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劉倩挽著程浩的胳膊下樓時，一個男人突然竄出來，一拳將程浩打翻在地。男人表情猙獰，對著倒在地上的程浩一陣拳打腳踢。劉倩嚇得尖叫起來。
小區保安趕了過來，制服了兇徒，劉倩把程浩從地上扶了起來，他眉頭和嘴角都滲出了血。劉倩趕緊上前拿出紙巾，替他擦拭。
被兩個保安揪著頭髮，按在地上的男人，發出一聲聲野獸般的低吼。
半小時後，派出所警車到了，現場的所有人包括保安都是證人，還有監控錄像。民警簡單做了筆錄，就帶走了男人。
真他媽是個瘋子！程浩吐著嘴裡的血沫罵道。
劉倩則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遠去的警車，剛才那個男人，竟然是他，那個失蹤了一年的肖慕！
02.
去年冬天，肖慕從劉倩的生活中消失了，尋不到半點蹤跡。
在這之前，肖慕是劉倩的老公，也是一家建材銷售公司的銷售員，業績突出，很有可能晉升為華東區銷售經理的職稱。然而，當他跟丟了一個價值五百萬的大單子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變了，常常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有一次公司中層領導開會，肖慕闖進會議室，當著所有人的面，砸了投影儀，還把總經理莫名其妙臭罵了一頓。
那次，肖慕就被開除了。
丟了工作的肖慕宅在家裡，情緒更是反覆無常。常常和劉倩吵架，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鬧騰不休。劉倩偷偷帶精神醫生到家裡，替肖慕診斷，醫生的結論是狂躁症，精神病的一種。
聽到肖慕得了狂躁症，劉倩的心裡很不好受。送走醫生後，劉倩蹲在被肖慕砸的亂七八糟的客廳當中，哭了起來。
她和肖慕結婚兩年，來到魔都工作，為了買套房，一直節衣縮食攢首付，連孩子都沒敢生。誰曾想現在肖慕竟然得了精神病。她對未來生活的憧憬，破滅了。
肖慕不發病的時候，和常人無異，會在劉倩晚上下班後，做好一桌子飯菜等她。他穿著圍裙，站在案板前安靜切菜的樣子，其實非常帥。
然而一旦他發病，世上的一切都變成了灰色，他會撕打眼前的一切東西，包括劉倩。
劉倩的耐心在一點點流失，失去理智的肖慕像一隻野獸，讓她每天活在膽戰心驚之中。
肖慕在一次發病後醒來的時候，看見亂作一團的家，和蜷縮在沙發角落瑟瑟發抖的劉倩。第一次，他有了強烈的負罪感，他抱住劉倩，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倩，我們離婚吧，我們離婚吧！”
已經縮成一團的劉倩渾身一震，她盯著肖慕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趁我還清醒，我們去辦理離婚。”
“我給不了你更好的生活。你呆在我身邊，只會感覺痛苦。如果你痛苦，我也不好受。”
劉倩仰頭望著肖慕，她眼裡有愧疚，有不捨，也有渴望，有解脫。
但最終，劉倩沒有同意。
她請來全市最好的精神醫生給肖慕診斷，開最好的藥，進最好的康復中心。
她陪肖慕一起做康復訓練，陪他聊天，回憶往事。陪他看書聽歌。劉倩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肖慕能夠好起來。
但這一切的努力，都在那一天，化為烏有。
那天，正在上班的劉倩接到康復中心的電話，肖慕失蹤了。那是在一次發病的過程中，肖慕掙脫手腳的束縛，撞開護工，衝出診療室，飛躍了“瘋人院”。
一切聽起來那麼不可思議，那麼充滿戲劇性。但肖慕的確是失蹤了，劉倩報了警，又去熟悉的地方尋找，一無所獲。她滿大街地貼尋人啟事，又在網上最大的尋人網站上發帖，依舊沒有進展。
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一年……
劉倩漸漸失去了希望，她的工作丟了，積蓄全部花光了。人也憔悴了好多，在一個夜裡，劉倩做了一個夢，夢裡肖慕抱著她，附在她耳邊說：倩，別找了，忘了我，去過自己的日子吧……
劉倩從夢裡醒來，枕巾溼了一大片。
03.
夢醒的第二天，劉倩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坐車回了老家。很快，父母就給劉倩安排了相親，當然就是程浩。他剛開了一家建材公司，由於地段好，人脈資源多，生意紅紅火火。
程浩對劉倩很滿意，頻頻邀約，又想方設法地表心意，獻殷勤，劉倩很快就抵擋不住，緊閉的心門轟然大開，接受了程浩。
這天是劉倩和程浩的訂婚日，兩人正準備趕往婚宴現場。卻被半路殺出的肖慕阻了行程。
程浩現在鼻青臉腫，不適合出現在公共場合，所以劉倩只好把程浩送回家，讓他好好休息。自己則出了小區，搭上了一輛出租車。在路上，她給自己的爸媽打了個電話，兩分鐘後，在爸媽絮絮叨叨的規勸聲中，劉倩掛斷了電話，並把手機關了機。
派出所裡，劉倩見到了肖慕，那個曾經失蹤的肖慕，也是讓她牽腸掛肚、憔悴消瘦的肖慕。
肖慕一臉鬍鬚，滿頭長髮，如果不是當時保安抓住他的頭髮，讓他仰起臉，劉倩根本就認不出他來。
肖慕起初很平靜，但當他看到劉倩趴在桌子上，嗚嗚大哭時，雙眼也開始乾澀，泛紅。
“倩，別哭了。”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劉倩抬起頭，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湧出。
肖慕抬起手，想幫劉倩擦眼淚，卻被手銬禁錮住了，他嘆口氣，道：“我本來不想出現的，但我看到你和程浩在一起，我就忍不住了。倩，你不能嫁給他！”
“別說這些！告訴我你當初為什麼失蹤！”
劉倩怒吼道。
肖慕一怔，接著嘆了口氣：“因為……因為……你知道的，我不想連累你。”肖慕看著劉倩，一滴淚珠滾落下來。
“那段時間，你在療養院每天陪我散心，陪我做康復訓練，但我知道，我的病情非沒有好轉。你在我面前表現得開心快樂，充滿希望，實際上憂心忡忡，壓力很大！”
“而且我也知道，我們的積蓄快花光了，你拼命工作掙的錢，也全部花在了我的身上，自己捨不得吃穿，瘦得不成人樣。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但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是不會輕易丟下我的。法律上有夫妻一方失蹤，超過兩年，會自動解除婚姻關係的條款，所以……我只能選擇離開你。”
“但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執著，你報警，貼尋人啟事，滿大街找我。這些我都知道，其實，我並沒有離開那座城市，我當時從療養院逃出來的時候，住在高速路下的橋洞。”
“你曾經到那裡貼過尋人啟事，我就躲在離你三米遠的橋墩的另一面。你邊貼邊哭，哭得好傷心，我看你哭，我也哭，我捂住嘴，咬著舌頭，把眼淚吞進肚子裡。有好幾次，我都想走到你跟前，抱住你，跟你回家，但我還是忍住了。”
肖慕說到這裡，劉倩再一次趴在桌上，大聲哭了起來。肖慕停下來，等劉倩哭累了，才繼續說。
“因為我有狂躁症，幾乎沒有人願意聘用我，我只好四處打零工，來維持基本的生計。為了改變以往的形象，我留長了鬍鬚和頭髮。”
“我也想過自殺，想過從高架橋跳下去。但我又想到，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就害怕，就從欄杆上爬了下來。”
“終於有一次，我忍不住想你的念頭，悄悄回了趟我們的出租屋。你當時睡著了，卻眉頭緊鎖。”
“我看著曾經家電齊全的房間，到如今的家徒四壁，只剩一張木板床，我就知道你已經撐到了極限。我附在你的耳邊，輕聲說：倩，別找了，忘了我，去過自己的日子吧……”
劉倩心頭一震，緩緩抬頭。
“後來，你真的回到了老家。這是我希望看到的。你相親了，訂婚了，你要過自己的好日子了。我開心極了，我雖然不想現身，但我想見你一面，暗地裡見你，偷偷地看著你，看你穿著潔白的婚紗，走進自己的幸福，從此快樂無憂。”
“可是，你……為什麼又出現，又為什麼出手打程浩？”劉倩淚水漣漣地問。
“哈哈，我打他，因為我跟他是舊相識！”
“你不知道，當初我的那筆大訂單之所以跟丟，就是被他截了胡，我後來才知道，程浩通過非法手段，獲取了客戶的內部資料，從而壓低報價，搶走了我跟了大半年的客戶。”
“那真的是個大客戶，資源非常多，現在程浩之所以能夠自己開建材公司，一大部分都是由於當年的那一張訂單。當然……這些都過去了。”
肖慕頓了頓，又道：“我也查過程浩這個人，他極其濫情，談過五六個女朋友，但幾乎都因為他劈腿其他女人，被分手。”
“我還跟蹤過程浩，就在他和你約會，討論訂婚的這段時間，還和好幾個女人頻繁上床。所以……我建議你，立刻！馬上！和他分手。”
劉倩擦乾臉上的淚水，搖了搖頭。
“倩，如果你不相信，你現在就可以回去找程浩，讓他打開手機鎖，查看他的聊天記錄，他肯定會找藉口百般推脫！”
“不用了，肖慕——我信你！”
“你……你不去試探他一下？”
“肖慕，我真的相信你！你說的所有的話，我都信，因為……我和他訂婚，原本也是想要逼你現身啊。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
劉倩竟然笑了，臉上閃著幸福的淚光；肖慕楞在原地，滿臉疑惑。
“那晚，你附在我耳邊說話的時候，我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但那個夢，太真實，我甚至無法分辨它的真假。”
“我第二天醒來時，發現了家裡地板上的鞋印。我每晚有睡前拖地的習慣，當時的出租屋裡，已經空蕩蕩只剩一張床了。小偷是不會光顧這裡的，只有你，有出租屋的備用鑰匙，又恰好，那個鞋印是42碼。”
“所以我不難猜出，你回來過，又走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你一直在暗地裡關注著我，你並沒有失蹤。我欣喜若狂。”
“我之所以回家，同意家裡的相親安排，是因為我看到了我媽發給我的相親對象的照片，竟然是程浩！你那段時間發病，嘴裡唸叨的那個搶走你訂單的人，就是他！更早之前，你帶我參加你們公司的旅遊團，他就坐在我們的後排，我對他印象深刻，所以不會錯！”
“我調查過程浩，他和我是老鄉，雖然同時談著幾個女友，但都只是玩一玩，他父母非常操心他的婚事，在我們老家的婚慶網上給他報了名。這些信息很容易查到。所以我和他的相親，看起來順其自然，卻又在我的計劃當中。”
“我把自己和程浩相親、訂婚的信息，同時發佈到了微信和微博裡，我相信你早晚會看到。”
“那……如果我不出來阻止你呢？你就跟他結婚？”肖慕問。
“那當然！程浩那麼有錢，跟著他肯定能過上好日子！”劉倩氣哼哼道。
肖慕低著頭，說：“倩，對不起！”
一雙柔軟冰涼的手握住了肖慕帶著鐐銬的雙手。
“你真是個傻瓜！”劉倩滿臉幽怨，嗔道。
“可是，倩，……我有狂躁症啊！我……”
“醫生說，只要配合治療，早晚都會痊癒，你需要放下心結，保持好的心態……”
“這次，你可不要想著離開我了！你再走，我就死給你看！”劉倩威脅。
肖慕盯著劉倩的臉，好長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妥協了。
04.
劉倩出來的時候，程浩正靠在一輛奧迪車上看著她。
“那個瘋子，就是肖慕吧！”程浩咧著嘴，笑得很不自然。
“你跟蹤我！”
“不跟蹤你，怎麼知道我的未婚妻去了哪兒，見了什麼人？”程浩止住笑。
“我還不是你的未婚妻！”
“呵呵，訂婚宴還沒有取消，你現在跟我走，還趕得上做我的程太太。”程浩有些玩味地看著劉倩。
“現在我告訴你，我們分手了！”劉倩把分手兩個字唸的很重。
“無所謂，想要跟我結婚的女人，排著隊在等我，要不是你長得漂亮，又恰好是肖慕的老婆，我才不會對你感興趣！不過，也要多謝肖慕挖到的那個客戶，讓我從此發達。哈哈哈……”程浩肆無忌憚地笑著，鑽進奧迪，揚長而去。
“哼！小人得志！”劉倩冷著臉，扭頭坐上了出租車。
當天晚上，程浩的訂婚宴上，發生了撕逼大混戰，五個自稱是程浩女朋友的女人，互相廝打，整個宴會，雞飛狗跳，亂做一團。
而當晚，出席這個訂婚宴的，還有程浩新開的公司的各個供應商，衣冠楚楚的程浩被五個女人圍毆的場景，令這些老闆印象深刻，也讓他們對謊話連篇的程浩，有了新的認識。
至於後來，公司業務一落千丈，被迫關門大吉，這場五女撕逼大戰，絕對是導火索。
其實，那天晚上，就算肖慕沒有出現，劉倩也不會去參加程浩的訂婚宴，她會半路裝作肚子痛，趁機溜走。
劉倩曾經調查過程浩，還私底下偷偷加了程浩交往的幾個女友的微信。她還把程浩訂婚的日期和地點群發給了她們。至於後面劇情的發展，劉倩並不想知道。
5.
三天後，肖慕出來了，劉倩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市裡有一家新的療養院開業，我想把你送進去。價格並不貴。開業前三天還有半價優惠喔！”
“聽你的，倩，我會把病治好，給你一個好的未來！”肖慕吻上了劉倩的唇，劉倩伸出舌頭，回吻。
這個冬天不太冷啊！劉倩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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