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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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我的甘南之行實為一種隨意。本來,跟隨幾個朋友去敦煌,中途他們改變打算,翻越祁連山,經青海一路南下,直奔甘南夏河縣。

拉卜愣寺,一個貪念

一下車就看到虔誠的朝拜,一次次地站起,又一次次地拜倒在地。順著她們叩首的方向,這才看到雄偉莊嚴的寺廟。供遊人參觀的景區已經下了班,我們隨著眾多朝拜者向左繞著整個寺院群也轉一圈,從佛教的說法,這也算一種圓滿。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藏傳佛教的最高學府拉卜愣寺,位於大夏河西岸、龍山鳳嶺之間,是擁有六大學院,四十八座佛殿和活佛住所,五百多座僧院的龐大建築群。光是用這些數字想象一下,就足以令人震撼,更不用說這次是以轉寺的方式親自經歷。按照順時針方向轉寺,一路上見到許多穿著紅色袈裟、裸露出一隻手臂的僧人,似乎從幽深的時光中走出來,他們又沿著寺院深長的巷道一個個走遠,不用刻意追隨,我跟他們走著同樣的方向。可是一路上,不論是僧人還是朝拜者都不回應我的目光,隔著不至於尷尬的距離,我望著他們的背影,感覺他們被信仰燭照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佛性,每一次匍匐和叩首、每一次起立和舉步都充滿神聖。而我自己似乎被他們的虔誠遠遠地拋在拉卜楞寺的時光之外。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忽然聽見集體的誦經聲,循聲看到鳳山腳下寺院的廣場,幾百個身著紅衣的喇嘛圍坐呈半圓,共同頌念真言。聽說是拉卜楞寺罕見的辯經大會,但是沒有看到僧侶們激昂的互辯,只有這雄宏的合誦鼓動我凡俗的耳膜。從高處看下去,喇嘛們的紅色袈裟和寺廟的鎏金頂子照亮了整個拉卜楞寺的黃昏。誦經聲此起彼伏,在寺院裡迴盪,佛音啟發和成就了我的堅定,讓我相信:佛光會象龍山上剛剛升起的明月,照亮每一個過客的心靈。雖然沒有磕長頭跪拜神明,但也虔誠地打開了內心,讓中秋前夜沉靜如水的月光和蘊藏於拉卜愣寺的佛氣滌盪我全身的血管和骨髓

一群人,走著走著便散開來,只和她在一起,我們都是能立刻進入自己狀態中的人,常常就那麼各自走著,並不怎麼說話。當大大小小的寺院沉入夜色,貓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和月亮一起跟著我們,那些門樓上精美的雕刻已經看不清了,我們就只在夜色裡仰望著寺院的輪廓,梳理內心強大的震撼。

四周逐漸安靜,月光下,似乎可以跟那些虔誠的心靈一樣,走進時光裡,任意過去未來。這時候,也許更適合將自己交於天地之間,交於大夏河的水聲濤濤。但是,看到那一排排巨大的經筒,那些帶著滿身風塵轉動經筒的人,我便不由自主地想到故去的父親,在時光的混濁裡,他曾經或者將會做一個修行的僧人嗎?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輪,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只為貼著了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只為佑你喜樂平安。

想到一首詩,多麼貼切此情此景。我走過去,將廊下經筒一一轉動。頂子上裝著感應燈,人走近時便亮了,轉完經筒離開,燈光再自動熄滅,我走得慢,似乎感應不到,燈光在別人匆匆來去的腳步裡明滅著。隨著經筒轉動,感覺手心握著來自時光深處的許多指痕……父親啊!不管過去,還是未來,你也會身著袈裟,自此而過吧?你會為了觸著我的指尖,來轉動這巨大的經筒嗎?沉重的轉經筒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彷彿一種現實的應答,一下子就引誘眼中淚水洶湧地落下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拉卜愣寺,我終未放下一切,存了一個遇見的貪念。

索娜金措一家,遇見的緣

桑科草原,一條小街上看到“桑科賓館”,一行小字是“無線WIFI免費上網”,電子屏幕在草原的夜晚看起來很是闊氣顯眼,停了車,我們準備下榻桑科賓館。賓館裡叫索娜金措的女老闆帶著大家看房子,講價錢。

晚上八點多了,草原上顯得有些冷。看到賓館裡衛生不錯,並且床上有電熱毯可以取暖,我就坐在她家臨街的飯館裡,守著旺旺的爐火,不想再挪窩了。金措的老公提起水壺問我:“茶喝了?”因為他語速較快,我一時沒聽懂,再看他提著水壺準備倒水的樣子,才恍然明白,趕緊謝謝說不渴。我和茉莉想問他家飯館裡主要做啥飯,可是他也很難聽懂我們的話,三個人就那麼圍著火爐坐著,等著認真的領隊貨比三家後做出決定。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坐著無聊,加上肚子餓得咕咕叫,又生出好奇心。問“你和媳婦誰做飯?”我一邊一字一句地說,一邊用手勢比劃著,金措的老公終於弄明白我的意思,他斜了我一眼(似乎這個問題有辱他男人的自尊了),指著坐在爐子邊上的茉莉:“女人做飯!男人幹活!”表達不算清楚,語氣卻十分強烈。我們被他的神情惹得忍俊不禁。

終於,領隊經過認真的一番比較之後還是決定住在金措家。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大家坐在餐館裡,藉著旺旺的爐火溫暖被草原上的風吹冷了的身子,奶奶把金措兩、三歲的小兒子哈桑也帶出來,一家人熱情地給我們提來開水,“水喝了?”金措拿起桌上的杯子,“不喝了!”我學著她的腔調,她笑著跑過來在我屁股上親呢地打了一巴掌。於是,我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和一個蔵族女人笑作一團。其實我平時並不容易跟別人接近,也許是她爽朗熱情的性格感染,對金措和她的一家有種特別的好感和能夠迅速親近起來的熟悉。金措的手機時時有鈴聲提示微信信息,也提示我們互相加了好友。看到我倆的親密,大家提議,你倆應該拍張合影做個留念。金措站在自己的飯館裡,小哈桑黑黑的小手拿著一根棒棒糖,不時放進嘴裡舔一下,不由想起自己小時候,大概手也是這樣的吧!小哈桑站在媽媽前面,我蹲下來,想把這個可愛的小傢伙抱在懷裡,只是他並不配合,彆扭地轉過身子……照片發到朋友圈,有許多好友評論說我和金措長得有幾分相象,仔細一看,不算共同的高原紅,真有幾分!

甘南溫差大,早晨仍然比較冷。奶奶早早起床煨了桑,一股白煙從牆頭上飄出去,有一些又被風吹回來,帶著松枝的清香在院子裡瀰漫開來。金措從院子裡放了兩大桶自來水往外面的餐館裡提出去。吃了提前備好的早餐,大家準備出發去草原上。我去奶奶的房間與哈桑告別。門開著,我將門簾掀出一個縫隙,正在使勁清掃地毯的奶奶不知說著什麼,招手叫我進去,屋子裡也生著火爐,只見哈桑睡在奶奶的炕上,身上蓋著一件寬大的羊皮大衣,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給他的身上渡上一層奶油色的光芒,看到小哈桑,我心裡生出些分別的惆悵。至今也不能理解自己對索娜金措一家那種莫名留戀的感情,也許是對草原人家緩慢生活的潛意識追求,也許是對索娜金措一家有老有少、和諧溫暖的羨慕。

我們離開的時候,小哈桑已經睡醒了,他偎在金措的懷裡怯怯地看著我們,我捏了捏他的小手。這次,哈桑聽從媽媽的話,抬起小手揮動著跟我告別。

桑科草原,一個早晨的快樂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剛剛進入秋天,草原已經變成一片青黃。荒草沒過小腿,草叢中點綴著淺紫的狗娃花。一群犛牛在繚繞的白霧裡咀嚼汁水漸乾的草葉,就像電視劇《西遊記》裡的南天門,那些神仙都踩著腳底下翻滾的祥雲。

早晨八、九點,霧嵐在陽光照耀下逐漸升起,變成天空絲絲縷縷的白雲,在草原遠處的山頭留下同樣絲絲縷縷的影子,那些影子中的草色便顯出稍微濃重的綠色。風經過陽光和雲朵,安靜地落進草葉深處,草原的安靜讓我們的熱鬧顯得膚淺。只是,怎麼能按下那麼多興奮呢?尋找、構圖,拍了幾幅草原的風景後,鏡頭深處出現一位牽馬的牧民,他從橫穿草原的馬路盡頭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我就用鏡頭跟著他的緩慢一路地拍。在草原上,我並不因這位牽著馬緩慢行走的人感覺奇怪,因為這裡的時光會在修得正果時變為不老,你儘可以慢慢行走。

其實,一路同行的所有人,莫不被草原上的陽光洗去了疲累和鬱悶,香客追著一群犛牛拍照,牛群受到驚嚇,越過山坡,向遠處奔跑,他飛快地追過去,直到其中一頭白色犛牛跑乏了,疑惑地回眸……貓攝影師拍了羊、拍了牛、拍了霧、拍了地上的花草、又將幾位美女指揮得團團轉,拍出好多沒腳又經典的圖片;獵人喊來老公給她拍照,她在草原上躺著、坐著、跑著,拍過一組後,又在草叢裡找到一把白色的塑料椅子,解下一方紅絲巾,兩口子又當模特又當編劇,現場導演拍攝了一部題為《等待》的愛情故事;我們的領隊有特點,一個是相機的鏡頭不可小覷,另一個是他拿著相機,嚴肅而又緩慢地拍攝,讓人覺得他是把甘南流動的風和凝滯的時光都拍到了鏡頭裡;只有雨露和蘭最為悠閒,她們一邊欣賞風景,一邊響應幾位攝影師的導演,把快樂和笑聲留在鏡頭裡邊;茉莉堪稱是自拍王,表情包,造型控,她心思奇巧,想法最多,有她當模特,各位攝影師拍出的照片都特別有感覺,印象深刻的是她靠在卓瑪的摩托後座上,形象時尚陽光,與騎車的卓瑪對比鮮明。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遙遠的高空,一隻雄鷹獨自盤旋,焦距有限,我用鏡頭追著,期待它有片刻降低飛行,等待許久,它卻飛得更高、更遠。想起寧夏詩人楊森君的詩句:草原上的鷹從不尖叫,更不會結伴盤旋。我只有用一隻燕雀的目光,遠遠仰視它飛翔的高度。

有人提議拍集體合影,大家集合起來,做出各種動作,跳出各種高度,讓鏡頭記錄下一起同行的所有人,記下那一刻,草原上沸騰的快樂。回來後曬照片,發現跳得最高的那個人竟然是我!那凌空的高度和橫跨的幅度都令人訝異。我想不是草原的遼闊包容,換了任何地方和時間,都不會有那樣的快樂和奔放的程度。

朝拜者,行走塵世的佛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體量過來的

白色的雲彩是我用手指數過來的

陸峭的山崖我象爮梯子一樣攀上

平坦的草原我象讀經書一樣翻過

甘南的一路上,最打動人心的還是那些磕長頭的朝拜者。我想,每一個朝拜者都是行走塵世的佛,他們幸福著自己的信仰,修行著自己的未來,感化來到這裡的人們遵守佛的法旨。

其實,對於如我一樣,觀望和叩問的靈魂,佛光的普照,也會讓人更加清晰地理解生命,理解自我。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拉卜楞寺,有信仰的人都為朝拜而來。一位年輕女子,帶著磕長頭沾染的滿身塵埃,繞寺朝拜。儘管手臂和膝蓋都戴著厚厚的護墊,可是那每一次的撲倒在地,都讓人覺得硬梆梆的水泥地與皮肉摩擦的疼。在她向前度量等身的長度時,有人給她佈施幾元零鈔,這時,我才意識到:她有和我一樣的凡胎肉體。當她整好行裝繼續一次次地撲倒在地磕長頭,繞著寺院朝拜,在她身後的水泥地上,塵土被畫成一個個剪刀的形狀。這些“剪刀”在我們之間畫出遙遠的界線。我想用鏡頭記下她虔誠的朝拜,又害怕打擾一個聖神的修行,最後,只是拍下了她身後的一行“剪刀”。

桑科草原,有牧民居住的地方,就有獵獵的經幡和瑪尼堆。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在這裡,遇見行走塵世的佛

清晨,濃霧還未消散,藏族婦女就開始在潮溼的土地上磕長頭,修行漫長的生命。她們個個神情嚴肅,一絲不苟。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再五體投地,叩拜,畫地為記……信仰似乎高高在上,修行卻需要一生都匍匐在地。走過草原,遇見那一次次的的拜伏,我覺得,草原大地定然溫暖,因為它緊貼過那麼多虔誠的心和匍匐的體溫。

一切都歸於自然,一切都始於心靈。

甘南並不遙遠。卻有緩慢的時光,質樸的草原,盤旋的雄鷹,清澈的河水......尤其是神聖的拉卜愣寺和來自桑科草原盪滌靈魂的陽光。在甘南只有兩天時間,卻有強大的力量帶給我心靈的震撼。

直到今天,我仍然會象一隻反芻的羊,仔細咀嚼這裡寬廣的藍天、遼闊的草原、浪漫的白雲、泛著波浪的陽光和虔誠的宗教。

甘南,是另一個人間。


劉莉萍:女,寧夏彭陽人, 2013年開始文學創作,有詩歌、散文作品在網絡媒體及地方刊物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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