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麻繩子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知青故事:麻繩子

腰扎麻繩子,嘴角叼根菸卷兒,這是一些知青“老於世故”的模樣,我曾經十分看不慣,儘管我也是一個知青。

可在一次撲滅山火的過程中,我的看法發生了變化……那天,命令傳來,我帶領第二梯隊的四百人緊急出擊。

“人在陣地在,絕不能讓山火從我們腳下竄走!”

呼嘯的狂風撲進疾馳的卡車。下了汽車,還有幾十裡山路留給了雙腳,中間還橫亙十三座山峰。時已過午,但必須在十七點之前進入指定位置。隊伍沒有停留片刻,有如一支出弦的箭,向前疾進。經過幾個小時的跋涉,我們提前到達了指定位置,一個個跑得臉色慘白,大口大口地喘氣。山風送來陣陣濃煙和刺鼻的焦糊味,誰都明白,火頭不遠了。

大家甩下棉衣,扔下帽子,掄起大斧,揮起鐵鍬,開始打防火道。一人摟不過來的大樹,一棵棵被放倒,一片片荒草被剷除乾淨。防火道在不斷地拓寬,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小夥子們一個個幹得筋疲力盡。

山頭上沒有水,跑幾十里路,扛來兩桶草皮水,只能潤潤好似竄出火苗的喉嚨。渴得令人難耐,哪怕石頭坑裡的一汪水,也趴著吸個一乾二淨。

望著大夥兒,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眼前不時地閃現著:一身身破棉襖,一條條繫腰的麻繩子,一個個毫無怨言、揮汗如雨的青年人……

第三天,山火終於撲來了。濃煙夾著火苗衝上山頭,荒草頓起熊熊火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在幾公里的防區來回奔跑,吆喝著“注意安全!”人們已站成了一道散兵線,像隨時準備衝上去拼刺的士兵。

一、二十米高的大樹在火中顫慄,哀鳴著頹然倒下,樹幹披著烈焰,掙扎著翻滾、斷裂,火星、火團四下飛濺,更藉著風勢撲向可能殘存的一切。知青們一擁而上,奮力撲打,直至那升騰的火焰化作縷縷青煙。

第六天入夜,天上下起了大雨,隨風又變成了雪花,雨雪浸透了棉衣。大家圍坐在篝火旁,前面衣服烤得吱吱作響,後背卻冷風習習。轉過身來,後背還沒烤乾,前襟又溼透了。“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此時此刻,我們才體會到它的真實意境。

火熄了,是我們奮戰了七天七夜之後。當我站在公路邊一一清點撤下來的人數時,眼前的場面讓我百感交集,鼻子陣陣酸楚。

這是一支什麼樣的隊伍啊!一張張滿是煙塵的臉,黑黑的,只有牙齒是那麼白;破棉襖飛開了花,綻出團團棉絮;褲子從褲角撕裂到大腿根成了裙子;鞋張著嘴,露出烏黑的腳趾頭。我又看到了一根根系在棉襖上的麻繩子,當我下意識地向腰間摸去的時候,啊,我那兒也有一根繩子,緊緊地束著……

面對集攏起來的知青們,我忘情地大喊:“弟兄們,謝謝你們!”完達山的群峰也跟著呼喊起來,“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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