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夜探教學樓的時候,就因為事起倉促,才折了一根樹枝當作兵刃。其實到了長陵那般境界,一根樹枝,一段竹節,皆可成劍,對於兵刃的訴求並無太高。不過畢竟是轉世重修,帶來了境界,卻帶不來十年辛苦溫養的雄渾內力,終歸是有了萬千劍意,缺少了萬劍齊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一柄劍作為加持,總是好事。
再者說,桃乃五木之精,氣在鬼門,最是壓伏邪氣,古傳夸父大神逐日而死,棄手杖而化為桃林,故而總有鬼神畏懼桃木的說法。
可長陵想的不錯,要找上一把桃木劍卻沒有那麼容易。
東昌是沿海大城,又是改革開放後的經濟特區,貿易當然是十分發達的,潮牌名品,高檔餐廳那是應有盡有,可說起桃木劍這樣的古玩把件兒,卻是鳳毛麟角,十分稀罕了。
我這邊裡裡外外的打聽了一圈,拖了包子,麻花,炸糕好幾個人的關係,才打聽出東昌一個叫老城隍的地兒,有那麼一條萬字街,專做古玩營生。不過與帝都潘家園那邊兒的下午開門不同,這東昌萬字街走的是個早間的買賣,一般八點開門,一點就關,任性得很。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將近十一點,我也就不敢再有分毫的耽擱。胡亂從廚房拿了兩個麵包塞下肚子,便出門打車前往。
老城隍是東昌大學三公里處的一片老居民區,名字的由來是因為過去這兒有一座方圓一百公里最大的城隍廟,那時候的老城隍是整個東昌最為繁華的地界,每個月初一的廟會,加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店鋪,總是聚集了東昌最多的目光。可自打文革拆了城隍廟,這老城隍便再也沒有聚過人氣。該走的走,該散的散,只剩下幾條殘破的街道和居民住房,萬字街便是其中的一條。
早年間這條街是個風月場所,也就是今天所說的紅燈區。可隨著新中國的建立,這些有技術的女人也找不到合適的就業崗位,萬字街也就隨之沒落下來,一直到改革開放後,有一批文玩販子與賣舊貨的看中了這裡離市中心近,房價又便宜,便紛紛出手盤下了店鋪,就這樣年復一年,萬字街便成了東昌最大的文玩中心。
而且據好多內行說,別看這兒條街不怎麼起眼兒,可還真能淘到寶貝。有一位打江南跑來的大爺就淘到了一對兒明朝時期的玉鐲,後來還上了什麼帝都臺的《鑑寶》欄目,被一位眼睛底兒大概能有兩個啤酒蓋兒厚的老教授說是那位大腳馬皇后帶過的有鳳來儀玉鐲,價值連城,一時間帶著整條萬字街都跟著紅火起來。
要說別的商家紅火起來,那準是擴大經營,加長營業時間增加收入。可萬字街沒有,該怎麼過還怎麼過,絕沒有一家店因為一單大買賣而耽誤過休息時間,活得那叫一個安樂愜意。所以別看生意家家做的都還有些起色,可打眼瞧過去,也都是門可羅雀,與平常街道處相比都要清冷得多。
我從街頭東口的位置下了車,司機還很熱情的給我指了路。我猜他多半把我當成是這裡邊某個大老闆的遠方親戚。畢竟這地方可不是窮學生可以遊山玩水的場所。
順著出租司機指的方向一路向裡走去,兩邊倒騰文玩的小店便漸漸的多了起來。不過多半都是些古玉瓷器,而且質量也呈於下品,偶爾有些讓我眼前一亮的精緻小件,也被識海里的那位嘲笑說浮於表面,不分好壞。
如此一連看了六七家,都沒有什麼上眼的物件。就是我瞅著還算不錯的兩柄桃木劍,長陵卻都是搖頭,說那些只配燒火。
其實倒不是說這條久負盛名的老街都是欺世盜名之輩,只是長陵這傢伙沒有什麼文物的概念,只覺得有劍意便是好的,沒有便是廢物。可人家又不靠劍意做營生,靠的是年頭,品質還有一個歷史,所以當我對著一對兒明朝嘉靖年瓷瓶搖頭的時候,受人白眼兒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這樣時間一點一點的臨近收攤,我的耐心也快燃燒殆盡,我催促長陵趕緊找一柄買下來也就算了,怎麼說也是時間不等人,錯過了我可沒地方淘換。可長陵卻一副不疾不徐的欠揍模樣,還是見一家否一家的態勢。
快入冬月,東昌的室外已有些寒涼了,可這一條長街快走到結束,我卻出了一頭的大汗。我看著眼前最後剩下的一家店鋪,在識海里對長陵說道:“黑夜,我的小祖宗,咱這可最後一家了,要是還沒有,我看你還是拿樹枝吧。”
長陵沒什麼反應,只是很平靜的對我說:“進去。”
我無奈搖頭,抬頭望了一眼這萬字街的最後一家老店,名字倒是很有意思。
八百年。
我邁步走了進去。
裝修是很復古的風格,有點兒過去老當鋪的陳舊模式,頭櫃哪兒坐了一個邋邋遢遢的年輕人,一腦袋蜂窩煤的頭髮,冰涼的天穿著一件兒白色背心,仰著頭在哪兒呼呼大睡,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哈喇子都快順著嘴角躺下來。
我皺了皺眉,然後敲了三聲桌子,那年輕人聽了像是如臨大敵,恍然驚醒,只是不知道何時腳底下踩了一塊西瓜皮,半起的身子一個重心不穩,便轟然倒地。
半晌,年輕人揉著後腰站起來,罵罵咧咧的道:“哪個狗日的吃完西瓜不扔,丟在老子鞋底下,他孃的……誒,這不是老子的座麼……”
年輕人像是知道自己罵錯了人,用手撓了撓那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整理的蜂窩髮型,然後有些鬱悶的坐回座位,看著我:“你是來買東西的?”
我瞧著想樂,但忍住了沒出聲,我點點頭:“是,我想問你這兒有沒有桃木劍?”
那年輕人打了個哈欠,懶散道:“有啊,想要什麼價位的?”
我想了想,按照長陵的要求,怎麼也得最貴的那一檔吧,可這是什麼地方,古玩店好吧。最貴的那一檔價格哪裡是我這個窮學生可以承受的,先前賠給保安隊的五千大洋已經花光了我後面兩個月的生活費,現在也就靠著校長那點兒醫療補貼勉強餬口,要是買把木劍再來個巨大開銷,可就真的只能吃土了。
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英雄至此,未必英雄。雖然我也知道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可迫於生活,也只得認清現實。於是我咬了咬牙:“你這兒最便宜的是多少?”
那年輕人聽了這話顯然便對我沒了興趣,聲音也更加懶散:“十塊錢,諾,就在牆角那,要是中意就拿走吧。”
說完,年輕人低下頭開始擺弄手機。我在心裡暗暗譴責了一遍這糟糕的服務態度,然後走到牆角,拿起了那柄躺在一堆破爛中間的木劍,看了看,確實是值得這個價位,劍身上溝溝坎坎,不知道破了多少處,要不是有個劍型,實在是更像一根燒火棍。我琢磨著這要買回去晚上還不被妖怪當劈柴燒了,到底是關乎自己性命,我也不能太過馬虎,於是我便想詢問下一等木劍的價錢,可就在這個時候,長陵卻在識海中驚呼三個字。
“有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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