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火焰
心是用來碎的
——王爾德
田漢詞，任光曲
以田漢愛情故事為主題的話劇《狂飆》
1929年，南京鼓樓區著名的教會大學——私立金陵大學的小禮堂內，一群南國社的文藝青年們，正在緊張地排演英國才子王爾德的話劇《莎樂美》。領頭的年青人，名字叫田漢。當時，國人只知道聽摺子戲、看新式電影，不古不新的西洋話劇是什麼東東，還真沒興趣。對此戲痴田漢憤憤不平。他從1927年就開始寫話劇，藉著教會大學300人的小禮堂，他已經排演了好幾部自己寫的話劇，當時戲票只要二角錢，可還是招不來校園裡年輕的觀眾。
看來革命青年上山下鄉，公子小姐自由戀愛，這些都不夠吸引人。中國話劇已經走到山窮水盡的田地了，所以這一次，田漢決定玩票狠的，他要排一部絕對有話題性的本子《莎樂美》。本子是他自己親自翻譯的，這部離經叛道、血腥色情的獨幕劇，一向都充滿了爭議。當時經由郁達夫、魯迅的吐血推薦，在中國最先進的文藝青年中，頗有影響。劇中女主角在國王殿豔舞、七次脫掉紗裙的情節，令人鼻血直流。在西方，這部戲都是禁劇，更不要說上世紀初的中國。
《莎樂美》中俞珊的劇照
為了這部戲，田漢特地找來剛剛從金陵大學畢業不久的校花俞珊。俞珊是當時名動中國的紹興大豪族家裡的千金大小姐，愛藝術，愛自由，愛寫詩，愛跳舞。她說得一口好英語，崑曲唱得連梅蘭芳都叫好，自認她唱得貴妃醉酒比自己還嫵媚。她的祖父是江南水師學堂的校長，魯迅的恩師。姑奶奶是大文豪陳寅格的母親。伯父俞大維曾任民國的國防部長，父親俞大純則是魯迅的同學，曾任民國鐵路局局長。弟弟，就是後來江青的第一任丈夫、建國初天津市市長黃敬（改名）。大詩人徐志摩，在書中提到這位經常去他家小住、鬧得陸小曼很有意見的名媛時，很有節制地說：“有俞珊者，健美大膽，話劇修養極高”。
別家姑娘不敢做的事，俞珊都敢做；別家姑娘不敢演的角，俞珊都敢演。當然演《莎樂美》，還是很有挑戰的。主要是，萬一老爸知道了，估計要跟她急。為了說服大小姐，田漢保證：並不是真的脫，文藝青年都是有底線的，大小姐健美的身體會安全地包裹在肉色的絲綢內衣中。
廣告出去了，校花請來了。不要說劇本的豔名早就名聲在外，光是定價6角錢的票價，就夠學生們熱烈地議論一翻了。然而，當時可沒有眾籌，也沒有預售票，話劇演員哪裡有名角？更不會有大金主來包場。當時田漢和劇團都窮得揭不開鍋，新戲排演各種不順，連道具都成了難題。負責舞美的是年青畫家吳作人，問田漢：戲中國王和王后從樓上下來的梯子怎麼辦？田漢饒了饒頭，突然想起，前日看到劇場後面的垃圾堆裡，有人扔了一幅破樓梯。說著就拉著吳作人去看，他指著垃圾堆自豪地說：你看，這裡有好多可以利用的道具呢。
英國兒歌中文版
照片：年青時的田漢
田漢是何方神人，大家只知道他填詞的《義勇軍進行曲》，其實此君也曾是個不折不扣的叛逆青年，花花情種。他小時候身體不好，母親便將他送到廟裡做和尚。九歲那年，小和尚跑到喜歡養兔子的表妹易漱瑜家裡玩，看到表妹一雙大眼睛，在半黑的屋子裡，一閃一閃亮晶晶。回家就跟母親說：我不要當和尚，我要還俗。從此，便一入紅塵深似海，帶著表妹去日本讀書。結果，書沒好好讀，倒是迷上了話劇。把每分錢都省下來看戲，害得表妹得了一身病都沒錢醫治，回國不久就抱病仙去了。南國社最早是一份雜誌，它是田漢和表妹一起創刊的，取意——紅豆生南國。在死之前，易漱瑜拉著自己閨蜜的手說：我的表哥性格不規則，我放心不下他，你就嫁給他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1929年之前，從單純善良的兔表妹，到表妹的閨蜜，再到不顧一切與他私奔的南洋富家小姐，最後是領導派來和他談戀愛的女詩人安娥。愛情是什麼？是舞臺上高潮跌起的戲劇？還是無法彩排的沉悶生活？舞臺下年青的女詩人安娥正死死地注視著忙碌的田漢和他的演員們，每當田漢回過頭來看她，女人就象野火一樣，在他心中燃燒。就象是《莎樂美》中那段迷人的七層紗之舞，一層層脫下的舞裙，脫到最後，你看到的其實不是莎樂美的身體，而是自己的慾望。
新女性象徵的俞珊也有古典的POSE
話劇《莎樂美》的上演，是中國話劇史上的第一聲驚雷，當燈光打亮了舞臺中央的俞珊，人們不禁驚歎。聚光燈下，穿著肉色緊身衣的俞珊，彷彿是一具羅丹用慾望之手捏出來的耀眼胴體。她要給熱情的觀眾們跳一支舞，來換取一份殘酷而絕望的愛情。
那是一個初夏之夜，300人的小禮堂裡，擠進了400多號人，有人在報紙上講述當時的現場，說：夏天，場內人擠人，空氣混濁不堪。話劇退場後，很多人不肯離開，他們又買了第二場的票。第二場的票，頓時漲價到1元錢。這部王爾德1893年寫的劇本，讓中國話劇第一次登上了報紙頭條——名門閨秀在舞臺上大跳豔舞。為了得到愛人的吻，不惜砍下愛人的頭，太刺激了！教會背景的金陵大學，氣得要轟田漢滾蛋。俞珊的父親直接登報，要斷絕父女關係。梁實秋在報紙上大罵，稱這部戲就是肉慾主義，還說：我希望不要再演這種戲了。
田漢馬上自我辯護說：中國劇壇過於荒涼，這樣美麗的花來上一朵，也許還有些功利的效果。他甚至反唇相譏梁實秋——只看到了肉，沒看到其它。吵吵鬧鬧，當時沒人理的話劇，第一次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熱點。其實，第一個在中國演話劇的人並不是俞珊，但她卻是第一個演話劇出名的大明星。在《莎樂美》之後，她又出演了南國社的另一部話劇《卡門》中，風騷熱烈的吉普賽女神卡門，風靡一時，俞珊的名字幾乎成了新女性的象徵。
年青時的梁實秋
一直到死，在徐志摩的書房裡，還收藏著俞珊演出《莎樂美》時的舞裙。可笑的是，當初罵《莎樂美》是肉彈的古典先生梁實秋，後來卻無藥可救的愛上了俞珊。在俞珊退出演藝圈後，更是把美人請到了自己任教的青島大學，甚至不惜公開和青島大學校長趙太侔爭風吃醋。就象佛祖南泉斬貓的故事，為了獨佔美麗的小貓，兩群和尚大打出手。連他大學同事沈從文都看不下去了，在給朋友的信中感嘆說：梁實秋已不古典了，全為一個女人的原因。其實，沈從文自己對俞珊也情不自禁，把她寫進了自己的小說裡。發乎情止乎禮的徐志摩，乘機在給陸小曼的信中調侃：聽到了不少關於俞珊的話……好一位小姐，差些一個大學都被她鬧散了。
大約這世間真的有種女人可以稱之“尤物”，這朵美麗的花兒，一時引無數英雄竟折腰。也真不知是花兒的毒性太強，還是人心太脆弱。當時還在青島的新派詩人聞一多，也老是偷偷給俞珊寫情詩，害得聞一多夫人親自到青島大學問罪。
安娥，一位紅色的神秘奇女子
女人是什麼，中國有一個老掉牙的故事說：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走過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回來後，問老和尚——為什麼老虎不吃人，模樣還挺可愛？老和尚悄悄告訴徒弟：這樣的老虎才最厲害呀！小和尚突然嚇得臉色蒼白地說：師傅呀呀呀呀呀，壞事了，老虎已鑽進我的心裡來了。
田漢一直稱俞珊為——我的莎樂美，但實際上，他的莎樂美不是舞臺上的俞珊，而是舞臺下的安娥。世間為了情慾不顧一切的人多了去了，女人是不是老虎，你沒有被女人咬過，就永遠不知道答案。愛情是什麼，你從來不為愛所苦，你也不會知道它的答案。它肯定不是情慾，但沒有情慾，愛情又能在哪裡生長？
就在《莎樂美》風風火火地上演的第二年，南國社卻被勒令關閉。俞珊去了青島，然後為了營救因革命被捕的弟弟，毅然嫁給了已有家室的青島大學校長趙太侔，讓梁實秋痛苦地抱憾終生，至死還念著俞珊的名字。而田漢和安娥烈火乾柴，此時已珠胎暗投。問題是，偏偏這時節，一直苦苦支助田漢事業和他家的南洋小姐林維中突然出現，早已視林維中為兒媳的母親，滿心希望兒子和林姑娘結婚。在感恩與愛情之間，在母親與情人之間，田漢左右為難。安娥，什麼也沒說，帶著剛出生的孩子，遠走他鄉，整整六年。正如《莎樂美》的作者王爾德所說：心，就是用來碎的。
那曾經燃燒的青春之火，慾望之焰，還沒有照亮黑夜，就已熄滅。它們的灰燼早已被時代的狂風吹散，但愛的種子卻會鑽入人心，長出相思的紅豆。
陰溝上的星空
我們都在陰溝裡
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王爾德《溫德密爾夫人的扇子》
卡洛斯·紹拉音樂電影《莎樂美》配樂：七重紗
曲：洛克·巴紐斯
《聖經·馬可福音》中記述了這樣一個離奇的故事：
施洗約翰，公開批評國王希律王娶兄弟之妻希羅底為妻是大逆不道。新王后希羅底於是懷恨在心，讓希律王將約翰關進大牢，但希律王不敢殺約翰，因為國王知道約翰是聖人。有一天，恰巧希律王生日，在宴席上希律王悶悶不樂，他聲稱誰能使他快樂起來，就給他最豐厚的賞賜。於是王后希羅底的女兒莎樂美，就進來跳舞，她美豔的舞蹈讓希律王心蕩神迷。國王對莎樂美說，你隨意向我求什麼，我必給你。於是莎樂美就出去問自己母親——希羅底王后。王后告訴女兒說：你去向王說，要施洗約翰的頭。雖然國王極不樂意，但因他所起的誓，無法推辭。只能命衛兵砍下約翰的頭，放在銀盤裡交給莎樂美。
這個帶著情色與血腥的故事在鉅變潛藏的19世紀末，吸引了許多大畫家、文學家的創作。然而，無論是福樓拜的小說，還是莫羅神秘的名畫，更多的都停留在感官刺激的層面。直到英國天才童話詩人王爾德，把這個故事寫成了獨幕劇本。在王爾德的劇本里，莎樂美不再是她母親借刀殺人的工具，她向國王索要約翰的頭，僅僅是因為她深愛約翰，卻無法得到。她明確地告訴國王：我並沒有聽我母親的話而行。她曾視約翰是她暗夜中唯一的月光——正是為了我自己的快樂，我才要求用大銀盤端上約翰的頭。
音樂電影《莎樂美》配樂：愛之舞
音樂電影《莎樂美》劇照
儘管希律王多次勸說，莎樂美仍然連續六次堅持這個血腥的要求，即使有人預言，這樣做會招來災難，莎樂美也在所不惜。最後，當莎樂美終於如願以償時，她一把抓住那擺著愛人頭顱的銀盤，一邊吻，一邊高聲說：
啊，你不讓我吻你的嘴，啊！我現在就要吻你的嘴了。我對你的美是如飢似渴；我對你的肉體想咬想啃；美酒也好，鮮果也好，都無法滿足我的飢渴。我現在該怎麼辦呢，約翰啊，我的愛人……
面對莎樂美瘋狂的愛，希律王再也看不下去了，在他離開前，他下令士兵馬上殺死莎樂美。在國王、聖人與蕩婦的世界裡，情慾是一場無休無止的盛宴，一片遮擋了真理的迷霧，是獵取男人與權利的工具，但絕對不可以是愛，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掙脫了人間所有道德與理性的愛。
如果有，那麼就必須馬上消滅。
在王爾德的劇本里，美少女莎樂美，從被王后利用的工具，到個體主動的提出要求，看似一個小小的改變，卻跨越了古典與現代。《馬可福音》中簡單的道德訓戒，轉眼變成了愛與美最瘋狂的表達。
美，不是對錯、好壞，美是快樂的形式，是愛終極的表達。莎樂美美麗的身體，國王看到了，聖人也看到了，妒火中燒的王后也看到了，每一個流著口水的看客也看到了。但所有人都無法抓住這份美麗。什麼是七重紗之舞，當一件件輕薄的紗衣全部脫去的時候，你看到的不是美人的身體，而是自己的慾望。遮蔽了這個世界真相的，正是你心中燃燒的情慾，即使你象聖人約翰一樣裝作沒有看見，也無濟於事。那愛與美的生命，終將掙脫它外在的形式，只求一吻。
有時你很難理解，寫下《快樂王子的眼淚》與《夜鶯與玫瑰》的童話詩人，為何會寫出如此血腥的故事。然而，如果你瞭解這位持才傲物的狂詩人，你就能讀懂這個離奇故事背後的深意。王爾德是一個絕對的唯美主義者、純愛主義者，他曾說：把人分成好與壞是荒謬的，人要麼迷人，要麼乏味，要麼生活，要麼謀生。那讓你真正快樂的，必會讓你痛。只有痛才能稱量出快樂的份量。他渴望著一種絕對的，不受人世間所有理性、道德和功利束縛的愛。而少女莎樂美正是這份狂愛的象徵。它不顧一切地表達，不惜毀滅一切。那令她柔軟而美麗的生命變得如此瘋狂的，是星月一般耀眼的愛情。為了這失去了溫度的一吻，人間的一切都暗然失色。
莎樂美，就是美和愛的本身。如果你無法安放這份美麗，你必將被它毀滅。
年青時的王爾德
1893年，王爾德的這出獨幕劇震撼了世界。在這個極度狂野的故事背後，愛與美早已掙脫了理性與道德的枷鎖，肆意狂奔。死了都要愛，得不到寧可毀滅，強烈的意志，足以把整個古典世界燒穿。
這個劇本最早是用法文寫成，在法國首演。1895年頹廢主義的年青畫家比來斯萊的插圖本英文版在英國出版時，保守的英國人徹底被激怒了，人們衝進出版商的辦公室，把看得到的東西全部砸爛。不過，英國法庭最後卻是以同性戀的罪名給王爾德定罪，因為他勾引了一位英俊美貌的貴族少年。這位少年正是《莎樂美》英文版的翻譯者阿弗雷德·道格拉斯——王爾德深愛的美少年。整個案件撲朔迷離，劇情反轉，原告變被告，這位傲視時代的天才詩人，意外地被自己愛人的狂怒父親，拉下神壇，被判兩年苦役。
折磨人的審判，讓王爾德身敗名裂。他的妻子和最愛的兩個孩子，被迫改姓出走。當1897年，元氣大傷的王爾德終於從監獄裡放出來時，過去的好時光，一去不復返，兩手空空，名譽掃地，妻離子散，連他深愛的道格拉斯，最終也背叛了一無所有的他。他流落到法國，三年後，死在一家無名的小旅館中。
《莎樂美》配樂：莎樂美與聖約翰
憂鬱迷人的美少年阿弗雷德·道格拉斯
憂鬱迷人的美少年——阿弗雷德·道格拉斯，輕狂、叛逆、放縱，不知道德為何物，只是一味地追逐著他的所愛。是他不斷地激怒了自己的父親，還挑逗了王爾德，與自己位高權重的父親對薄公堂，結果最愛他的人，卻因為這件不理智的案件，身陷囹圄。當他看到出獄後頹廢、失意的愛人時，又倦意叢生，最終冷漠地離開了失去名人光環的王爾德。從某種角度上看，他正是王爾德筆下的莎樂美。對這位天才而言，真正刺穿了他心靈的並不是人類的審判，而是愛人的離去。正如智利詩人聶魯達所說的：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
如果你在相愛中死去，是否也是一種幸福？如果在月光下，聖約翰沒有拒絕莎樂美的吻，是否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如果輕狂是愛的本色，那麼在愛褪色的漫長時光中，還有什麼可以拯救孤寂的心靈？
1899年，一位作家在日記中寫道：
我在聖日耳曼大道一家咖啡館旁，偶遇了王爾德，當時天正下著瓢潑大雨，雨水傾注在他身上。侍者急著要趕走這最後一位顧客，不僅將椅子堆放起來，還把遮雨篷也收了，但王爾德沒有走，他點了三四杯飲料，卻又付不出錢來，他也許在等一位熟人路過，好心為他買單……
慾望號街車
平常的財寶會被偷走
而真正的財富則不會
你靈魂裡無限珍貴的東西是無法被奪走的
——王爾德《道林·格雷的畫像》
美國一代豔星麗塔.海華絲主演的莎樂美
王爾德的《莎樂美》，不僅是西方藝術的轉折點，也是中國話劇的第一聲驚雷。如今我們避而不談。其實並不完全是因為慾望，而是因為那熾熱瘋狂的愛，讓人無法接受。然而，她的芳蹤卻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迷亂著我們的心靈。無數的音樂劇、話劇、電影，反覆地講述了這個狂亂的故事，它是如此充滿了誘惑，卻又如此令人不安。
二十一世紀，人類被漫長時代禁錮的慾望早已獲得了釋放，象脫韁的野馬，象鑽進心中的老虎。在世紀的轉折點，尼采早就宣佈上帝死了，時代已經鉅變，那些過去羞於啟齒的慾望，如今都成了熱鬧的生意、巨大的產業和張揚個性的徽記。情慾只是諸多欲望的一種，但它也是打開快樂之門的最佳鑰匙，和可供交易的重要商品。其實，仔細想想，人性亙古不變，總是慾望太多，真情太少，自古如此。
然而，奇怪的是，當你回首你的生活，那真正讓你念念不忘的，並不是慾望本身，而是糾纏在其中的愛與美。人們常說，此情可待成追憶。為什麼——其實那是因為我們永遠無法記住被滿足的慾望，慾望一旦滿足就變得一錢不值。真正讓你刻骨銘心的，最後只剩下美麗：她是老照片中的一個褪色倩影，他是隱在雨霧中模糊的身影，在慾望消失之後，美仍沉睡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等待著被悄悄喚醒，或者被時光遺忘。
視頻：阿伊達·戈麥斯主演的莎樂美
總有人都在陰溝中，眺望星空；總有人在沉悶的謀生中，努力真正地生活；也總有人在情慾的怒海狂濤中，找到了那一次永恆的月光之吻。2012年，西班牙導演卡洛斯·紹拉找來了西班牙國寶級的弗朗明戈舞大師阿伊達·戈麥斯和年青的音樂家洛克·巴紐斯，重新排演了王爾德的名劇《莎樂美》。
他們將西班牙吉普賽人狂野的悲歌與舞蹈，注入到這部百年前的名作中。這是我看過、聽過的最完美的《莎樂美》，當吉它用它那六根利劍，刺入相愛的心中，人世間所有的生與死、對與錯、權謀與說教，都變得毫無意義。阿伊達·戈麥斯動人的舞姿，飽含了弗朗明戈藝術與生俱來的狂野與悲傷，那美麗超凡脫俗，彷彿是從黑暗的生命中、灰色的人生中，突然綻放出來的野花，順著春風肆意燃燒。
你永遠不知道，它為何如此美麗。就象你永遠不明白，為何你會愛上一個人；不明白你為何總是忘不掉一個人。或者正如電影導演卡洛斯·紹拉所說：重要的不是佈景，也不是故事。重要的是，你要感受到美，沒有美，生活毫無樂趣。
西班牙舞蹈家阿伊達
出演莎樂美的舞蹈家阿伊達，從小就熱愛舞蹈。然而在她十歲時卻得了罕見的“脊柱側歪症”，醫生宣佈她的舞蹈生涯必須馬上結束，小小年紀的她不顧醫生和父母的反對，執意帶著金屬矯正器整整五年，繼續跳舞，忍受了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在舞蹈時，她能聽到自己骨頭與金屬摩擦的聲音，然而，她無法停止舞蹈。最終在她17歲時，成為西班牙國立民族舞蹈團的首席舞者。
她曾說：我不太喜歡現實，跳舞能迸發出我的激情。我愛跳舞，我喜歡跳舞，在舞蹈的世界裡，我盡情地表現自己，宣洩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它已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離開了它，我的生活將毫無意義。
聖桑：夜鶯與玫瑰
1888年4月12日，天氣晴好，正是人間四月天。王爾德陪著兩個孩子在花園裡聊天。兒子說：爸爸，上次講的夜鶯與玫瑰的故事真好聽啊。父親笑著說：那這次我要給你講一個自私的巨人的故事，好嗎？
兒子歡呼雀躍起來，高大的父親開始娓娓道來……
突然兒子問父親：爸爸，你為什麼哭了？
沒什麼，兒子，真正美麗的事物總會讓我流淚——王爾德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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