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斤“細點心”

散文

二斤“細點心”

臘月二十七,夜幕剛剛降臨。忽然接到大外甥女嬌兒的電話:“大舅,開門哇。”

按下門鈴後,我對妻子說:“趕緊給嬌兒開門,準是給咱們送‘細點心’來啦。”

我住在六樓上,嬌兒提著一箱酸奶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後,微笑著說:“大妗大舅過年好!”外面的天氣很是寒冷,嬌兒的臉凍得通紅,但依舊掩飾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你啥時候回來的?”

“夜來黑夜回來的。雁斌還在上班,來不了,他向您兒問好。”

雁斌是嬌兒的女婿,成婚還不到一年,他在同煤集團工作,從事技術開採業務,工作十分繁忙。

“你忙慌拾爛的,還來看大舅。”

“我怕給您兒的‘細點心’送得遲了哩。”隨後,她又從包包裡取出一個燙著金福字的紅包,輕輕地放在了茶几上。

二斤“細點心”

說起“細點心”,須得補幾句: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物質供應十分貧乏,就糕點而言,商店裡只有月餅、點心等幾個可憐的品種。即使這樣,往往還得憑票供應。

點心的個頭比月餅小一大圈,外面是薄薄的幾層用素油和起來的麵粉皮兒,乳黃色或乳白色的。有多薄呢?和大麻紙的薄厚差不多,形容一下就是薄如蟬翼;裡邊的餡兒倒也一般,不過油糖什麼的,可是一旦配上了花紅五綠的青紅絲,效果就不一樣了,不但好吃,而且特別勾人心魄,猶如一隻只可愛的饞蟲在你眼前撩逗,直到把你的口水圪逗下來似乎還不肯罷手。緣於此,朔縣人就在這種點心的前面加了一個“細”字,名之為“細點心”。

在那個貧困的年代裡,“細點心”是如此的讓人饞涎欲滴,加上又難以隨用隨買,因此它就成了上等的送人禮品。我的姑奶,也就是我父親的姑姑,家居大同市,我老奶在世的時候,每年定期回來兩次看望她的母親,其中的禮品之一就是這“細點心”。據我母親說每次回來都得帶十大幾包,這是因為我爺爺親的、叔伯的兄弟姐們多達十二人,一家一包,就得十來包。我父親雖說是姑奶的侄子,但姑奶給的“細點心”卻和我爺爺的一樣——大包,二斤裝的,用灰黃色的竹漿紙有稜有角的包裝起來,再用牛皮紙繩兒打個十字結綰著,提在手裡沉甸甸的,極是神氣。

二斤“細點心”

每逢姑奶的“細點心”送來後,我爺爺總是洋溢著的滿臉的春光,拆開紙包先給我拿出一個,得意地說:“又吃上你姑奶的二斤‘細點心’啦。”

嬌兒小的時候,常在我家裡玩耍,和我的女兒形影不離。我常常撫摸著她的頭頂,問:“嬌兒,大舅多會兒就能吃上你的二斤‘細點心’了?”

“大舅,等我長大了,天天給您兒送二斤‘細點心’。”細想起來,嬌兒說這話的時候,大約也就是四五歲的年齡吧,哪裡會知道這“細點心”的來之不易。

三十年遠話二十年到。彷彿一眨眼的功夫,嬌兒的“二斤‘細點心’”我就真的吃上了。

嬌兒是我妹妹的長女,學名叫肖君宜。鵝蛋形的臉龐白皙而又紅潤,雙目晶瑩而又慈善,自幼極是聰穎,神情永不慌張,沉靜得猶如一潭清澈的湖水。初中考高中的時候,我妹妹問老師,君宜考住考不住高中?老師說,希望不大,結果考上了;高中考大學的時候,我妹妹又問老師,得到的回答還是希望不大,可是成績出來後,卻是榜上有名的。老師們驚訝地說,君宜真是班裡的一匹“黑馬”;考研結束後的那一年,我問她考得如何,她淺淺一笑說:“我看不頂事。”結果照例還是考上了,而且是從山西中醫大學考到了山東醫科大學;研二的時候,又被學校推介到了中國中醫科學院學習。這所科學院就是屠呦呦工作的地方,是我國目前頂級的中醫研究機構。

二斤“細點心”

2016年秋天,嬌兒的研究生畢業了。她本來是能夠讀博的,可她卻放棄了。我十分遺憾地問:“咋就放棄啦?”

嬌兒低聲地說:“我想回朔州工作,媽媽就我和璐璐兩個女兒,要是我們姊妹倆都到了外地,他們老了咋辦?再說了,讀完博後,找對象就真的很困難啦。大舅,您兒說是不是?”

我聽後一時無語,繼而狠狠地說:“井底之蛙!有芳草還怕找不到牛羊?”

“大舅,您兒就不要生氣了,我要是今年找到工作了,您兒不是就能早日吃上‘細點心’啦。”

嬌兒的五年本科和三年研究生學的都是針灸推拿,她本來是想到朔城區人民醫院工作的,也多次前去諮詢過,可人家的回答僅僅是“不需要”三個字。隨後她又跑到了太原的一次人才市場交流會上,一眼竟被同煤集團總醫院的領導看準了,從此成了同煤集團的“白衣天使”。

二斤“細點心”

如今的“細點心”,品種之多,目不暇接,但早已退出了禮品的行列。嬌兒說的“細點心”不過是禮品的一個代名詞罷了。然而,這“細點心”卻深深地紮根在了她的心中。

在山東濟南讀書的時候,嬌兒寧願平時省吃儉用,也要在放假回來的時候,給她的姥姥、姥爺和奶奶買兩隻德州扒雞或一摞山東大餅的。有一次,我吃著她帶回來的扒雞,半斤燒酒下肚後,才圪歉地說:“嬌兒,你現在還不掙錢,又買啥扒雞哩?”

“就當是先給大舅買了半斤‘細點心’嚐嚐哩。”嬌兒憨憨一笑說。

2017年秋天,嬌兒去海南旅遊結婚。回來的時候,在杭州花了750元給我買回一把紫砂壺。她媽媽說:“你哪能識別了紫砂,還不如給了你大舅錢,讓他自己買好哩,你大舅識貨。”

二斤“細點心”

嬌兒知道我平素喜歡裝模作樣地搞點兒小瓶瓶、小罐罐,買紫砂壺純粹是為了買我的歡心,至於花多少錢,質量如何,她就不太多加考慮了。我父親過生日的那一天,嬌兒把紫砂壺交到了我手上,哈哈大笑地說“大舅,我給您兒買回二斤‘細點心’,不知道好不好?”

“好,好。‘細點心’還有個不好的?”我也哈哈地大笑道。

寫到此處,或許有人會認為,嬌兒可能只是和她的大舅關係密切吧。其實不然,除我和她的父母外,嬌兒的長輩還有奶奶、姥爺、姥姥、二舅、二姨、大爺、叔叔、姑姑等十幾人,沒有一個人不說她是一位心胸寬廣、誠實仁愛的女女。在她的平輩和同學朋友中,她的仁慈和友善都是有口皆碑的。

二斤“細點心”

醫者,仁道也。有如此品格的人來從醫施針,或許也是同煤杏林的幸運吧。至於說這二斤“細點心”,今後我怕是吃也吃不完了。

作者簡介:陳永勝,朔州人,1963年生。朔州日報社記者,評論員,督查科科長。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專欄作家。著有雜文集《誰要五穀豐登》,《陳永勝詩集》。

二斤“細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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