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匪“雷神刀”(源於民間傳奇)

夜,荒山之上有一座墳。墳前,立了一塊碑,碑上無字。在碑的正前方,砌有一個小小的石案,上面擺滿祭品,案下,是一堆剛燒化不久的紙灰,還散發著餘溫。

雷神刀疑惑起來,他不明白,是誰來這裡祭拜呢?

雷神刀的祖墳,早已被無處發洩憤怒和仇恨的百姓、官兵,掘了挫骨揚灰,而他母親的墳,由於地處偏僻,極少有人知道,故得以保存。他雖然為母親立了碑,但卻害怕被人發現,所以,沒敢在碑上鐫刻母親的名諱。

孝匪“雷神刀”(源於民間傳奇)

在這世上,雷神刀早已沒了親人,而同時,也不可能是他的結拜兄弟,沒有他的允許,弟兄們不敢私自前來祭拜。

雷神刀的山寨,離此一百餘里,今天,是他母親祭日,每年的此時,他都會獨自趕來祭拜。

雷神刀愣了片刻,便把自己帶來的祭品擺好,上香,燃起紙錢,跪倒,低喊一聲:娘啊……磕著響頭,潸然淚下。

突然,一個聲音飄了過來:看來惡匪雷神刀,果真良心未泯啊!

雷神刀抬頭,見不遠處的樹下,一個人正站在斑駁的月影裡。

雷神刀騰身而起,瞬間利刃在手,一晃即到,刀尖頂在那人喉上。

那人絲毫不懼,笑道:雷神刀,還怕我一介書生麼?

見那人果真書生模樣,雷神刀撤了刀,喝問:你是誰?

那人一拱手:在下雲平新任縣令鄭松宜。

雷神刀微微一怔,他知道,這鄭松宜,來雲平上任幾個月了,卻沒有像前幾任縣令那樣,急三火四地帶兵來圍剿他雷神刀。

你來幹什麼?

鄭松宜緩緩地道:一來拜祭老夫人;二來想見識一下,曾經將我的幾個前任,打得丟盔棄甲、損兵折將的雷神刀,究竟是何尊容。

雷神刀已經察覺鄭松宜是獨自一人,便哈哈一笑,問:既然探知我來此處,為何不帶兵擒拿?

鄭松宜凜然道:祭拜慈母,是盡孝道,若此時興兵擒拿,豈不有悖人倫?本縣決不做如此陰暗下作之事。說完,他在雷母墳前,又拜了幾拜,嘆息道:雷神刀,你殺人如麻,雖是孝子,卻是惡匪!

鄭松宜拱拱手,飄然離去,遠遠拋來一句話:我敬你是至孝之人,今日一別,他日戰場再相見!

雷神刀收刀入鞘,突然,發現那塊無字碑上,多了一行毛筆字:母慈子惡,隱姓埋名,情哉痛哉!

字剛寫上不久,墨跡未乾。

雷神刀默然站立半晌,忽然很後悔,為了母親墓地的安寧,他很想追上鄭松宜,一刀結果束他的性命,但轉念一想,既然鄭松宜能夠挖空心思找到這個地方,獨自前來,肯定會留一手。

雷神刀蹲下身,用手輕輕擦去碑上的毛筆字,然後,翻轉手掌,盯著滿手漆黑髮亮的墨跡,怔怔地發呆。

這一夜,雷神刀緊鎖眉頭,枯坐在母親的墳前,直至天明,方才黯然離去。

幾天之後,雲平縣境內幾股勢力較大的土匪,發生了火併,為首的,正是雷神刀。雷神刀蕩平了這幾股土匪,自己也損失慘重。

不幾日,鄭松宜又得到消息,雷神刀遣散了剩餘的兄弟,一把火燒了山寨。

這天,鄭松宜正在縣衙公幹,忽然,衙役慌慌張張地進來稟報:雷神刀求見。

一身疲憊的雷神刀進來,筆直地立在堂前,朗聲說,大人,在下已為雲平縣滅了匪患。

鄭松宜微微一笑,說,我早已料到會有今日。

雷神刀說,在下這麼做,不是想將功贖罪,而是為求得官府和百姓諒解,力保老母九泉之下的安寧而已。

說完,雷神刀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雙手捧著,恭敬地遞過來,上面寫著雷神刀母親的名諱。

瞬間,雷神刀眼含熱淚,哽咽道:老母慈愛,一生多難,孩兒不孝,但絕不能讓她老人家生前有姓、死後無名!

鄭松宜接過那張紙,重重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雷神刀仰天一笑:我作惡多端,今日願一死,求得老母能擁有一方安睡之地。

倏地,他拔出刀,手腕一抖,拋向空中,那刀,帶著尖利的呼哨,飛快地旋轉起來,風車一般。緊接著,雷神刀足尖一點,縱身而起,伸長脖子,迎向刀影……

雷神刀就是雷神刀,連死法,也是與眾不同。

荒山之上,有兩座墳,一座墳的石碑上,醒目地鐫刻著雷母的名諱,另外一座,是新墳,無碑。

選自《小說月刊》2016.11

(段明 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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