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陸浩然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的。
他濃眉大眼，身材修長，風趣幽默。只一眼，我便淪陷在了他渾身散發的光芒裡。
接下來的聚會環節中，我頻頻撩動自己那一頭少得可憐的頭髮，朗聲高笑，和旁邊的小姐妹說話的時候，故意摻入一些誇張的語氣詞。終於，我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很快，陸浩然就走到我的身邊，一臉笑容地要我的微信號。
說實話，當我看到他的頭像出現在好友欄裡時，我的手都是抖的，心“砰砰”直跳。
當晚回家後，我們就在微信裡聊了個熱火朝天，直到凌晨一點才互道晚安。
我抱著被子滾來滾去，一遍一遍翻看著聊天記錄，傻笑著進入了夢鄉。
我那時對他的感覺，就是“恨不得馬上見到他，時時刻刻想和他粘在一起”。我想，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02.
在我多次處心積慮的安排和有意無意的暗示下，我們一次次地見面、逛街、吃飯、看電影。
手牽手走在馬路上，我會依偎在他懷中，一臉寵溺地喂他吃冰激凌。
在別人眼中，我和他就是妥妥的一對“金童玉女”。哦，不對，陸浩然是金童；我只是個相貌平凡，身材矮胖的普通女孩。
看到其他女孩黏在陸浩然身上的目光，我既享受又自豪，心裡美滋滋的。
這麼帥氣的男人，讓姐給撿著了！
與我的熾烈火熱不同，陸浩然總是理智平淡的，目光悠長深邃。我把這歸結為男人的成熟、穩重、睿智，所以對他的迷戀有增無減，更上一層樓。
“浩然，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以後你碰見更漂亮、更年輕的女孩，會不會被輕易追到？”我晃著陸浩然的胳膊，有點心慌地問他。
“想什麼呢，哥是那麼隨便的人嗎？”他輕輕颳了下我的鼻子，順勢將我推到床上，壓在身下。
嗯，他不是隨便的人，隨便起來不是人。
03.
和陸浩然甜蜜地相處了半年後，我決定趁熱打鐵，趕緊蓋上獨家標籤才安心。所以，我們把兩人的結婚日程提了上來。
誰知雙方父母一見面，就因為彩禮的事情鬧了彆扭。
按照我們當地的風俗，男方要娶媳婦，除了要有房有車有三金，還要給女方家88888的彩禮。
我父母都是銀行職員，在縣城裡有三套房，兩輛車，還有不少存款。我是家中獨女，做著一份音樂老師的清閒工作，每月的收入也有四五千，足夠自己胡吃海喝。
而陸浩然家在農村，下面還有一個未成年的弟弟。他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平時靠種地和打零工為生。
陸浩然也就是公司的一個普通小職員，畢業這幾年，賺得剛夠自己花銷。
在這巨大的經濟差距面前，我媽竟然一口咬定彩禮錢一分也不能少。
我準公公婆婆揚著滄桑的臉，尷尬地要哭出來了。
看著我媽鐵面無私的臉，陸浩然滿面憂愁，我的心也揪成了一團。
04.
回到家後，我就和我媽大吵了一架。
“媽，沒你那麼欺負人的，浩然家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根本拿不出那麼多彩禮，你為什麼要為難他？”我嘶啞著嗓子叫，生怕因為這件事情而失去自己心愛的人。
“為難他？我哪裡為難他了？知道他們家裡窮，所以房子、車子都不要，只要求他按照風俗準備彩禮，這也叫為難嗎？你看你的那些朋友，哪個出嫁的時候有你寒酸？”媽媽指著我的鼻子，有些激動。
“狗屁彩禮，我不稀罕。是賣女兒的錢，虧你要得出口！”憤怒中，我口不擇言。
“賣女兒？培養你這二十四年，要多少個八萬？如果真的要賣，別說是八萬，就算是給八百萬，八千萬，我也不賣！”
媽媽高高揚起的手，頓在半空中，又無力地落下，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跌坐在椅子上，良久沒有動靜。
“女兒啊，嫁人的時候一再貶低自己的身價，是會被人輕視的。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那點彩禮錢嗎？我在乎的是你將來在婆家的分量啊。”
媽媽喃喃自語地說著。我只覺得頭暈噁心，不想聽她嘮叨，重重地甩上門，躺在床上。
從小沒有為金錢發過愁的我，第一次知道了金錢的分量。
05.
我不想失去陸浩然，所以當看到他發來的分手信息時，我難過得哭暈了過去。
醒來時，卻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手上還打著點滴，面前是爸媽焦急的臉。
我恨恨地扭過頭去，不吭聲。要不是他們非要彩禮，陸浩然是絕對不會跟我提分手的。
他太可憐了！
一想到陸浩然，我的心又揪成了一團，憤憤不平。
“妮，你，你懷孕了……”耳邊傳來媽媽遲疑的聲音。
“懷孕”這兩個字就像閃著光的石頭，迅速擊中了我所有的思維。
我“嚯”一聲坐了起來，摩挲著平坦的肚子，壓抑不住地笑出了聲，全然不顧輸液管裡迴流的鮮血。
太好了，我懷孕了，我有了陸浩然的孩子，他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06.
當我把懷孕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陸浩然的時候，他好像早就預料到似的，淡淡地應了一聲，只說了些“多注意休息”之類關心的話。而我則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不能自拔。
太好了，我有了陸浩然的孩子，馬上就可以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我在醫院呆了三天，陸浩然一次也沒出現過，說正在外地出差。
我體諒他的辛苦，在電話裡撒嬌賣萌求關注。他也只是淡淡地回應，隻字不提我們婚禮的事情。
是啊，要婚禮，首先得有彩禮啊。
我把自己這幾年攢下來的錢全部拿了出來，又找幾個小姐妹借了一圈，還在幾個借款小程序裡貸了款，東拼西湊，籌到了六萬塊錢。
我竊喜著給陸浩然轉了過去，備註上寫著“我的那份彩禮”。
果真，錢被成功接收後，陸浩然給我發了一連串的表情，抱抱、親親、摸摸頭、玫瑰花和“真懂事”的誇讚，看得我心花怒放。
還剩下兩萬多塊錢，他家再窮，也該湊得出來吧。我安心地躺在床上，等待著陸浩然來娶我。
07.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陸浩然還是沒有出現。
我心急了，擔心再次被他拋棄，急急地趕去了他的公司。
陸浩然不在公司，不過聽說我是他的女朋友後，他那些同事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帶著探究和八卦的興奮光彩。
我沒空理會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陸浩然的出租屋，敲了很久的門以後，才看到頭髮凌亂的陸浩然頹廢著一張臉來開門。
屋裡撲面而來一股甜膩的香水味。我的心一頓，顫抖著身子走了進去。
還好，並沒有其他的女人，一定是我多慮了。
看著陸浩然那張俊俏憂鬱的臉龐，之前積壓在胸口的悶氣神奇地一掃而光。
我摸著他的臉，溫柔地問道：“最近，你怎麼不去找我呢？害我擔心了那麼久。”
“哎，還不是錢鬧的。”陸浩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彩禮還缺兩萬八，酒席至少得三萬，拍婚紗照也得四五千，我們家窮，哪來這麼多錢呢？”
說完，他摸了摸我的肚子，無限繾綣地盯著我的眸子。
我的心疼了又疼，是啊，這麼多錢，真是太難為他了。
08.
突然，我的腦中閃過了一絲光亮，激動地拉著陸浩然的手，興奮地轉起了圈。
我告訴他，我有辦法了。
父母在我剛出生時就以我的名義買過一份保險，每年往裡存一筆教育經費，存了整整十八年，到現在應該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按照合同約定，我十八歲後，就可以自己支配裡面的錢，隨時可以取出來用了。
而且，我還有一些金銀首飾，拿出去賣掉，也能換來不少錢！
陸浩然聽到我的提議，先是激動地抱緊了我，良久，才愧疚地在我耳邊說：“我一個大男人，讓你去準備彩禮，真是太委屈你了。”
我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嬌羞地說：“我的人都是你的了，還分什麼你我。”
陸浩然在我臉頰印下一個溫柔的吻。我心神盪漾，覺得自己的決定真是明智之舉。
09.
我沒想到，父母竟為我準備了那麼多教育基金。
從保險公司拿到的錢，足足有三十二萬！加上我賣首飾的錢，一共有三十四萬。
我把這些錢全部交給陸浩然，讓他好好準備婚禮。他愁苦了多日的臉上，終於重現了陽光般的笑容。
婚禮舉辦得很隆重，也很順利，我像一位受人矚目的公主，享受著全場祝福的目光。
是啊，我太幸福了，我終於嫁給陸浩然，嫁給愛情了啊！
只是，我對父母的怨念還是很深：他們明明有那麼好的經濟條件，非要為難我的愛人幹什麼？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結婚後，我們住在縣城裡爸媽其中一套房子裡。結婚的時候，父母陪嫁了一輛二十多萬的車，方便我們出門。
“你可真厲害啊，結個婚，房子、車子、老婆、孩子，就都有了。”陸浩然的朋友打趣他，他只笑笑不說話，我的心裡卻像吃了蜜一樣甜。
順利結婚，我們就要開啟美好的新生活了吧。
10.
結婚後，陸浩然對我很不錯，體貼溫柔，甜言蜜語，標準的“五好老公”。
我摸著漸漸隆起的肚子，對寶寶說：“咱們有福了！”
只是，每次陸浩然出去和同事聚會，都不願意帶上我，有時候加班到很晚，出差的次數也比之前多了。
我不疑有他，男人嘛，總得以事業為重才好。
“老婆，你得讓岳父岳母把房子轉移到你的名下，這樣咱們住著才踏實嘛。再說，他們就你這一個女兒，以後這些東西早晚也都是你的。”
有一天，陸浩然突然對我提議，我覺得很有道理，就去跟爸媽商量。
可是，還沒等說完，媽媽就拉下臉來，不同意。
我委屈地掉下了眼淚，想起上次彩禮的事情，我又哭又鬧。沒幾次，我那心軟的爸爸就同意了，強拉著我和我媽去做了房產變更手續。
在最後一刻，我把陸浩然拉來，在房產證上加上了他的名字。
“這是我娶的老公，不能委屈了他。”
我眼神堅決地對父母宣戰，他們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答應。
11.
婚後不久，我跟著陸浩然回了趟他的老家，公婆對我還算客氣，噓寒問暖的，照顧妥帖。
我很感激，對著他們臉都笑僵了。
午睡時，我突然聽見院子外有嘀嘀咕咕的說話聲，走過去，發現是婆婆和村裡的婦女在拉家常。
“我說他嬸子啊，你們家浩然可真是有福氣啊，沒花一分錢就娶回個城裡的媳婦，聽說她孃家還挺有錢的。”。
“那是我們家浩然自己有本事，要不是這閨女哭著喊著非浩然不嫁，又懷了身孕，我們浩然還不一定娶她呢！這不自己上趕著倒貼過來，我們也不能不要孫子啊。”說話的是我老實巴交的婆婆。
聽到這些話，我腦子像被雷擊中了一樣，沒想到自己的體貼付出，竟被這樣糟蹋。
“你以為我真的在乎那點彩禮錢嗎？我在乎的是你將來在婆家的分量啊。”
媽媽之前哭泣著說的話，就這樣迴盪在我的腦海裡。
輕視，我真的被輕視了嗎？
12.
也不知道在門後站了多久，直到婆婆和一起聊天的老大娘相約去買豆腐，離開了之後，我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我急切地想要見陸浩然一面，在他面前撒撒嬌，流流淚，尋找一點安慰。
其實，別人再怎麼看我都無所謂的。我要的，從始至終都只是陸浩然的真心。
電話佔線，我就挺著肚子在這個陌生的農村小道上去尋找。有個小孩給我指了指很遠處的一個草垛堆，告訴我，浩然在那兒。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草垛走去，還沒見到陸浩然，他熟悉的聲音卻先傳入了我的耳朵。
“寶貝，我怎麼會離開你呢？我和李雅在一起都是被迫無奈啊。她下藥懷了我的孩子，家裡又有錢有勢，我得罪不起。等我把她的存款和房子弄到手，咱們不都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嗎？”
……
後面的談話我沒有勇氣繼續聽下去，而是轉頭朝相反的池塘走去。
即使愚笨遲鈍如我，到了這個地步，也已經知道，自己的一腔熱情餵了狗。
陸浩然從來不曾愛過我，他愛的，自始至終都是我的錢。
他跟我說，之前談的老家的女朋友，已經和平分手。是我太傻，我竟然信了。
13.
當冰冷的池水沒過我的脖子時，我突然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晚秋的涼風吹過，池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我掙扎起來，將夕陽的餘暉攪了個粉碎，也將我的愛情攪了個粉碎。
腹部傳來一陣劇痛。我越發清醒過來。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我還有寶寶呢！
在我筋疲力盡時，幸運地被路過的村民合力救了上來。大腿根處汩汩而出的豔紅液體，也宣判了對我一時衝動的最終懲罰。
孩子沒有保住。
出事之後，陸浩然對我仍然很好，體貼溫柔，噓寒問暖。
我望著鏡子中日漸憔悴的自己，精神恍惚。
現在的我，還在裝糊塗。我還沒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走。但我知道，我不會再執著地要把陸浩然留在身邊。
我要放愛一條生路，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 END -
作者：後花園姑娘榮夢城，80後，工商管理學學士，一兒一女的全職媽媽。首發沐兒的後花園（ID：muaih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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