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手的“紅紙”

烫手的“红纸”

“中學作文”是本報副刊曾經開辦過多年的版面,一度成為我們與眾多熱愛寫作和文學的中學生交流互動的窗口。這次決定重開此版,則有了編者不同的出發點。在時下青少年更多習慣用社交媒體短文字、短視頻的形式張揚個性的年代,我們似乎更加期待一種“眼前一亮”,期待著信息汪洋中的那束不拘泥於應試的“白月光”。哪怕尚不足夠成熟,也是尤為珍貴的。新版“作文選”將會以北京各中學為單位,逐校呈現。借一線語文教師的視角和筆觸,說一說他們眼中真正具有文學天賦的那些孩子是怎樣與寫作產生緣分的。名師,也將從文學角度,為我們解讀這些作品中閃耀著的亮點。

我們真誠歡迎全市各校與我們聯繫,推薦您眼中擁有文學天賦、熱愛寫作的孩子,聯繫郵箱[email protected]

出場學校 北京市育才學校

出場教師:洪賀廷語文特級教師,北京育才語文教研組長;姚繼輝中學高級教師,校學科帶頭人,北京育才高一語文備課組長

不知為何下起了雨,下課鈴一響,顧時就抱著收拾好的書包,站起身來準備趕快回家。前桌男生見狀,給旁邊男生擠了一個眼色,那個人瞬間會意。

“你這雙,新買的?”前桌的男生眉毛上揚,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預備著看好戲了。

“那可不是,我爸從美國回來帶的,限量款,都仔細瞧瞧。”那個男生說罷把腳往前一伸,整隻腳踩在了顧時破了皮的運動鞋上。

“啊不好意思!不過,你的鞋倒是沾了點光,所以你,不介意吧?”他嘿嘿笑著。顧時沉默著,撩開兩條如麻稈般的腿走開了。他那身校服還是去年舊的款式,洗不掉的油漬黏在上面。運動鞋的前面已經磨破了皮,腳趾的形狀被清晰地勾勒了出來。褲子是鄰居家哥哥穿過的,已經有些短了。

在那個他站了不知多少次的櫥窗前,他又一次停住了腳。櫥窗裡邊,是一雙新款的運動鞋,白得發亮,顧時覺得那雙漂亮的鞋,離他好近,好近,卻又那麼遠。陽光直射到運動鞋旁的反光標籤上,明晃晃地將顧時與鞋隔了開。忽然由心裡生了一個念頭,他被這個不速之客嚇了一跳,“不行!不行!”那個念頭卻遲遲不能消退。像是惡魔的果實一般,它開始生根發芽,粗大的枝蔓纏繞著他的內臟,果實迸裂,他感覺自己沒有一刻不在重複著這個念頭。如同被別人操縱著,他開始邁開大步向家走去,愈走愈快。

今天下午母親按照慣例是加班的,顧時卻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家裡,不發出一點聲響,生怕被任何人發現。站在床頭的櫃子前,他感覺到自己在抖,心臟劇烈地跳動,迫使他大口地呼吸。他看到裡面的一個乾癟的小紙包,在那些為數不多的紅色中抽了幾張,具體是幾張,他也不知道。攥著這幾張錢,他奔出了家門。

那幾張紅色的紙,就像燙手的熾熱鐵塊,顧時真恨不得快點將這份罪惡揮灑出去,快點,再快點,他幾乎是想要衝進店門。顧時又一次站住了,搭上店門的手又垂了下來,是的,他不會看錯,那是他永遠也不會看錯的身影,母親的身影。他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他低下頭,垂下了眼睫,手中緊攥著的錢被重新塞回了兜裡。透過玻璃,他看見母親將錢遞給了老闆,接過了手提袋。

大腦一片空白。歲月好像靜靜地流淌著,輕柔地給人一種錯覺,回到久遠,久遠前。

那是母親很晚給人做工回家後,手裡緊緊攥著幾張錢捨不得鬆開手,再張開時,想要先數數,錢已經是汗涔涔的了。看看錢,再看看顧時,疲憊的臉上現出了笑容。他猶記得久遠以前,一次母親遇到了傷心事,默默地流著眼淚,他抱住母親說“媽媽,別難過,以後我保護您,我是您一個人的英雄”,他記得那時母親眼中的光芒。那以後,傷心的時候母親總是坐在他旁邊,揉揉他的頭髮,拿出翻爛了皮的圖畫書,指著上面畫著的飛天英雄,柔聲道“你看,阿時,你要努力,你要堅強,永遠都不放棄。以後保護媽媽,你就是媽媽一個人的英雄”。

“我是你的英雄。”那個聲音有些虛無縹緲,糅雜進了冰冷的空氣中。

“阿時?”

這個聲音如同一個炸雷,顧時猛的被抽離到了現實。他全身一顫,顫巍巍地抬起頭,手中的傘不知算顫抖還算是搖曳,從雨傘邊緣滴落的雨水打在他肩膀上,他看著眼前的人,呼吸急促,千言萬語一下堵塞在心裡,心中有什麼東西熱切地想要迸發出來,卻又被吞了進去。顧時真想給自己一巴掌。他轉身,倉皇而逃。母親的叫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雨越下越大,好像沒有要停的意思。顧時穿梭在人潮如海的街道上,撥開人群,逆流而上,不敢停下來。時間好像停滯不前,久遠,久遠前……

【教師簡評】

“窘迫懂事的少年”、“含辛茹苦的母親”,小作者用細膩的筆觸為我們勾勒出呼之欲出的形象。作為一篇小說,這部作品的可貴之處在於動人,生動的文字不知不覺間觸動讀者的心房,有讓人落淚的衝動。本文最大的特色是生動細膩的描寫,少年內心的自尊、自卑、猶豫、愧疚、傷感,被綜合運用的多種描寫刻畫得淋漓盡致。小作者用精準的表達帶我們走入了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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