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六點半我就醒了，天氣還是有點涼，冷風習習，用剛打上來的井水洗臉讓我備覺清爽。我打算穿件外套再出門，當我進到女生房間時，我看見房間的地板上都擺滿了行李，大包小包都有，有些行李被擱置在櫃子的最上面，有些卻凌亂地散在床上。這不是我印象中女人的房間，這看起來倒像是民工臨時租住的場所。
房間裡的衣櫃沒有關好，可能是她們出門忘記關了，我從外面可以看到女人的內衣褲，都被整齊得碼放在櫃子的角落裡，我忽然就聯想到我揹包裡的安全套，可當我從揹包裡拿出外套後，我發現安全套已經不翼而飛了。我繼續翻著我的揹包，可還是找不到那盒安全套。這時候西娥進來了，我見她進來後就沒有再打算去找。所幸揹包裡的東西都沒有少，於是我站起來走向門外，西娥這時對我說：“我知道你在找什麼。”然後扔過來一個盒子，正是那盒安全套，我站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條件性地往外走。
“你等等，我這麼做，你該懂我的意思。”西娥抬起頭來看著我，我看到她眼裡藏著一汪清澈的湖水。
我沒有表態，只是看了一眼西娥，然後就走出門外去了。
周斌和許晴在等我，其他人早早就到他們所謂的公司去了，我出門後他們就讓我跟著一起去公司裡抽獎。我心想這不過是騙我去聽他們的“洗腦課”罷了。但我還是跟在了許晴和周斌的後面，我也想親身去體驗一下傳說中的“洗腦”。
走到半道我們一起吃了早餐，早餐是周斌請的。賣早餐的大爺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買他早餐的是全國各地的朋友，他這一生意，也算是做大了。當地人給傳銷的人提供住的地方，提供吃的東西，可以有錢賺，他們就全然顧不了法律上對傳銷的看法。我的早餐是一個油餅和一杯豆漿，這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可我卻吃不出心情來。一路上，我見到很多成群結隊的“同行”，我現在也把自己算做是他們中的一份子了。我們都往山的高處走，身邊是綠油油的玉米地和一條自上而下流淌的溪流。站在山頂，我可以看見瓦房店的青磚白瓦，還可以領略到黑土地上獨有的風光。
太陽還沒有升起來，青山還籠罩在白霧裡，雲在我的頭頂上聚攏著，有下雨的徵兆。我看著在我的眼前出現的一張張虔誠的面孔，我心底生出了悲觀的情緒。越往山上走，就越證實我心裡關於對傳銷的猜測，我看著遠處在慢慢跋涉著的人群，心裡在擔心我此行會不會也將被洗腦，從而像他們中的這些人，臉上都帶著朝聖的心情去聆聽所謂的講課？他們一個個看起來都精神飽滿，像走在華爾街上的富商一樣自信從容，這些人帶著快速發財的夢想來到這裡，然後心甘情願地陷進去，或者他們根本不懂得自己已經陷進傳銷的漩渦裡，而只有我這個旁觀者看在眼裡，這些人當中，包括走在我前面的周斌和許晴。
山並不高，周邊都種滿了玉米。待走到山頂，然後往山的另一個坡往下走，走到半山處，有一座房子，佔地不是很大，但可以容得下幾百個人。從山頂上就可以聽到房子裡傳出來的掌聲和歌聲，我隨著許晴和周斌一起來到了那座房子的門口。從四周的環境看，這裡的隱蔽條件很好，如果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座房子的存在，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遠離了居民區，自然就不會影響到居民的生活。房子是剛建起來不久的，這可以看得出來，攪拌水泥的地板還沒有被塵土覆蓋住，旁邊還散落了很多新的木屑和石頭磚瓦，這些都表明這是一座新房。牆上用石灰刷著很多標語，都是一些嚴肅紀律的警示。房子門口站著好幾個西裝革領的年輕人，他們站在門口迎接著來到這座房子的每一個人，他們跟這裡的每一個人握手，而此時房間裡的掌聲又響起來了，之後就是歌聲再次在裡面飛揚。
我的第一節課是從自我介紹學起的。周斌和許晴帶我走進那個房子裡，當然，這裡並不是他們所說的抽獎現場，而是一個傳銷課堂。抽獎只是一個誘惑我前往課堂的藉口罷了。我進去之後，裡面已經做滿了人，大概有三百多人，他們都擠在一起，坐的地方是長凳，地板坑坑窪窪，沒有鋪水泥，地面被踩得光亮，可以看出有過許多人在這裡進進出出。我進去後，見後面還有凳子坐，就索性坐了下來，可週斌和許晴卻要硬拉著我往前面坐，前面的人很自覺地給我們讓出了座位，你可以想像，如果我事先不瞭解他們這是在傳銷，我該是如何地感動。
待我坐定之後，我看了一下週圍的人，跟我一同住的其他幾個人都一一被我識別出來了，法海坐在第一排的位子上。既然是課堂，前面就有黑板，黑板是粉刷在牆面上的，上面還沒有站有講師，而旁邊站的是維護紀律的主持人，還有人陸續進到這個房子裡來，第一堂課已經上完了，現在是在等第二堂課。
沒過多久，課堂就開始了。只見很多人站上了上面的那個講臺，開始做自我介紹。“真誠的友誼來自每天不斷的自我介紹，我再次把我免費地介紹給大家，我來自**，我叫**，我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會成為大家的朋友和最親密的夥伴。”站在上面做自我介紹的人不管是新人還是舊人，都遵循著這個模式來介紹自己。這個自我介紹的後面一句話被每一個人說得響亮而激昂，在臺下的人不停鼓掌，口裡還一邊喊“歡迎，歡迎”，熱情得不得了，我做為一個新人都會被這種氣氛所感染。
做完自我介紹後，就會唱歌，幾乎站在臺上的每一個人都要唱一首歌。我見到一個新人膽怯地做完自我介紹後，就想坐回臺下，可下面的人起鬨了，“記不記得住——記不住，怎麼辦——來首歌。”新人靦腆地說，“對不起，我真不會唱歌。”這時花樣又出來了，“中華五千首，隨便來一首，一二三四五，等得好辛苦，唱歌跑調沒關係，萬水千山總是情，來點掌聲行不行。”然後是熱情而有節奏的鼓掌，那新人臉刷得一下就紅了，他連連推辭說不會唱，這下又來了新招，“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像啥樣？像什麼？像姑娘。”那新人實在沒轍了，於是他的朋友跑上臺來替他解圍，“我跟他一起唱劉德華的《今天》好不好？”臺下的人熱情又起來了。
“走過歲月我才發現世界多不完美
成功或失敗都有一些錯覺
滄海有多廣江湖有多深
局中人才瞭解
……
盼了好久終於盼到今天
忍了好久終於把夢實現
那些不變的風霜早就無所謂
累也不說累。”
房間裡的人都打著節拍一起唱了劉德華的《今天》，此時此刻我想，如果劉德華知道自己的歌被選進傳銷課堂裡時會作何感受。
可是我後來慢慢發現，除了劉德華的歌入選課堂以外，另一些歌手的歌更是經常被他們一唱再唱，而且樂此不疲。比如劉歡的《從頭再來》，歐陽菲菲《感恩的心》，還有一些我只記得歌名，具體誰唱的我就不知道了，《流浪的人》、《父親》、《離家的孩子》這些都是催人淚下的歌曲，這些歌顯然是經過傳銷人員精心挑選的。
可我沒有想到我自己也會無辜中招，我本來沒有打算上去做自我介紹的，但周斌很快就上臺去做自我介紹了。他在介紹完自己後，就說給大家介紹個新人，然後他把目光投向了我那裡，許晴這時候站了起來，然後也催我一起上臺去做自我介紹，我已經領略到坐在這房間裡的人的熱情了，因此我只能乖乖地往臺上走去，先是許晴做了自我介紹，然後我也按照她的模式介紹了自己。我站在臺上做完自我介紹後，就開始享受著做為發言人的“高級待遇”了，我突然覺得熱情與狂熱是直插進人內心的一把軟刀子，殺人不見血，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抬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因了。
唱歌對我來說不是難事，我依然選擇唱那首《你的揹包》，然後場上的女孩子都很熱情地給我鼓掌，當時房間裡沒有多少人會唱這首歌，他們就給我打節拍，只有幾個男孩子和我一起唱，我感覺那時我就是臺上的焦點，雖然是身處在傳銷課堂上，但虛榮心的膨脹依然充斥著我內心的每個細胞。
等到自我介紹這環節結束後，主場人兼紀律員出來說話了，很年輕的一個小夥子，比我大不了多少，他西裝革領地站在上面，通知我們說馬上就有講師來上課，請大家把手機和一切通訊設備都關掉，然後他強調了一下課堂紀律。紀律很嚴格，中間不允許交頭接耳，也不可以無故打斷講師的講課，最重要的一點是不可以中途早退。
我坐在離臺上不遠的地方，坐在沒有任何依靠的凳子上，我希望講課不會持續太久。我坐回凳子上，許晴和周斌坐我旁邊，回到凳子上我責怪周斌不該讓我上臺，周斌沒有解釋什麼，他只說了一句“酒香也怕巷子深”，然後就抬頭認真地聽臺上的人講課了。
我真的希望這課不會持續太久，同時我也好奇那講師接下來會講些什麼內容。
閱讀更多 月亮與胸肌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