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花鳥卷同人文 畫祺

她叫畫祺。是先生的書僮。

家裡的僕從常聚在一起聊天,長工丫鬟們對這個孤僻的少爺總是免不了好奇:先生是個怎樣的人?畫祺抿嘴一笑卻不作答。

先生本是個秀才。少時迷戀丹青,無奈親闈鎩羽,而後捧讀聖賢書。落榜歇業棄筆了大半年,再次執筆卻仍是為了丹青。棄文這事引了家主不滿,矛盾也是慢慢積壓。

先生喜畫景與物,唯獨不喜畫人。花鳥蟲魚,粉荷湖塘,沒有不能入畫的。初時畫面僵勁,先生便去西郊看景。卯時出門,載了滿頭的露水回來。畫祺墊腳拿布絹細細擦拭著,數落兩句,先生嘴上依舊是笑嘻嘻的。他閒時常說這小半生都局於四書五經,跳脫出來反倒能把世事看個真切。

畫祺自然是不明白,但畫祺相信先生是對的。

是夜,東館傳來了爭吵聲。先生夜半歸來,臉色卻是不好。伏於案牘前沉思許久,先生問了個問題:

“畫祺,離了我之後,你想去哪?”

“畫祺不會離開先生的。”

“我要遷去西郊別院了,每月只有一吊錢,怕是..”

“畫祺月錢還有一吊,合著便是兩吊。”

“可這一吊正是我支給你的月錢..”

“畫祺的也是先生的。集市的菜販和畫祺可熟哩,三旬用不了多少銀兩,一吊錢畫祺也能烹出葷素搭配的飯食。”

先生撐起腦袋,有些無奈;畫祺也是學著先生的樣子,支著下巴氣鼓鼓道:

“先生若是再嫌棄,畫祺可就惱了。”

先生只得做罷。畫祺似是有些得意地替他收拾著文房,嘴角畫出個好看的弧度:“倒是先生不用驅車去西郊了,每日早晨,畫祺陪先生一起去。”

西郊別院的日子沒有想象的那麼清苦,先生照舊是卯時出門,卻有了畫祺跟著。先生伏在塘邊畫荷,畫祺就推著小舫入塘採些菱角,待將其洗淨煮了做哺食。畫祺識得好些野菜,仔細檢索出嫩葉再薅下,配了蔥末蛋花兒便是一鍋清涼。以前饒是不察,而今先生越發覺得畫祺不僅精明能幹,冰雪聰明更是過於常人,諸如用筆畫理,一點即通。西郊清寂無人也無拘束,先生的畫技日漸精湛,其中少不得畫祺的功勞。日子漸漸過去,畫祺也開始看書,遇上不懂的,總會向先生討教。

“先生,時過境遷是何意呀?”

“唔,大抵是時間過去,事情也變了吧。畫祺怎會突然想起這個詞了?”

“聽得先生近日總是嘟噥著‘入境’‘破境’的,便想來問問了。”畫祺纖細的手指絞著髮尾,應到。

先生似是有些哭笑不得:“此境非彼境。入境入的是畫境,我近日繪畫自覺遇上了瓶頸,停滯不前,時過境遷乃是處境。”

畫祺似是不理解,應了一聲“喔”,便低頭細細磨墨。少頃,濃郁的墨香便溢了出來,書房裡氤氳著書卷香氣。

先生的畫技越發精進了。十里八鄉有的是提重金來求畫的人,但先生依舊是隻喜繪景,不喜繪人。交畫賺了佣金,畫祺便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日子逾漸富足,飯桌上少不了魚肉,畫祺卻知道先生並不開心,因為先生卡在所謂“瓶頸”,也是時日已久。先生不久前說了,若是畫技有所突破,就帶畫祺出去走走。京都太小,總有許多風景是不曾見過的。

“畫祺相信先生呢。”畫祺望著依舊燃著燭燈的主臥,有些期待。院落的屋簷上,依稀傳來雪化的聲音。

快開春了。

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著,先生的畫技已臻極境,自覺得只差臨門一腳,這出遊的事便一直耽擱著。畫祺提前準備好了行囊,琢磨著待到先生破了畫境,就一同出京。畫祺出落的越發秀麗了,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來求一門親室的士族大家不在少數,俱是被畫祺一一回絕。

“畫祺喜歡什麼樣的?”先生常常這麼發問,眼角帶著笑意,換來的卻總是畫祺嬌憨的一哼:“先生這樣的!”

先生笑著撫上畫祺的頭,她也不閃躲,只這麼靜靜的待著。

窗欞外探出三兩隻粉嫩的桃花,偶爾傳來啁啾,那是黃鸝鳴翠。

直到那日。

先生記得,那是個軍士的侍妾,來為肖像。他照往常一樣,說了只畫景物不繪人像,不料侍妾讒言,引得軍士勃然大怒,持劍便刺。更不曾想到,平日裡慢條斯理的畫祺,竟會那樣快的擋在他身前。

先生記得,那閃著寒光的劍切入她的身體穿透在案板上,殷紅的血浸潤了硯臺。溫熱的軀體逐漸冰涼。

先生記得,畫祺笑的很悽美,很好看。她說,她說..

她說畫祺不會離開先生的。

只是她食言了。不消片刻,畫祺就閉上了略顯疲憊的眸子,再也沒有睜開。

不知為何先生想起了時過境遷這個詞,自己當初的解釋,應該是有誤的。時過境遷一詞的真意,怕是隻有失去後才會明白。

他有些迷惘的拿起繪筆,筆尖浸潤在被血水染紅的硯臺中,狼豪散開又在硯邊收攏,起筆線條一氣呵成。先生不喜畫人,而今畫的卻不僅僅是花,鳥,畫境深處,依稀藏著位可人兒。

明明用的是摻了血水的墨,墨水洇開卻幻變上了色,葉的墨綠,花的胭脂,鳥的酞青...無數春彩隨著筆鋒在畫卷間綻開,描繪著畫中的景,還有畫中央那個粉雕玉琢的姑娘。

此生無意人入景,而畫中景卻帶著我尋見了真正想追求的。

畫卷深處,又藏著誰呢?

“這就沒啦?”櫃檯前的男子捋了捋鬍鬚,意猶未盡:“後來呢?”

“不知。”

“那先生繪的畫卷呢?”

“唔...不知。”

“這就沒意思了。”男子臉上帶著訕笑:“這麼好的故事卻是沒了尾。不知這是畫祺姑娘的故事,還是這位先生的故事?”

“...”櫃檯後站著的藍髮女子似是思忖了會:“不知。”

男子自覺無趣,離去了。

說書人怔了會兒,精緻的側顏越發好看。回神後,她熄滅了手邊的青燈,掀開布簾去了後屋:檀木茶几上端正的卷著一幅畫,木椅上坐著位略顯蒼老的男子。

聽完了所有的話,他雙目有些暗淡又似青燈般燃著光:

“這是..我們的故事。”

已經一年了。先生手撫著畫卷,自語道:“我想和她出去走走。”

夜裡,先生伏在案板上睡著了。硯臺乾涸,好久未能保養,邊緣開裂。一隻墨筆軲轆滾倒在竹蓆上,墨跡風乾,油墨沁入竹縫,已是洗不乾淨了。先生的手邊躺著個包裹,那是備著出京的行李。一副畫卷端正的展開,畫的是閒池荷香,微風乍起,鸝鳩展翅,景中隱約現出位精緻的女子。她從畫卷中登出,衣袂浮動,荷香彌散,支起清秀的下巴依靠在畫卷邊緣。

她的眼角濡著點點淚花:

“先生,入冬了地下冷,去床上歇息吧。”

陰陽師-花鳥卷同人文 畫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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