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傅紅雪手裡握著刀。
一柄形狀很奇怪的刀,刀梢漆黑,刀柄漆黑。
他正在吃飯,吃一口飯,配一口菜,吃得很慢。
因為他只能用一隻手吃。
他的左手握著刀,無論他在做什麼的時候,都從沒有放過這柄刀。
漆黑的刀,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
黑得發亮。”
我無法不引用這一段,他描繪了傅紅雪的孤獨,也描繪了古龍的孤獨。
紅與黑,就是傅紅雪的顏色。名為“紅雪”,是因為他出生那天父母被殺,鮮血染紅了桃花庵外的茫茫大雪;黑,是刀的顏色,是他的宿命。他用黑色的刀殺人,濺出一朵朵紅色的血花。
傅紅雪的刀和阿飛的劍一樣,不是給人看的,看過的人都已經死了。可偏偏就有人要看刀,傅紅雪是怎樣做的?他剋制住憤怒,從欄杆下爬進門,只因他心中有十八年的仇要報,不願浪費力氣殺不相干的人。
能忍的人,有可怕的力量。
女人
和傅紅雪有關的女人,第一個是他的“母親”花白鳳。
第二個是沈三娘。本是花白鳳身邊的一個丫鬟,同時也仰慕白天羽。白天羽死後,為幫花白鳳復仇,犧牲自己進入萬馬堂,忍辱負重成為馬空群的女人,也是傅紅雪的第一個女人。她接近傅紅雪,是為了讓他殺馬空群。
為什麼古龍小說裡的女人接近男人,常常都是為了殺人?
第三個是翠濃。她本是馬空群的女兒,卻被親身父親送入煙花之地,只是為了給萬馬堂刺探消息;她的母親讓她扮成自己去接近傅紅雪。翠濃的一生,全是悲劇。
花白鳳教給他“恨”,沈三娘告訴他什麼是“女人”,翠濃為他而死,令他終生銘記。是的,他本應愛的是沈三娘,但最後,卻真的愛上了假扮沈三孃的翠濃。翠濃是馬空群的女兒,是沈三娘讓她扮成自己去和傅紅雪在一起的。
古龍大神,你能不虐一會兒嗎?
無端恨
九月十五月當頭, 月當頭兮血可流,
流不盡的英雄血, 殺不盡的仇人頭!
傅紅雪從懂得語言起,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去殺了馬空群,替你父親報仇!”
這裡講一下《邊城浪子》的故事背景,馬空群與被白天羽拋棄的丁白雲聯手在梅花庵設計殺害白天羽、白天勇一家共十一口,存活下來的白天羽的情人花白鳳,從小就灌輸傅紅雪報仇雪恨。
你以為就是個報仇的故事?不。
傅紅雪根本就不是白天羽的兒子,他和仇恨了十八年的馬空群其實根本毫無任何關係。葉開(書中另一主角)才是真正的該復仇的那個人,他才是花白鳳的兒子,白天羽的骨血。
這是葉開告訴傅紅雪的。這秘密連花白鳳都不知道。一切都源於白天羽的夫人嫉妒花白鳳受寵,就找了個孩子調換,所以,傅紅雪,是個完全無關的人,白白恨了十八年。
當真相大白,自己竟成為可笑可憐的無關者,他懵了,他像是個站在高空繩索上的人,突然失去了重心。
“仇恨雖然令他痛苦,但這種痛苦卻是嚴肅的、神聖的。
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很可笑,可憐而可笑。
他從未可憐過自己,因為無論他的境遇多麼悲慘,至少還能以他的家世為榮。現在他卻連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誰都不知道。
翠濃死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遭遇到人世間最痛苦不幸的事,現在他才知道,世上原來還有更大的痛苦,更大的不幸。”
傅紅雪從恨而生,終於無恨可恨。
不是結局的結局
知道真相後,傅紅雪只是遲疑片刻,然後對葉開說:“我不恨你,我已不會再恨任何人。”然後走了。
能放下父仇的葉開縱然是大俠風範,而無辜為此深受傷害的傅紅雪,能說出這句話,內心所做的鬥爭,又豈不是比葉開更難上千百倍。
“一朵殘菊在風沙中打著滾,既不知是從哪裡吹過來的,也不知道要被吹到哪裡去。
世人豈非都正如這瓣殘菊一樣,又有誰能預知自己的命運?
所以人們又何必為它的命運傷感嘆息?
菊花若有知,也不會埋怨的,因為它已有過它自己的輝煌歲月,已受過人們的讚美和珍惜。
這就已足夠。”
本文最後,就以這段第一章的話作為結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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