒時，就喝醉了，讓染子第一次品味到喝醉了酒的難受。
4
那是自家村莊，一戶人家的老人過生日。
父親送了禮，喝酒的時候，父親讓染子去，染子就去了。
去了之後，染子和那些小夥子坐一個桌子，個個都能喝。染子喝酒的名氣，已經出來了，都知道他能划拳，會喝酒，酒量厲害。
都落坐了之後，吃了一陣菜，就有人約著喝酒，開始喝門杯，喝了之後打官。染子能喝，當然逃不掉，就和桌子上的人，齊齊的拿了門杯。然後，就有人開始打官。打到染子跟前，染子就接官。染子能划拳，但是，劃的不怎樣好，輸的多，好在輸了，他能喝。喝酒不再像最初一樣，嗆得咳嗽，眼淚都出來了，而是仰頭一飲而盡，給人好爽的感覺，染子在此之中，也感受到了自豪。
染子接了官之後，到了他，他也打官。拳不怎樣行，雖然能喝，一個官下來，腦袋還是有些暈。
官都打了，接了之後，還沒有結束，酒席上的氣氛，依舊高漲。都是年輕人，似乎都能喝，就玩起了各種遊戲，自由結合。有繼續划拳的，有猜寶的，也有射箭的。而下得柱，都比打官的時候大，嫌杯子小了，直接用上了酒壺蓋，一下幾酒壺蓋，自己講。
見那些小夥子玩得高興，用酒壺蓋喝酒，一仰頭，一飲而盡，讓染子感到有些害怕。可是，輪到他了，他也被這樣的熱鬧，激烈的氣氛感染，他哪能退讓，也就和人結合，用酒壺蓋喝酒。一次一酒壺蓋不過癮，就幾酒壺蓋。
最後，染子怎樣離開酒桌子的，他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只記得，他偷偷的溜到了自己家的後山上，躺在一片松樹林裡，吐得一塌糊塗，肚子裡，依舊在翻江倒海，胃裡火一樣燒，腦袋炸裂了一樣的疼。眼睛看東西模糊，雙腳無力，雖然有意識，想站起來，卻發現頭重腳輕，走不了。就只能躺在松林裡。暮色一點點的來臨，村莊裡，人家的窗戶，依舊透著燈光，有人們喧騰的說話聲，和小夥子的打鬧的聲音。
染子不知道，那坐在一桌子的小夥子，都喝得怎麼樣，有人醉了沒有，最後怎樣散的。也不知道，家裡父親，母親操心自己沒有，在找自己沒有。
松林裡，一點點的暗下來，鳥兒開始歸林。染子的心裡，有點兒害怕了，害怕父母找不到自己焦急。也害怕就這樣，在松林裡睡著了，夜裡來了野獸，吃了自己。也害怕，就這樣醉著，死在了松林裡，還沒有人知道。
想著，染子掙扎著，站了起來。頭重腳輕，走一步，摔一跤。衣服上，滿是泥土，胳膊，和臉被磕破了，很是狼狽。
染子就這樣踉踉蹌蹌，在天黑的時候，終於回到了家裡，推開門，一個下就撲到在堂屋裡，接著，放聲哭了起來。然後，他又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的時候，是父親和母親，都焦急的站在他的床邊，母親打了糖水，讓他喝。他的額頭上，敷著涼毛巾。
還有村莊裡，許多的人，一樣站在床邊，焦急的看著他。也有跟著他，一個桌子喝酒的人。見染子醒來了，就都說：“好了，好了，人醒來了。”
染子看著眾人，感到很是羞愧。
染子朦朧中，聽見人說話，有人說，他在桌子上，不停的喝，遇到官就接，還打官，拳不行，老輸，擋不住。還和人結合，用酒壺蓋喝，喝了不少酒壺蓋，喝醉了。
見染子醒了，沒有事情了，人們逐漸的散去了。
父親就對染子說：“以後喝酒，少喝點兒，喝多了難受。還小，喝壞了，就唸不進書了。酒場就如戰場，不長點心眼，醉的就是自己！”
染子聽著父親的話，什麼也沒有說，滿是愧疚、後悔。不覺得，流下了眼淚來。心裡也明白，喝酒的確熱鬧、好玩。酒後的感覺，縹緲的就像神仙。可是，熱鬧中，潛藏著殺機。縹緲中，醉了，這就像死一樣難受。
5
染子從這次醉酒後，知道了酒場上的險惡，醉酒後的難受。也因為，讀書讀到了鎮子上，離家遠了，學校裡管得緊，沒有喝酒的機會。他也開始懂事，知道父母供他讀書的不易，他思考著自己的未來，是回家接過父母手中的鋤頭，在泥土裡開始自己的人生，還是把書念出來，逃離泥土，有另外的不同的人生。染子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喝酒。
染子只是看著人喝酒。
那些年輕人，依舊放開了喝酒，享受喝酒的熱鬧。也有酒喝醉了之後，出醜的，打架的，鬧事的。真的是醉了，醒了。醒了，醉了。
能留在梨子心裡，喝酒的幾個人，是父親，方伯，何伯。
父親人瘦，酒量不大，喝了酒之後，臉紅的就像雲。
父親在酒桌子上喝酒，門杯喝了之後，遇到打官的了，接官，他從不打官。喝酒也喝得穩，拿起來，慢慢的喝下去，杯子底下，總是殘留一點兒。喝到一定的時候，桌子上的氣氛真熱烈，開始勸酒的時候，他卻悄悄的溜了。父親喝酒，很少醉。
方伯人身材魁梧，四方臉，說話聲音宏達。喜歡喝酒，而且，遇到喝酒，一定要喝醉。一坐上桌子，門杯喝了之後，就迫不及待的打官。官到了之後，還接官。官都打了，他還想了辦法，調動氣氛，划拳，猜寶，射箭的和人結合。直到喝醉，現場吐了，或者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儘管如此，方伯喝酒，並不惹人討厭，他能調動氣氛，喝酒利索，不胡攪蠻纏。喝醉了之後，雖然出醜，卻從不罵人，打架，鬧事。所以，人都願意和他喝酒，享受和他喝酒的熱鬧，也看他喝醉了酒之後出醜。
方伯出醜很多。一次喝醉了，就躺在了場院旁的草垛底下，吐了一臉，有野狗來了，舔他吐的東西，他一把抱住野狗，疼哭著，說：“我喝醉了，別人都不管我，還是你對我好啊！”這事情，讓人笑了方伯好久。
還有一次，他在外村莊喝醉了，兒子騎了自行車去接他。他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兒子騎著自行車帶著他往回走，兒子到家了，才發現後座位空空的，回去找，才發現他躺在半路上。摔得頭破血流。
方伯喝醉了，在家裡堂屋裡，又是蹦，又是跳。惹得村莊裡的人，都去看熱鬧。一些小孩子也去了。方伯就像猴子一樣，在堂屋裡蹦跳著，惹得大人和小孩子哈哈直笑，方伯就像個耍醜的。
何伯在鄉里工作，人很胖，肥頭大耳的。何伯喝酒，拿起杯子，慢悠悠的喝，喝的乾乾的。
喝酒時，何伯門杯喝，官也接，也打官，有人結合了，也結合。不管怎樣喝，臉不紅，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一直到酒席結束，不管喝醉了多少人，他一點兒事情都沒有，慢悠悠的吃了飯，然後，酒足飯飽的離開。
父親曾經對染子說過：“你何伯那才叫喝酒呢！喝得穩。不過，人家咋再喝不醉？”
染子也羨慕何伯喝酒，心中也存著疑惑，何伯喝酒，為什麼不醉。
後來，染子從何伯兒子的嘴裡，得到了答案，他的父親，喝了酒，回去了才醉，躺在床上，一樣的吐，母親伺候，端茶遞水的喝。
6
染子再喝酒，是在幾年之後。
幾年苦熬，染子終於考到了市裡一所學校，畢業出來，就有工作，吃輕鬆飯，逃離泥土，不再怕風吹雨淋了，父母感到驕傲，染子當然也感到興奮。
去那個學校裡讀書時，在找老鄉的時候，被縣裡的老鄉，喊著去喝了酒，而且差點惹事。
染子到了那個城市裡讀書後，就有本縣的同學，時常來找老鄉。那個週末，有老鄉來，喊他一塊去玩。
染子就跟著去玩。
週末了，放下了所有的功課，也沒有了老師的束縛，人的身上，感到特別的輕鬆。走出學校，面對城市，依舊感到是那樣的新鮮。染子就跟著那些老鄉，在城市裡，走大街，逛小巷，看了一場電影，夜不早了，就往回走。走到學校旁邊不遠處，一條街道上的時候，街道邊的夜市攤子，還正紅火，掛在攤點前，有紅色燈罩的燈，排起長龍，攤點上的燒烤，飄散著香味。燒烤的爐子，騰起了火焰。
這時，有一個條件較好的老鄉，就喊著：“走，吃夜市，我請客！”
大家都說好，就嘻嘻哈哈的笑著，跟著那個同學，往夜市的攤點上去，攤點的老闆，熱情招呼，染子跟著老鄉，在攤點裡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點了各種燒烤，也有啤酒、白酒，讓隨便喝。
沒有多久，燒烤和酒上來了。大家就放開了吃，放開了喝。染子被這氣氛調動，也就放開了拘束，隨意起來，跟著他們吃燒烤、喝酒。
那請客的老鄉，也特別的會調動氣氛，帶頭吃、喝。也做著自我介紹，大家也紛紛，做了自我介紹，很快，大家就認識了，熟悉了起來，說著，都一樣從家鄉縣裡，來這陌生的地方讀書，認識了，將來大家有事情了，就互相照應。
大家都說話，就共同舉杯。
染子被這氣氛調動，就不停的被人邀著喝酒，他也邀大家喝酒。幾年沒有喝酒了，這燒烤特別的香，酒也特別的香。
氣氛，就一路高漲下去。
最後，不知道吃了多少燒烤，喝了多少啤酒、白酒。
離開燒烤攤的時候，那喝得最多的，也最親密，勾肩搭背的往回走，說著豪邁的話語。染子就和其他老鄉，也邊走邊說話，跟在後邊。
染子走著，走著，雙腿發軟，腦子迷糊，見到身旁有一輛自行車經過，就爬了上去，想坐，卻不料被騎自行車的人，一個後踢腳，給踢了下來，下了自行車，揪住染子就要打。染子嚇得雙腿發軟，酒一下醒了。
就在這時，走在前邊的，知道後邊有了事情，立刻調頭圍了過來，走在後邊一塊的，也跟著圍了過來。那騎自行車的見狀，忙陪著小心，說：“對不起，對不起。”推了自行車，騎著，像丟了魂一樣跑了。
一塊喝酒的老鄉，並沒有怪染子惹了禍，反而衝那騎自行車遠去的人，叫罵著，哈哈笑著。以此顯示著剛才酒桌子上，說的話的真誠，和此時的威武。而染子的心裡，卻特別的內疚，感到給人添了連累了，不知道如何感謝人家。也感到後怕，如果沒有這些老鄉，這個夜裡，一定會被那個騎自行車的，打成肉泥！
就在染子在自責中，想著要如何感謝那些老鄉時，找老鄉的熱情，漸漸的，就熄滅了下去。那些老鄉，性格不同，志趣不同，分別各自有了各自愛好的事情做，有了性格，志趣相投的朋友。最主要的，是一些老鄉，因此認識了異性的朋友，談起了戀愛，釋放內心的激情去了，就再也沒有人找他玩了。偶爾在校園裡見面，擦肩而過，裝作不認識，頂多微笑，打個招呼。
這讓染子，在自責中，也感到一種開釋、輕鬆。
父親時常寫信來，叮囑他在遠離家鄉的地方，要學會照顧自己，不要惹事。
染子就在心裡下著狠心，不再喝酒，害怕酒後惹出事情來，在這遠離家鄉的陌生地方，沒有人再幫他。
染子很快，就融入到了這個城市的這所學校裡去，雖然沒有在認識老鄉時，認識到異性的朋友，談起戀愛，卻在學習，和其他的一些興趣裡，找尋到了快樂，寄託了遠離家鄉，親人的孤獨、寂寞。
7
染子再拿起酒杯，是在畢業工作之後，而且，這一喝，就是二十多年，從青春歲月，喝到了中年。
有幾個階段，染子是在酒精的麻醉中，渡過的。染子不敢想象，要是沒有酒，那幾個階段的歲月，他該如何渡過。
那是父親去世的時候。
染子剛從市裡學校畢業，分配到家鄉村莊附近的村莊，一個單位裡工作。
在畢業的時候，已經知道父親有病。染子領父親去看過病，沒有檢查出實際的病情。後來，染子就忙著實習，等待畢業分配。母親就領著父親繼續去看病，最後病檢查出來了，是胃癌晚期，已經沒有辦法手術，治療了，只能回到家裡，吃一些藥。
染子去了臨近村莊的單位工作，工作沒有多久，父親就去世了。
回去給父親過喪事的時候，為了對鄉鄰，和幫忙的表示感謝，染子陪他們喝了酒。在給父親過喪事的時候，是酒精麻醉了，也是熬夜，把人熬到麻木了，讓染子一時感受不到，父親離開後的痛苦，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在給父親過畢了喪事，染子回到家鄉附近村莊單位，繼續工作，這時，清醒過來，才真正的感受到，父親永遠的離去，對他意味著什麼。
染子的腦子裡，全部都是對父親的回憶，父親的音容笑貌，在腦子裡，那樣的清晰，可是，父親再也回不來了。
染子知道，家從此沒有了頂樑柱，變得虛空了，他不管遇到任何的事情，父親不會再來操心了。
染子白天裡，思念父親，夜裡夢中，老是和父親那樣幸福的在一塊，醒來感到心裡，那樣的虛空。
染子受不了對父親的思念，和麵對父親去世後，家裡的虛空，他像沒有庇護的幼苗一樣，感到那樣的孤獨、悽苦。
讓染子排遣掉對父親的思念，那份虛空、孤獨、悽苦的感覺，唯有的，是：酒。
染子一個人喝。和單位同事也喝。和附近單位裡，一個叫安子的人，時常在一塊喝。一喝酒，總是控制不住的要醉。在麻醉中，染子的腦子，可以暫時忘卻了痛苦，能睡個安穩的覺。可是，醒來後，那忘卻的，都全部湧上心頭，那虛空，孤獨、悽苦的感覺，更加深厚。頭炸了一樣的疼，胃裡火一樣的燒，吃不了，喝不了，還要承受身體莫名的痛苦。
和安子在一塊喝，安子總是照料染子，安慰染子，不讓染子喝醉，染子喝醉了，就把染子扶回去睡好，才離開。
和單位同事喝，在單位裡獨自喝，喝醉了之後，染子出了洋相，還惹了事情。
染子喝醉了，把單位領導罵了。
染子喝醉了，把孩子打了。
單位領導，第二天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沒有提說這事情，依舊像以前一樣工作。
那孩子，幸虧打得不重，家長來了，單位領導，還去給說了好話，那孩子的家長才沒有找染子麻煩。這讓染子打心裡，感謝單位領導，心裡對領導，感到愧疚，唯一能做的，就是從此，改變自己，在單位裡，遇到事情了，忙著去做，想以此表達對單位領導的歉疚，和感謝。
染子滿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卻不想，到了來年秋天的時候，他就從那單位調走了，調到一個更為偏僻，閉塞的地方去了。
在單位之外，他的名聲，已經傳播的很遠了，說他是個酒亂子，喝酒了之後，罵領導，打孩子。
有了這樣的名聲，染子明白，不管他的心裡，裝了多少知識，有多大的夢想，他的前途，將因此一片慘淡。
染子後悔過，自責過，可是，事情已經發生，父親永遠長眠在地下，再沒有幫助他的人了，也只能承受，這樣的結果。
8
染子就把事業的夢想放下了，想著一天天增長的年齡，也到了渴望愛，和被愛的年齡，心裡，就把夢想，放到了對愛的渴望，和追求之中。想以此來慰藉父親去世後的痛苦，和麵對前途無望的失落。
染子戀愛的經歷，很是坎坷、漫長。
染子在這坎坷、漫長的經歷裡，幸福過，痛苦過。希望過，絕望過。喝過幸福豪邁的酒，喝過痛苦悲傷的酒。
染子把心，從夢想的事業上，收回到個人的內心，對愛情的渴望上。只是，睜開眼睛，看清現實時，染子才知道，他夢想的愛情，面對現實，是那樣的可望不可求。
工作單位裡，都是年齡比他大的，有爺爺輩，奶奶輩；叔叔輩，阿姨輩。最年輕的，也都結了婚，有了孩子了。在單位裡，就他一個年輕人。
單位之外村莊裡，雖然有年齡合適的人，可是，因為地處偏僻、閉塞，不管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基本沒有讀過多少書，最多的，在鄉里讀到畢業，就回家了。有的只讀到村裡學校，有的只進了幾天的學校的門。因為念不進，因為家裡供不起，或者其他的原因，就不讀了。面前能寫自己的名字，分清男女廁所。認識錢，會算賬而已。
男孩子回家了，就學著幹各種農活，一道學會的，是抽菸、喝酒、打牌。女孩子回家了，學著幹各種家務活兒，也幹一些農活兒。心裡沒有高遠的夢，湧上心頭的夢想，也許是嫁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家，最大的夢想，就是飛出山溝兒，嫁到山外邊的好地方去。
染子感到，他和他們，因為文化上的差異，內心裡，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雖然生活在一片藍天下，喝一樣的水，呼吸一樣的空氣，看一樣的景色，卻是生活在兩個內心空間裡的人，無法交融。正如染子看不起他們，沒有文化，沒有夢想一樣，他們的心裡，也看不起染子，沒有地位，就是個哄小孩子的人，也沒有錢，更沒有地位，就一個窮光蛋一個，給人的感覺，就是迂腐、寒酸。
染子就這樣，在內心深處，彼此的看不起，和無法交融著，彼此觀望，生活在一片天空下，卻從來沒有交往。
染子就感到，面對現實，儘管他渴望愛情，可是，卻沒有他想要的愛情，找不到愛情。染子只能是承受著煎熬，也在等待。
染子有時就回憶，在城市裡讀書時，身旁有那麼多的同齡人，有性格相同，志趣相同，還有女孩子喜歡他，可是，因為想著老師說過的話，上學的時候，不能談戀愛，沒有現實的基礎，愛是虛空的，在最後，承受的是分手的痛苦。染子就按捺住自己的心，壓抑熄滅著內心愛情的火，珍藏著那份愛情，期望著到了工作以後，雙腳踏在現實的地面上，能放開手，幹一份事業，找尋渴望的愛情。
卻沒有想到，事業上因為父親的去世，帶來的痛苦，在醉酒之後，把名聲弄臭了，再沒有了希望。渴望的愛情，面對現實，更是無法渴求。
歲月的流淌，父親去世留在心裡的痛苦，儘管依舊在，但是，卻被歲月的浮塵，逐漸掩埋，內心的傷口在結痂，能走出痛苦，堅強的生活著了。也能接受事業上，名聲被搞臭了之後的無法，還能承受，無法尋找想要的愛情，帶來的失望，學會了在煎熬中，等待。
染子的內心，在最初的衝動中，逐漸變得平和。就如他的身體一樣，那份青春、朝氣，一道在歲月裡，逐漸飄散。
能撫慰染子的，也只有酒。
單位雖然偏僻，單位的同事，雖然年齡大，可是，工作空閒的時間，卻能玩到一塊。搬了凳子，湊在一塊，他們給染子，說工作，讓染子從中獲得了許多工作的經驗。也給染子，說生活。讓染子感到生活的艱辛、不易。也說人生，讓染子懂得，人生的坎坷、曲折。還給染子說愛情、婚姻、家庭。讓染子懂得了愛情雖然甜蜜、浪漫，但是，卻依舊充滿了艱難、苦澀，在其中，蘊藏著淡淡的幸福。
邊說，邊笑。那些年長的同事，從中獲得了快樂，染子從中，獲得了感受。關於事業、生活、人生；愛情、婚姻、家庭。
說到高興的地方，隨便弄一兩個菜，洋芋片，醃菜。有時沒有菜，就著瓜子、花生，圍坐在一塊，邊吃、邊喝、邊說笑。最後，是那平淡中，蘊藏著哲理的話語，醉了染子，也是酒醉了染子。讓染子找到了曾經記憶裡，家一樣的溫暖。有了這份溫暖，染子喝酒，雖然醉了，心裡卻清醒，不發酒瘋，不鬧事。
醉了，染子就忘卻了父親去世的痛苦，也忘卻了事業、愛情、婚姻，和麵對的所有的煩心的事情，全部放下，而進入了一個縹緲，極樂般的世界，獲得了暫時的，回到兒時一般的快樂。
9
單位雖然偏僻、閉塞，離自己的家鄉村莊，卻沒有多遠。
在單位裡，和那些年長的同事，在一塊說話、喝酒，撫慰了染子的心，讓他能在失望中，承受著煎熬，期望著，等待著。
到了週末了，染子就回附近村莊的家裡去。
染子家，在一個村莊裡，村莊有一二十戶人家，分佈在兩條河交匯前的兩邊。村莊裡，有慈祥，和藹的老爺爺、老奶奶。也有精力充沛，對生活充滿希望的叔叔、伯伯，嬸子、阿姨。和對生活充滿夢想的哥哥、姐姐，也有許多染子的同齡人。
回去了，母親雖然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裡，但是，卻能振作起來，堅強 生活著，給染子做可口的飯吃，說染子做不了什麼活兒，不讓他幹任何活兒。
染子吃了飯之後，有時，待在家裡，在家裡感到寂寞了，就去村莊裡逛。
村莊裡的人，見到染子，對他都格外的熱情，對他微笑，給他打著招呼。遇到了同齡的人，對染子更是熱情，和染子說話，打牌，興致來了，就湊到一塊喝酒。
父親去世了，能喝酒，喝酒後，盡出笑話的方伯，也因病去世了，何伯還健在。
何伯人依舊健在，依舊那樣的胖，四方臉，給人和和藹可親的感覺。喝酒時，依舊不緊不慢，喝了酒之後，滿臉紅光，不見醉。
回到村莊，在村莊里人家，有事情時，回遇到何伯，在一塊喝酒。和何伯喝酒，讓染子感到，是一種特別溫暖，親切的感覺。和何伯喝酒時，何伯拳讓染子，染子輸了，何伯也和染子平著喝。
何伯的兒子，都能喝酒。一個兒子，在外地工作，一個兒子在村裡，每次回去，只要遇到，染子就和他喝酒。
何伯的兒子，叫衛子。還有其他幾個，明子，兔子，得兒……都是染子回去後，能湊到一塊喝酒的人。
衛子長得像他父親，性格也耿直，湊到一塊喝酒時，也喝的直爽。
兔子喝酒酒量也不錯，喝酒也一樣耿直。得兒人瘦，酒量小一些，不過喝得也直，輸了拿起杯子一口就喝乾了。不過，都知道他酒量一般，一般不粘他，在他輸得多了的事，給他代一些。
邊和他們喝酒，邊說話。染子給他們說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更多的，是聽他們說村莊裡的事情，生活上的事情。衛子和得兒，都有了家庭，從他們的話語裡，讓染子更深刻的體味到了生活，也明白了愛情、婚姻、家庭。
就在和他們在一塊喝酒的時候，讓染子找到了兒時一樣溫暖的感覺，慰藉了父親去世後，留在心裡的痛苦，和此時內心裡，事業無望，渴望的愛情，無法獲得之後的煎熬，和痛苦。
雖然事業，因為染子喝酒，名聲不好，再沒有希望。渴望的愛情，一時也可望不可及，可是，因為有同事，和家鄉村莊鄉鄰，親人的撫慰，染子內心的痛苦、煎熬，就減輕了許多，也在流淌的歲月裡，逐漸被覆蓋，淡忘。染子這段時間裡，雖然酒喝得多，卻醉得少，和他們，總是能把興趣提到巔峰才結束，酒醉之後，更是忘卻了痛苦和煎熬，彷彿成了神仙，和佛一樣的縹緲。也許是人在忘卻了痛苦，得到的撫慰的時候，也許是人年輕，染子這段時間，喝了酒之後，也並不感到多麼難受。
可是，染子得到人的撫慰，忘卻了痛苦和煎熬，在平和中，度過的日子並不長，一個女孩子，出現在他的生活裡，讓他狂熱的以為，遇到了想要的愛情，之後，喝了許多的醉酒。
10
那年的春天，單位裡，來了個代課的。女孩子剛從學校畢業，一時還沒有工作，經過人的託付，來到了染子工作單位裡代課。
女孩子長的不錯，中等個子，略胖，圓圓的臉，扁扁得嘴巴，眉毛濃濃的，目光清澈，明亮，鼻樑端直，身體有著完美的曲線，充滿了青春，活力。
女孩子叫李子。
李子來單位沒有多久，就和染子熟悉了起來。是因為工作上的交往，也因為單位裡，沒有年輕人，就他們兩個年輕人，也就有了工作之外，生活上的交往。
工作空閒的時間，染子就和單位同事在一塊少了，就和李子在一塊，有時，李子來他的屋子，有時他去李子的屋子。在一塊，說各自上學時的事情，也說工作的事情，還說面對未來的前途，說著，說著，心裡又來許多的共鳴，知道夢想雖然美好，可是現實總是很無奈。
最後，就說到了愛情，說到了愛情，就捅破了他們之間，那層薄薄的紙，在那個夜晚，染子擁抱了李子，親吻了李子，拉開了他們愛情的序幕。
單位裡的同事，知道染子和李子相愛了，不去打擾他們，也紛紛祝賀他們。
染子和李子的愛情，很浪漫。染子帶著李子，有時，也走出單位小院，依著山腳的路散步，太陽把他們的身影，拉的長長的，人們成為了村莊裡，最美麗的身影。也帶著李子，去了山坡上，遇到了花兒，染子就給李子折，李子握在手裡，花兒散發著香味，讓李子顯得越發的美麗。
頭上的天碧藍，群山泛著綠了，太陽一天比一天暖。這是個充滿了詩意的季節，更給染子和李子的愛情，增添了想象和浪漫。
染子也帶著李子，去了家裡。母親很高興，殺了雞，給李子做好吃的。家鄉村莊的人，也都誇李子人長得漂亮，溫柔。
染子和李子的愛情，就在浪漫和甜蜜裡，經過了春天，熬過了夏天。秋天的時候，李子來到單位，沒有待多久，就離開了。她在別的地方，有了更好的工作。
李子就像來單位一樣，來得急，走得也急。走得時候，也沒有給染子打招呼，染子知道時，李子已經搬了東西，坐了便車回去了。
最初的時候，染子相信他和李子之間的愛情，感到李子有了更好的工作，應該離開這山溝兒裡，偏僻的單位，因為這地方，找不到希望，去那大地方，更好的單位裡，才能很早到希望。染子感到，李子在那單位裡，穩定了之後，一定會聯繫他的，他感到，他和李子之間，已經有了很深的情感，李子不會忘卻他，背叛他。染子一度還做著好夢，夢想著將來，和李子能走到一塊，能通過李子，帶他離開這沒有任何希望的山溝兒。
可是，過了許久，許久，李子就像空氣一樣，蒸發了，沒有喝染子有任何的聯繫。染子的心裡，滿是對李子的回憶，回憶有多美麗，心裡對李子的思念，就有多麼深刻。
工作空閒的時間，染子也不多和同事們在一塊了，而是待在小屋裡，回憶李子，想念李子。週末的時候回去，心裡也滿是對李子的回憶，想念。
沒有了李子的陪伴，讓染子感到了孤獨，日子過得漫長，難熬，不過，心裡有對李子的回憶，思念，有著精神的支柱，還支撐著染子。雖然感到日子的漫長，難熬，卻並沒有痛苦。
熬了些日子，染子感到孤獨，艱難來臨時，終於忍不住了，去見李子。
在李子家，沒有見到李子，倒說了李子的單位，在城市裡，一個部門，染子就帶著興奮，找了去。心裡回憶著，和李子在一塊的情景，也夢想著未來，能和李子走到一塊，通過李子，能讓他走出山溝兒，找尋到希望。
染子在興奮中，感到了城市裡，找到了李子的單位。
不過，面對染子的興奮，李子一臉的漠然，她去給領導說了一下，然後和染子，出了單位，來到了街上。
李子對染子說：“我已經有了男朋友了，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染子說：“我們在山溝兒裡，不是愛得那樣浪漫，深刻嗎？“
李子苦笑了一下說：“那不過是用湊在一塊的熱鬧，抵禦共同的寂寞，我們之間，能有愛情嗎？現在，隨著我的離開，一切都結束了，以後做朋友可以，愛情不要再想。“
染子還想說什麼，李子說：“我手頭還有工作，不能陪你了，你以後，也不要多來找我，我們彼此不影響彼此生活，祝你將來找打更適合你的，更好的。過去的，就過去了，就是夢，回憶。“
說完，李子走了。
染子忽然感到，天空晦暗了，心裡彷彿被掏空了一樣。身旁，車來人往，屬於他的，只有空蕩，痛苦。
回到山溝兒單位裡，染子就徹底，被這痛苦擊倒了。睹物思人，難以逃避的，是回憶。回憶有多美好，有多麼深刻，帶給他的，就是多麼深重的孤獨，痛苦。
而這份痛苦，只有他獨自承受，群山沉默，村莊裡的人，在田地裡忙碌。單位裡的同事，在工作空閒的時間裡，說著油鹽醬醋的話語，無法安慰他。就是回到家鄉村莊裡，那些曾經在一塊喝過酒的人，親人，也給予不了他安慰。
在染子的心裡，血液裡，骨子裡，都是李子。而李子忽然之間，就從他的生活裡，飄散了，在他的面前，消失了，再也回不到記憶了。染子看不到太陽，感受不到光明，而找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
在李子離開後，很漫長的一段歲月裡，染子就是靠著酒精的麻醉，度過來的。
這段歲月，染子喝了許多的醉酒。在單位裡喝酒，一喝酒，總是控制不住的醉，醉了之後，頂撞領導，罵了一個同事。從這之後，單位的領導，同事，都不再和他喝酒了。
回到家鄉村莊喝酒，也總是控制不住的喝醉，醉了之後，和那些曾經在一塊，喝酒喝得很愉快的人，也發生了不愉快，從此那些人，也不和他喝酒。
喝醉了酒，回到家裡之後，和母親，兄弟，也發生爭吵，讓母親和兄弟，也逐漸的不喜歡。
酒醉之後，能暫時從和李子的回憶裡，走出來，獲得一時忘我的幸福。可是，第二天醒來，那些忘卻的回憶，反而更清晰的湧上心頭，讓染子更加痛苦。身體也跟著難受，頭炸了般得疼，胃裡火一樣的燒，吃不了，喝不了。再隱約回憶起，喝醉了酒之後，因此控制不住，而得罪了的人，湧上內心的，是內疚，後悔。
染子在這場愛情之後，因此陷入到，更加孤獨，痛苦中去了。也因為一喝酒就醉，醉了之後，惹事，讓人對他的評價，越發的不好了。
染子感到，事業無望，愛情也無法獲得，一度陷入到了深重的痛苦，和絕望之中。
而這一切的痛苦，絕望，都是屬於他的，沒有人懂得，也沒有人安慰。
11
染子的內心，恢復到平靜中，能堅強的生活，那是在幾年之後了。
這個時候，他喝酒能控制自己了，縱然醉了，也不罵人，惹事了。那曾經經歷的愛情，隨著歲月的流淌，心裡的傷口，在結痂，那些記憶，也在塵封，雖然偶爾能回想起來，但是，卻沒有最初時，感到那樣深重的痛苦和孤獨。
不過，這時，染子的工作，已經被調動到最偏僻，閉塞的村莊一個教學點裡，已經徹底沒有了希望了。愛情上，隨著歲月的流淌，他已經不再年輕，面對村莊，他已經是大齡青年，不要奢談愛情，就是連找個對象，有個家庭，都讓人感到奢侈而渺茫了。
染子自己深深的品味了社會，生活，和人心。對事業，也不再寄託希望，當成一個謀生的手段。對愛情，婚姻家庭，雖然也渴望，不甘心，就這樣孤獨的過一輩子。可是，面對現實，單位裡，就他孤獨一個人。村莊裡，再沒有合適的，希望之後，湧上心頭的，是失望。
有時，看著藍藍得天空，寂靜的群山，流淌的河流，也在心裡安慰自己，對自己說，如果沒有人陪伴，找不到另一半，就一個人獨自過，保持身體，和內心的完整，也是一個種人生吧！
一度，染子做好了，放棄事業和愛情的夢想，就這樣在村莊裡，孤獨的工作，獨自堅強生活，一直到老去。
這樣想時，當把所有都放下了時，染子的心裡，有變得安然，平靜，平和了。
在平和中，能慰藉染子的，依舊是酒。
在這偏僻閉塞的村莊裡，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同事，許多的時候，染子只有一個人，孤獨的獨酌。然後，在酒後的縹緲中，忘卻了經歷的痛苦，彷彿成了仙，得了道一樣。
有時，染子也會把自己喝醉。醉了之後，與自己獨語，與星星，月亮獨語。第二天，也會難受。心裡會湧上經歷的痛苦的事情，身體上，會承受醉酒後的難受。不過，內心變得平和了，身體也還年輕，能承受那份痛苦，孤獨，也能承受酒後的難受。
這個時候，染子的心裡，特別特別的喜歡回憶，回憶兒時，回憶上學的時光，感到那時，是那樣的美好。童年的無憂無慮，上學時光的單純。而此時，出來生活，融入生活之後，才知道一切都是那樣的複雜。
只是，染子感到，一切都回不來了，都是記憶了。此時，能做的，就是融入生活，社會。在沒有人理解，陪伴的時候，酒慰藉他，陪伴他。
讓染子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放下一切，讓酒陪伴自己，過那樣安然，平靜，平和的日子，準備到終老的時候，卻沒有想到，一次機會，竟然讓他遇到了一個女孩子，而且以為有遇到了愛情，點燃了內心裡，熄滅的火焰，而奮不顧身的投入到，這場愛情中去。
那是一年臨近尾聲，染子去縣裡培訓時，培訓休息時，見到走廊上，站著一個女孩子，陽光正照耀著她。女孩子，長得特別像李子，中等個字，圓圓的臉，目光幽深，鼻樑端直，身體曲線優美。染子看了第一眼後，還以為這女孩子，就是李子。心裡就激動起來，那塵封的內心，忽然燃燒起火焰。
接著打聽到，女孩子叫冀女。
染子帶著激動的心，就湊到了冀女的後邊坐著，在培訓空閒的時間，藉故抄筆記，借了冀女的筆記本，知道了冀女的工作單位，離他工作單位，和家鄉村莊，都很遠的一個村莊裡，染子從來沒有去過那地方。
因此，也就和冀女說上了話。開始說得是各自單位情況，各自工作情況。染子問也句，冀女也就說一句。冀女說話，聲音很柔和，人也顯得有些靦腆，害羞。和李子性格，特別的像。
幾天以後，染子和冀女，已經很是熟悉了。一天的培訓結束，就約冀女一塊錢逛街。冀女猶豫了下，答應了。
染子和冀女走在街道上，身旁人來車往，街道交錯，高樓林立，城中間的河水，默默流淌。染子的心裡，很激動，也很驕傲，自豪。感到他的心裡，有燃燒起了愛情的火焰，對愛情充滿了希望。
逛了街，走到一個地方，找了個很雅緻的餐館，請妓女吃飯。餐館裡，放著音樂。染子和冀女邊吃，邊小聲點說話，讓染子找到了一種很美好的感覺，彷彿時間倒流，和李子在一塊，那般的幸福，浪漫。
接下來，又約著冀女，逛了街，吃了飯，看了電影。
在培訓快結束的時候，染子和冀女，已經處得火熱，說到了各自家庭，也聊到了內心，對愛情的渴望。當染子說到，他對冀女的情感時，冀女沒有拒絕。
培訓結束後，染子就託付了熟悉的人，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家鄉，離開了他工作的村莊裡的單位，到冀女的單位裡去。
染子和冀女的愛情，也是從春天開始，過程依舊充滿了浪漫，幸福。持續的時間，也比李子長，還按照風俗，訂了婚。可是，熬過了一年，來年的春天，就出現了裂痕，熬過了夏天，到了秋天裡，就徹底分手了。
沒有理由，也沒有原因，冀女以很快的速度，和小縣城裡的一個人認識，並結了婚。沒有給染子理由，和任何的機會。然後，冀女就到了小縣城工作，和那個男人，在一塊過日子了。
把染子，從幸福的巔峰，一下打入痛苦的谷底。雖然沒有原因，也沒有理由。染子在痛苦中，能想到原因，理由。一切就像李子離開他一樣，他無法給他們，城市裡的人，所能給予他們的一切。在和他有短暫的，甜蜜，浪漫的愛情之後，遇到了能給他們有切，改變命運，和生活的時候，就迫不及待的，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染子也明白，愛情是愛情，終究難以抵擋現實。
不過，付出的愛，收不回來。染子就像一個懸崖邊的人，冀女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樣，想抓住冀女，夢想著和冀女，能從愛情，走入婚姻，過他想要的平靜，幸福的生活。
而冀女背叛了他，就這樣悄然，迅速的離開他，讓他反映不過來。反映過來之後，留下的，只有那些浪漫，甜蜜的回憶。與李子一樣，甜蜜的回憶有多少，痛苦就有多麼深重。冀女彷彿把他推向了無邊的深淵，讓染子看不到生活的希望，道路，黑暗包圍著他，讓他感到絕望。
又讓在他鄉，沒有人撫慰，也沒有人理解他內心的痛苦。
唯一撫慰染子，讓他暫時忘卻了這深重痛苦的，依舊是酒。
染子一個人喝，往往把自己喝醉，然後自言自語。在酒精的麻醉下，腦子混沌，能暫時忘卻那些記憶，而陷入到暫時的兒時一樣的幸福裡去。
可是，醒來，那些回憶，依舊清晰湧上心頭，伴隨著身體莫名的難受，折磨著他，讓他感到孤獨，痛苦，無法排遣。
染子和單位同事，和村莊裡的人也喝。像離開了那些歲月一樣，喝酒時，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因此喝醉，發了酒瘋，得罪了同事，領導。和村莊裡的人喝酒，和人打架，打不過，被人打的頭破血流。
在酒精麻醉後，暫時忘卻回憶，痛苦，獲得一時的幸福。醒來後，承受著回憶湧上心頭的痛苦，身體被酒精煎熬後的難受。也有那份酒後惹了事情後的自責。
染子走出這份痛苦，和用酒精麻醉的日子，是在一些日子之後，一個女孩子的到來。
12
女孩子叫柔兒。
柔兒一樣中等個子，略胖。腦袋大，臉顯得長，身體也充滿了優美的驅散，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柔兒人話語不多，給人也副清純的樣子。
柔兒到單位來沒有多久，因為工作上的原因，和染子很快就認識，並熟悉了起來。她有工作上的事情，就來請教染子，染子也就給她說。作為回報，柔兒就給染子洗衣服，做飯。
染子沉浸在痛苦裡，工作之外，就靠著酒精麻醉，而生活著。
柔兒給他洗衣服，做飯，溫暖了染子的心。
不過，染子感到，柔兒比他小一些，他和柔兒之間，是不會發生工作之外，任何的事情，感到柔兒給他做飯，洗衣服，不過是出於對他的幫助她工作的感激。
染子的心裡，依舊沉浸在痛苦裡，無法自拔，依靠酒精麻醉，醒來後，承受著回憶的痛苦，和酒精刺激下，身體的莫名的難受。
柔兒除了給染子做飯，洗衣服之外，在工作之外，空閒的時間，或者一天工作結束的時候，也到染子的屋子裡去坐坐，和染子說說話。
和染子說上學時的事情，工作的事情，也說內心的渴望。除了渴望未來能過上美好的生活，一樣渴望的是愛情。
柔兒給染子，帶去了溫暖，慰藉。染子在痛苦的深淵裡，彷彿又看到了救命得稻草，就一把抓住，因此而走出絕望，看到了光明，感受到了希望，慢慢得從冀女帶給的痛苦裡，一點點掙脫出來，走出來。
染子和柔兒的感情，發展的迅速，而從愛情，走入婚姻也迅速。染子的家裡，父親已經不在，母親沉浸的痛苦裡，能堅強的生活著，已經不容易，不依靠他，也管不了他，他的愛情，婚姻自己做主。於是，染子在和柔兒一塊，去了一趟柔兒家，柔兒的父母，很是熱情，盛情招待了，在酒席上，染子提出了和柔兒感情的事情，柔兒的父母都說，只要他們能和得來，將來能過得好，他們的愛情，婚姻自己做主，家裡不操辦，他們自己決定如何操辦。家裡也沒有任何的條件，只要染子將來對柔兒好就行。
染子聽了之後，心裡格外的溫暖，感動。從柔兒家回到單位之後不久，染子就和柔兒，去辦了手續，在單位裡，請了同事們吃了個飯，公佈了他們結婚的消息，染子和柔兒，就算是從愛情，迅速的進入了婚姻，給了染子踏實，安然的感覺。
染子和柔兒，進入婚姻後，沒有多久，就迎來了長長的假期，染子帶著柔兒，回到了家鄉。村莊裡的人，聽說染子終於結婚了，也都高興，紛紛說著祝賀的話語。一樣的高興的，是母親，給他們做好吃的，也不讓他們做什麼。染子和柔兒，每天就睡到很遲了才起來，吃過了飯，有時待在屋子裡，有時，就在村莊裡轉悠，遇到村莊裡的人了，就在一塊聊天。也走出村莊，去山野裡，感受自然的幽靜。
那些染子因為醉酒，得罪的朋友，已經忘卻了染子的不好，邀染子喝酒。染子的心裡，沒有了痛苦，有的是結婚後遇到踏實，甜蜜，和村莊裡的朋友，喝酒喝得開心，也喝不醉，在興致到高潮之後，在縹緲中離開。
假期一晃結束後，染子和柔兒，回到了單位，染子和單位裡的同事，也時常在一塊喝酒，心裡沒有痛苦，有了結婚後的踏實，幸福，喝酒喝不醉，和同事們，到了盡興後，縹緲的散去。單位裡的領導，都說染子結婚了，變了一個人，變好了。
讓染子感到更為高興的是，柔兒的肚子裡，懷了孩子。
染子孩子出生的日子裡，對柔兒格外體貼，給柔兒做飯，洗衣服。柔兒想吃什麼，喝什麼了，就給買。酒也喝的少了，就是喝，也不喝醉。
在十個月之後，柔兒給染子生了個兒子，更是給染子，帶去了希望，這份希望，甜蜜，徹底的掩蓋了曾經經歷過的痛苦。生活因此，而充滿了陽光。單位裡，領導，和同事對染子也有了好的評價，染子在事業上，彷彿因此又有了希望。
只是，在孩子出生後不久，染子又陷入到了痛苦和失望之中，又開始了喝酒，一喝酒，就醉，靠酒麻醉自己，忘卻內心的失望和痛苦。
13
孩子出生後，沒有多久，柔兒就有了精神問題，染子不得不把孩子送回老家，讓母親領養，送柔兒，去城市裡看病。
這時，染子也才知道，柔兒在認識他之前，就有過這病，吃藥控制。在生孩子的時候，停了藥，病有復發。
染子在痛苦裡，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柔兒，而沒有仔細觀察到柔兒的病。柔兒一直偷偷的吃藥，也沒有把病情告訴染子。
染子才知道，他和柔兒從愛情，走入婚姻為什麼那樣的容易，簡單，迅速。柔兒的家裡，沒有任何的條件。
染子才知道，經歷了一路的愛情的波折，最後走入婚姻的，卻是一個有精神病人的陪伴。而且已經走入婚姻，也有了孩子，就像牛，進入了韁繩一樣，無法掙脫。
這樣想的時候，染子的心裡就感到，走入這樣的婚姻，和這樣一個人在一塊生活，還不如在對愛情感到絕望時，在那個村莊裡，已經做好了，獨自一個人生活的準備，起碼那時，已經把一切看開，放下了，能心境平和的生活著。而此時，卻被這樣無所謂愛，也無所謂不愛的婚姻捆綁。想著，染子恨冀女，是冀女欺騙了他，害了他。也很柔兒，雖然對他體貼，給他做飯，洗衣服，卻總感到，和柔兒走入婚姻，是一個騙局。
染子忽然感到，人生因此，再沒有前途，希望了，剛看到光明的生活，忽然變得黑暗，剛感受到的幸福，化為了痛苦和絕望。
為了排遣內心這份，不為人知道的痛苦和絕望，染子又開始了喝酒。
一個人喝，和同事喝，和村莊裡的人喝。一喝酒，就醉。一個人喝醉了，自言自語的說話，罵自己，也罵別讓。和同事喝酒，一喝就醉，醉了罵領導，罵同事，和同事發生矛盾。單位裡，領導和同事，又開始疏遠了染子，對染子的評價，又不好了，說染子就是個酒瘋子，酒亂子，為了婚姻，控制了自己一時，終究是改變不了自己。
和村莊裡的人喝，喝醉了後，罵人，與人發生矛盾，有的，微笑著離開，從此再不理他。不過，村莊裡，也有厲害的人，不賣他的賬，他罵別讓，別讓也罵他，他打別讓，別讓也打他，最後依舊是讓人打的頭破血流。
慶幸的是，柔兒去醫院，經過治療，一直吃藥後，病情能夠控制，默默的給他做飯，洗衣服，陪伴他。在染子喝酒鬧事了之後，就去給別讓陪小心，然後把染子揹回去。回去後，染子又罵柔兒，有時也打柔兒，說柔兒是精神病，說柔兒是騙子，騙著和他結婚。不管他怎樣罵，柔兒都默默的。
人們就說，柔兒是那樣勤快，能幹的女孩子，性格又好，咋就跟了那樣一個人，真的是瞎了眼睛了。
人們也說，染子就是一個酒瘋子，酒亂子。
染子在消沉中，喝了一些醉酒，惱一些事情，在酒精的麻醉中，排遣內心深重的絕望。
柔兒一直，默默的陪伴，做著家務，照料著他。
一些日子之後，在醉酒醒來之後，染子的心裡，忽然那樣清晰的湧上回憶，尤其是情感的歷程，忽然感到，那些經歷的女孩子，雖然美好，讓他感到是愛情，可是，最終卻把他推向深重的痛苦，不過是在孤獨、寂寞中，利用他，一旦有了更好的歸宿，就離開他，並沒有想著陪伴他。柔兒雖然腦子有病，不過，對他卻是真心實意的，像母親照料孩子一樣照料他，陪伴他。不管別讓怎樣談說他，柔兒都保持沉默，用最初相見時的熱情，對待他。染子的心裡，忽然受了感動。感到那些經歷的女人，也許是好，卻不屬於他。柔兒雖然有病，讓他失望，卻能陪伴他，真正屬於他，陪他人生的人。
柔兒雖然是個病人，遭人談說，歧視，也讓他感到絕望，痛苦。不過，柔兒吃了藥，病情能控制，能像正常人一樣工作，生活，照料他，陪伴他。對待他，是用著內心的真誠，和愛的。生活和工作，也能繼續下去，能見到藍天，和陽光，並不是像他感受得那樣，陷入到無邊的深淵，黑暗裡去。
染子想著，既然和柔兒的婚姻，已經無法掙脫，逃避，既然老天這樣安排，唯有接受。
現在，他是一個女人的男人，孩子的父親，不是逃避的時候，而是要面對現實，承受責任的時候了。
想著，染子再面對柔兒對他他真誠，照顧，默默的陪伴。想著遠在家裡，母親領著的孩子，面對這段在酒精裡麻醉，消沉的日子，心裡忽然湧上的是自責，愧疚。
漸漸的，染子酒喝的少了，喝酒的時候，也儘量控制自己，不喝醉，發酒瘋，想改變別讓對自己的看法，也盡力的多陪伴柔兒，柔兒做家務的時候，也跟著做一些。有了假期的時候，就回老家去看孩子，寄錢回去，給孩子買奶粉，和需要的東西。
染子的心裡，忽然撒進了陽光，感到只要承擔責任，和柔兒默默陪伴，能看到生活的道路，日子能過得下去。
14
時間過得好快啊！染子和柔兒之間，一晃就走過了一二十年，他已經進入不惑之年，孩子也去了城裡，讀書去了。
自從感受到了柔兒，對他的真誠，想明白了，振作之後，染子的心，越來越變得平和，寬闊。記憶裡經歷的那些事情，都讓歲月的浮塵，逐漸的淹沒，除了兒時，和自己的親人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去想他了，心裡已經沒有了他們的存在。柔兒就漸漸的，落在了心裡，在心裡紮根，發芽。越來越能感受到柔兒對他的真誠，不離不棄的陪伴，感受到了柔兒，濃濃的愛。
心境變好了，平和了，寬闊了，染指喝酒，就能控制自己，喝了酒之後，縱然醉了，也不再發酒瘋，罵人，惹事。
染子這麼多年裡，和同事喝，領導喝。也回家鄉村莊，和村莊裡的人喝。也喝一些朋友喝。
染子和同事，領導喝，是想得到對他的認可，態度的改變，有好的評價。和同事喝，是想把關係處理的想親人，朋友一樣。
染子知道，他在事業上，隨著那些不好的評價，歲月的流淌，年齡日漸的增長，已經沒有前途和希望了，不渴望獲得名利，政治上抱負。只想得到好的評價，工作得到認可，在將來，能把職稱解決了，柔兒的身體不好，能得到照顧。
因此，染子和領導喝酒時，彎腰駝背，畢恭曲膝，一臉堆笑。領導讓他喝幾杯，就喝幾杯。和同事喝酒，也一樣歉恭，喝酒時，自己喝四杯，陪別讓一杯都願意。
在喝酒時，除了單位裡的招待外，染子都主動，去把賬結了。染子也時常，讓柔兒弄了菜，請領導，同事到家裡喝酒。
可是，時常總是處於染子的意外。在喝酒時，一團和氣，都作著笑，說得好。可是，在酒醒來之後，似乎什麼都忘記了。在工作上，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好的評價，還時常受到批評，打壓，在考核時，分數總是在最後。柔兒的工作，也總是比別讓重，他和柔兒幹得工作，也都是不與自己專業，特長對口的工作。
那些同事，喝酒時一團和氣，一臉微笑，說得好。在事後，時常在領導面前，打他的小報告，還使出計謀，手段，整治染子。有時，酒後，還請社會上的人，來收拾染子，染子因此吃著啞巴虧，說不出來。
時常，單位裡，還抓住染子一些芝麻穀子的事情，反映上去，這麼多年裡，染子的工作，一直都不穩定，就浮萍一樣，漂泊著。在一個單位，最長的待的是三年，最短的，不過幾個月。所待的單位，都是條件最差，最偏僻，別讓不願意待，想了辦法走了，讓染子和柔兒，去堵漏子的。染子感到，他和柔兒，漸漸的，就被邊緣化了，被排擠在圈子之外，成了備用的人了一樣。
染子的心裡，是失望，是憤怒，可是，看著複雜的生活，複雜而世俗，充滿慾望的人心，他無法改變，只能默默忍受。漸漸的，隨著歲月的流淌，年齡的增長，就把一切都放下了，不去想，和計較那些名利之事，心變得越發寬闊，平和。
柔兒一直，只默默的陪伴染子，做著家務，沒有去計較過，想過名利之事。
染子就把心，從工作，和名利之上，徹底收了回來，只把工作，當成謀生的手段而已。工作之外的時間，就放在家庭上，自己的生活上，學會默默的感受柔兒的愛，享受和柔兒在一塊，不離不棄默默陪伴的幸福。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去關愛孩子，操心孩子的生活和學習，孩子逐漸懂事，健康快樂成長。
染子的心裡，再沒有了最初知道柔兒有病後的失望，痛苦，反而感恩，感謝老天，能讓柔兒，嫁給自己。
在工作之外的時間，讓染子最高興，快樂的事情，就是回家鄉的村莊，和親人在一塊，和村莊裡的鄉親們在一塊。
村莊裡，何伯去世了，再也見不到他，在平穩中，喝著酒了，和他在一塊喝酒，得到他承讓的滿足，快樂。
不過，村莊裡，何伯的兒子衛子，兔子，得兒依舊還在喝著酒，還有了成長起來的一代，也有幾個喝酒的。
回到家鄉村莊，染子就像回到了兒時一樣，感到那樣輕鬆，放下了一切，不去想認識經歷的坎坷，不去想得失，和不如意。就想著，能和親人，靜靜的生活在一塊，就像兒時一樣，那樣默契，在一塊吃飯，哪怕在一塊，靜靜的坐著，曬著太陽，都是幸福的。
也多麼想，能和村莊裡的那些人，找到記憶裡，在一塊喝酒時，快樂的情景。染子時常，讓染子弄了菜，請他們到家裡喝。也時常，在村莊的小商店裡，買了東西，聚在一塊喝。
兄弟已經長大，跟著母親過，回來時，一時還熱情，漸漸的，久了，母親和兄弟，就開始陰沉著臉，不多理他們。時常能見到，兄弟和母親，在一塊嘀咕著什麼。過了些日子，兄弟喝了酒之後，就開始發酒瘋，指桑罵槐，說房子，山林，土地，都是他的。家裡的油鹽，糧食吃的費了，要在家裡待了，好好待，不好好待了，就滾。
雖然沒有直接罵染子，染子感到，這就是罵他們。
村莊裡那些人，在一塊喝酒還熱鬧，做出熱情，一臉微笑，說話一團和氣，酒醒之後，說過的話，基本都忘記了。也沒有人記得染子的恩情，也沒有人說染子好話，在為了一些蠅頭小利的時候，還把染子糾纏了進去，讓染子生活和內心，都無法安然。
染子感到，在村莊裡，這樣待下去，兄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動手打他，不但得不到村莊里人的好，還會被一些事情，糾纏了進去。
染子也感到，因為年齡日漸增多，年過不惑，在一些時候，為了把別讓陪好，調動氣氛，往往喝多了酒，到第二天，就承受著頭要炸了一樣的疼，胃裡火一樣的燒，吃不了，喝不了，人有要死的感覺。
染子在這樣的時候，就想著身體不好的柔兒，也想著還沒有成年，沒有走出社會的孩子，就想著，如果自己喝酒喝死了，不但得不到人的好，還會被人譏笑，家裡沒有了他的支持，就會塌掉，柔兒沒有人照料，孩子沒有人管。
聽了柔兒的話語之後，染子的心裡，忽然感到很是內疚，就想著戒酒了。
15
染子戒了一些日子的酒。
染子戒酒後，身體出現了，一系列的戒酒後的反應，腦袋暈沉，胃裡一直咕嚕嚕的叫喚，不想吃飯，夜裡睡不著。
相比身體而言，讓他更為難以接受的，是各種社會關係。
單位上，領導和同事，對他板著臉，陰沉著，不管他和柔兒工作幹得如何的好，都能挑出毛病，時常批評，考核總在後邊，大有再這樣下去，就無法勝任工作了一樣。
與親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基本不聯繫，就像陌生人一樣，彼此遺忘。
和村莊裡的人，就像在單位裡一樣，彼此之間，見了面，已經像陌生人，沒有了熱情，陰沉著臉。
就連那些維繫了多年，能在一塊，說說工作，傾訴生活中的幸福，和枯澀的朋友，也逐漸的，不再聯繫，來往了。
染子感到，他戒酒之後，就開始遠離了人群，社會，被人遺忘。也再也找不到曾經喝酒時，在一塊熱情的感覺，哪怕是虛假的。心裡有了枯澀和幸福，也再沒有了傾訴的地方。染子被人遺忘在生活之外了，時常就和柔兒，待在小屋裡，柔兒就像一直以來，默默的陪伴，不說話，雖然還沒有老去，卻像兩個孤寡的老人一樣了。活著，似乎就是等死，再沒有任何的希望，和一絲的樂趣了。
染子也不知道，是又開始喝酒，還是戒酒。
染子也回憶一路走來，喝酒的歷程，因為喝酒，他失去了事業上的希望，也因此得罪了同事，朋友，甚至親人。而也因為酒，在他最痛苦，艱難的時候，讓能在酒精的麻醉裡，暫時忘卻痛苦，逐漸的走出痛苦。
染子知道，酒沒有對錯，對錯的，也許是喝酒的人。
染子也從不為喝酒後悔什麼，人生在年過不惑之後，看透了世事，想明白了人生，也懂得人生，就無所謂對錯。當初對的，後來錯了。當初錯的，後來對了。喝酒，讓他能暫時忘卻痛苦，逐漸走出痛苦。更難以忘卻的，是喝酒時，蘊藏在其中的熱鬧，樂趣。
染子知道，他是在村莊裡，人家過喪事時，學會喝酒的。也許，就註定了，他喝酒的經歷，伴隨著人生一樣，有太多的波折，坎坷。
染子在喝酒中，最深的體味是，一場酒，喝不好有個人，一句話，也得罪不了一個人。酒場與戰場，表面看似熱鬧，熱情，在酒場之外，關聯的，是現實的生活，和利益。也許，只有在現實之中，學會了鑽營和玩弄權謀的人，在酒場上，也才左右得手，如沐春風。
一代內心還有真誠和善良的喝酒的人走了，一代還在喝酒的人，內心裡只有物質和慾望，酒場上，也將更為的複雜。
染子想著，如果能面對那份複雜和慾望，他會重新拿起酒杯，走入酒場。如果不想面對和迎接那份複雜和慾望，他就永遠戒酒，就在於塵世和塵世中的人，互相兩忘之中，彼此觀望，互不影響。
2019、12、15日草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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