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看著抽屜裡的一張張照片，眼淚止不住的滑落。朦朧間，她彷彿看見窗外不遠處，一個微微駝著背，笑容可掬的老頭在像她揮手。
爸爸，是你嗎？
可是，她知道，爸走了，永遠地離開了她，再也回不來了。
一、
爸不是文文的親爸，他是在文文四歲那年，走進了文文的生活，並且帶來一個弟弟給她。
文文的親爸是個浪子，整日裡不著家，偶爾回家，對著文文媽非打即罵，要錢出去賭博。一旦得逞，罵罵咧咧就走了。文文總是躲在門後面，睜著驚恐的眼睛望著這一切，等到那男人出了門，她衝出來抱著同樣瑟瑟發抖的媽媽。
沒想到的是那男人竟再也沒有回來。原來他有一日贏了點錢去喝酒，大半夜醉醺醺往家走，東倒西歪的不知怎麼就摔進了村口的池塘裡，直到幾日後身體漂浮起來，才被人發現。
文文小小的心裡竟有點雀躍，她只知道以後再也沒人打罵媽媽了。文文看不出媽媽的心思，媽媽沒有掉一滴淚，陰沉著臉簡單操辦了喪事。從此，這個男人沒有被提起過，好像他不曾出現在這對母女生命中一樣。
二、
半年後，新爸爸領著弟弟走進了文文的生命中。
這個爸爸很顧家，也知道疼惜文文和媽媽。文文改了他的姓，但從不叫他爸爸。她沒法向別的女兒一樣坐在爸爸膝蓋上對著爸爸撒嬌，她心裡像是有一道深深的鴻溝，怎麼邁都邁不過去。
爸爸總是溫和地對她笑，別的小女孩有的東西都買給她，甚至更多更好。漸漸文文的心有一點點柔軟下來，她一個人的時候偷偷對著鏡子練習叫爸爸，鏡子裡的小女孩臉上洋溢著幸福。
過年的時候，爸爸給文文和弟弟一人一個大紅包。弟弟叫嚷著，為什麼姐姐比他的多？爸爸訓他，女孩子用錢的地方多！看著弟弟氣的歪斜的小臉，她心裡滿是得意。
家庭的氛圍是溫馨的，文文甚至發現媽媽的臉上，也時常掛著笑容，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這些，都是新爸爸帶來的，這樣想著，文文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日子過得平淡又溫馨，一家人也愉快地相處。
三、
轉眼間，文文該考大學了。媽媽勸文文別唸大學了早早出去打工，農村的女孩子，念那麼多書有啥用，早早地出去打兩年工，回來找個好人家嫁了，生兒育女才是正經事。
文文心裡不捨，和媽媽堵氣。爸爸卻站在文文一邊，支持她。媽媽嚷著，你說的好聽，幾年念下來要花多少錢你知道嗎？
一向溫和的爸爸卻對媽媽發怒道:“孩子的前途是最重要的，我還有些養老錢，都拿出來也夠了！”文文在一旁，竟然想哭，她萬沒想到，她連一聲爸爸都沒叫過的這個男人，卻在這緊要的十字路口，為她指明瞭方向。
謝謝你，爸爸。連自己也怔住了，她竟然那麼自然而然地，叫了他爸爸，絲毫不覺得拗口。原來自己在心底，早已認了他作爸爸。
在場的人都一怔，隨後都笑了。
四、
文文順利地上了大學，她整日裡埋頭苦學，別的同學都談戀愛或者出去逛，她一頭扎進圖書館。節假日裡她還在兼職掙生活費，她不想讓爸爸媽媽負擔太重，更不想讓他們失望。
四年轉眼過去了，文文以優異的成績被一家大公司錄用，成了一名優雅的白領。
好日子沒過多久，文文接到了爸爸的電話，電話裡讓她趕緊回趟家，媽媽生病了。文文心裡思索著，若是小病，恐怕也不會給她打電話吧，心裡不由擔心起來。
匆忙請了假趕回家，果然不出所料。媽媽躺在床上，只半年沒見，整個人消瘦下去。爸爸在一旁服侍著，眼睛腫腫的。
文文一再追問，爸爸才告訴她實情，媽媽得了治不好的病了，日子不多了。文文聽聞眼淚忍不住流下來，斥責為何不早告訴她。媽媽在一旁虛弱地擺擺手說:“別怪你爸了，是我不讓告訴你的，你那麼忙，再說了，我的病我知道。”
文文淚奔，之後表請了長假，她想陪著媽媽，一直陪著。
五、
收拾了媽媽的東西，文文告別了爸爸。媽媽不在了，日子還得過，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除了再也沒有媽媽。
離別時爸爸的眼神文文記憶深刻，那眼神裡，充滿了悲傷，還有不捨。文文欲言又止。
之後每到週末，文文都抽空回家陪爸爸。他一個人太孤單了，弟弟也不在身邊，文文陪他一起下地，一起種菜，兩個人竟不知不覺親密了許多。聊起天來也不覺得隔閡，比之前生活在一起時說的話還要多。
文文也想過把他接到城裡，但他執意不去，說是不適應城裡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地逝去，爸爸一天天地老去。他背更駝了，眼睛也花了，時常要靠一副老花鏡才能看清報紙，走起路來顫顫巍巍。
他時常在文文回來看他的時候，歡喜的手足無措，邁著不再矯健的步子，摘回自己種的菜做給文文吃。文文心裡酸酸的，眼淚也不爭氣地想要奪眶而出。
六、
她接到鄰居的電話，得知爸爸暈倒在家裡兩天才被發現。她放下手頭的工作第一時間趕了過去，弟弟已早她一步趕到了醫院。眼神交接，無語，她分明看見弟弟紅著的眼眶。
當被醫生告知搶救無效時，弟弟失聲痛苦起來，嘴裡一直說著，爸，對不起，我還沒有好好孝敬您啊！
文文的眼淚也如同決堤的河岸，奔湧而出。這麼多年，文文早已把他當做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般，如今他卻等不及自己好好回報他，就走了……
處理完爸爸的後事，弟弟就走了，他已在另一個城市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好像共同的爸爸是維繫他們姐弟二人的紐帶。如今，紐帶斷了，一切好像都回不到原點了。
文文回到了爸爸住過的家，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這裡曾承載著她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所有的傷心難過和美好快樂。是啊，恍如隔世一般。
七、
一個帶鎖的抽屜吸引了文文的注意，該不會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裡面吧？文文心裡想著。找來一串鑰匙，一個一個試過去，果然其中有一把打開了它。
翻來裡面幾個厚厚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數字，仔細一看，原來是本記賬本，全都是每天買東西花出去的錢數。
最底下，是幾張照片。文文邊看著，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那裡面不僅有媽媽的照片，有爸媽的合影，還有她第一次戴上紅領巾時的照片，後面寫著:女兒七歲，*年*月留念。
她參加朗誦比賽得獎的照片，後面寫著:女兒十三歲，*年*月留念。甚至還有自己穿著爸爸買的新裙子的照片，每一張後面都記著日期。
文文的眼淚滴落在照片上那燦爛的笑臉上，朦朧中，又看見爸爸在微笑著朝她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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