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五個月，婆婆從山東來照顧我。
婆婆來的第一天，我下班回家，竟然就看到婆婆在那裡幫我洗內衣。
我先是驚呆了，繼而覺得有點難為情。
懷過孕的都知道，孕期的時候，內衣儘管每天換，還是會有點髒髒的。
所以我當時想完蛋了，婆婆該嫌棄我了，於是趕緊上前搶過來說自己洗。
可婆婆抬手就把我推到了一邊，“快洗完了，你就別沾手了。”
於是，我就這麼站在那裡，看著婆婆給我揉著內褲，整個人兒都有種懵掉的感覺。
那之後沒多久。
有一天，包子爸做了大盤雞拌麵。
那時候，我妊娠反應剛結束，胃口奇好。於是我吃了滿滿一大碗後，又盛了滿滿一大碗。
可吃到一半我就發現，我怎麼都吃不下了。
想剩下不吃了，又擔心婆婆看到了，會覺得我浪費，真是左右為難。
正在我一小口一小口，艱難地往嘴裡塞著，婆婆突然伸手接過我的碗，“眼大肚子小了吧，吃不下就不吃了，把碗給我吧。”
講真，碗被拿走的那一刻，我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於是便趕緊從餐桌逃走了。
可當我滿屋子溜達著，又路過餐廳的時候，差點驚掉了下巴！
我的婆婆，竟然不聲不響地在吃我的剩飯。
後來，又有一次。
包子爸出差了，我在衛生間洗澡。
我剛進去一會兒，就聽到婆婆在門口喊，“哎，我給你搓搓背吧？”
雖然我自己確實夠不到背，也挺想讓人幫我搓搓的。
但一想到讓包子奶奶看到我渾身光溜溜的，便覺得有點難為情，於是趕緊回答“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
可婆婆顯然並沒有放棄，她幾乎是隔一分鐘就問我一聲，“你自己夠不到吧？我幫你搓搓吧？！”
……
在婆婆問了十來次後，盛情難卻，我只好紅著臉答應了。
2
也許寫到這裡，有人會嗤之以鼻了。
覺得婆婆竟然會自作主張就洗我的內衣，吃我的剩飯，甚至我洗澡的時候，也非要擠進來。
這真是太沒界限感，太糟糕了好嗎？
就像前兩天，我寫文章說，婆婆給我整理衣櫃的時候，自以為是地扔掉了我的破洞牛仔褲，鏤空毛衣。
好多讀者看了後忍不住替我鳴不平，“你是不是寬容地有點過了？你婆婆怎麼可以隨便動你的衣櫃？”
雖然我知道，大家都是出於關心，可是，說句心裡話，我自己真沒有被侵犯界限的感覺。
就像我至今都印象清晰的婆婆第一次給我洗內衣的那天。
因為從記事起，我就是自己洗衣服了。
就連高考前一天，我都是自己洗好第二天穿的衣服才睡覺的，我早就忘了有人給洗衣服的感覺。
所以，那一天，當我一邊按照婆婆的叮囑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吃著葡萄，一邊看著婆婆在陽臺晾曬剛剛給我洗好的衣服——
嗅著空氣中淡淡氤氳著的洗衣粉的清香，我心裡的陽光，便一朵一朵抱成了團兒，連成了片。
還有第一次看到婆婆吃我的剩飯。
當時，我的確是難忍驚訝，所以“啊”地大叫了一聲，聲音大到婆婆都被我嚇得渾身一哆嗦。
我幾乎是尖叫著，“媽，你怎麼吃我剩飯啊！那裡面可都是我的口水~”
可沒想到婆婆聽了，竟滿臉不屑，“嗨，還以為怎麼了，什麼口水不口水的，自己的孩子怕什麼！”，說著，便又若無其事地吃起來。
講真，平時我自己都不願意吃自己剩飯的，更別說吃別人的了。
所以，當我看到只和我短短相處了幾天的婆婆竟然願意吃我的剩飯，而且一點兒都沒有嫌棄的時候，我一時間愣在了那裡，胸口就像有一大團熱氣呼呼地湧了出來。
還有婆婆第一次幫我擦背。
記得那天，她說我大著肚子不方便彎腰，所以給我擦完了背，又堅持要給我擦腿。
婆婆挺胖的，稍微動動就渾身是汗。
她給我擦腿的時候，我說媽，“累了吧，我自己來吧。”
婆婆呼哧呼哧喘著氣兒，搖搖頭，說，“累啥，不累！”
然後，我看著她額上的汗珠從一滴滴變成一串串，我的眼淚便開始止不住地往下墜。
小時候，每次去洗澡，看著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帶著的時候，我都會躲在角落裡羨慕到流淚。
我真是做夢都想著我媽媽也能給我擦擦背啊~
現在，這個夢想竟然這麼猝不及防地就實現了。
雖然這個媽媽，和我並沒有什麼所謂的血緣。
但我知道，從婆媳關係開始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只是她的兒媳。
3
和婆婆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其實我覺得婆婆最難得的是，雖然在生活上對我們一直是無微不至的照顧，但在其它方面，她特別有分寸，深明大義、通情達理。
比如，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多，但直到今天，她從來沒有問過我和包子爸到底每個月賺多少錢。
我們的錢，買什麼，怎麼花，她從來都沒有問過一次。
而且，每次我買了漂亮衣服回家，她都會笑眯眯地和孩子們一起誇我，“你看你們媽媽，多好看！”
再比如，我的朋友們來家裡做客，她從來不會多問，“這人為啥來”，“和你啥關係”。
在她心裡，只要你邀請到家裡的，就都是很重要很尊貴的客人，她只會忙前忙後，為你準備滿滿一大桌子菜。
做好後，還堅持要你先吃，她自己照顧孩子。
好多次我硬要她一起吃的時候，她便說，“你們年輕人談事，我也不懂，我坐那兒，大家都會拘謹的，你去好好陪客人，不要擔心我。”
婆婆身上，有著所有山東人都有的優點：實在、熱情。
以致於在山西那會兒，幾乎所有到過我們家的姐妹，都後悔結婚太早了，沒能找個山東婆婆。
而關於我和包子爸小兩口之間的事兒，她更是從來都不摻和。
記得婆婆剛來的時候，炒的菜有些我還吃不太習慣。
包子爸心細，看到我吃得慢，便知道我不愛吃，然後就會立刻起身去廚房重新給我炒一個。
一開始，關於包子爸給我開小灶的事情，我還有點擔心婆婆心裡會覺得不舒服。
但後來發現，她不僅一點兒都不會介意，每次還總是開玩笑逗我，“呦~真好，你看你老公多疼你，所以你要多吃一點。”
還有時候，我和包子爸吵架鬧彆扭。
我們吵得很激烈的時候，她從來不出來拉架。
只在我們吵累了，探進頭來，問一句，“吵累了嗎？你們要不要吃點飯在繼續？”
每當這時，我和包子爸就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所以和包子奶奶生活了一段時間後，我終於明白了，包子爸那從戀愛時候開始的，每次吵架都要“中場喊停吃個飯再繼續”的習慣，是從何而起。
有時候我躺床上，一邊哄娃，一邊使喚包子爸幹活兒。
“老公，幫我倒點水。”
“老公，快點幫我拿一下充電器。”
“老公，我剛才換下來的襪子還沒洗呢，你抽空幫我洗了吧。”
……
不管我使喚包子爸幹啥，婆婆都不生氣。
而且包子爸回應得稍微慢一點，看我著急了，婆婆還會跟著我一起急，“快點兒臭小子，沒聽到你媳婦兒叫你呢？！”
有時候，和婆婆聊起來，我說，我將來堅決不要和兒子兒媳婦一起住。
婆婆問，為啥？
我說，“因為我沒你這麼好的心態。我要是看見我兒媳婦使喚我兒子，就像現在我使喚你兒子似的，我一定會心疼的受不了的。”
婆婆聽了哈哈大笑，一邊滿臉“嫌棄”地說，“我覺得也是，你這急脾氣，除了我，估計沒幾個人能受得了你。”
看我瞪大眼睛，又繼續說， “其實你老公也很少見，很少有像你老公這樣，又顧家又疼媳婦的男人！所以，你遇到我們娘倆真是好福氣。”
每當這時，看她把自己和自己兒子都誇得和朵花兒似的，一副驕傲自大“臭美”得不得了的樣子，我雖然有點兒“忿忿不平”，但也只能撇撇嘴，根本無力反駁，因為好有道理。
4
說了這麼多。其實，關於婆婆，在和她一起生活以前，我以為她只是個婆婆。
但隨著日子一點一滴流過，我慢慢開始覺得，一定是老天心疼我這麼多年來對媽媽的心心念念，終於於心不忍，便把婆婆送到了我的身邊。
所以，當那天有讀者問我，“包子奶奶隨便開你的衣櫃，你難道不會生氣”？
我說，“不會啊，為什麼要生氣，我開心還來不及。”
真的。
作為一個沒媽的孩子，我曾被迫早早獨立，太多的時候，我的世界只能靠自己。
所以現在，當我終於有了家，有了婆婆，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想強大不想獨立。
我就想回家的時候屋裡有盞燈，還有親到黏黏糊糊的家人。
他們關懷著我的吃喝拉撒睡，關心著我快樂悲傷抑或脆弱的小情緒，展開溫暖寬厚的懷抱，讓我可以偶爾肆無忌憚地撒撒嬌，發發小脾氣，做做小時候，那些最想做，但卻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
所以，儘管婆婆不小心扔了我的破洞牛仔褲，洗壞了我的真絲睡衣，哪又有什麼關係？！
說到底，即使我已經當了媽——
我也還是想要一個媽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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