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斯·瓦爾達: 住在電影裡的女孩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老祖母?不,是老頑童

3月29日傍晚,90歲的“新浪潮之母”、法國女導演阿涅斯·瓦爾達走了。

2017年,她曾憑藉《臉龐,村莊》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2018年獲奧斯卡終身成就獎。在奧斯卡歷史上,這位留著波波頭的老太太,是有史以來獲得奧斯卡提名年齡最大的人。

主編專欄 | 阿涅斯·瓦爾達: 住在電影裡的女孩

老太太對中國並不陌生,1957年,作為周恩來總理邀請來華的外國代表團的正式成員之一,瓦爾達曾以攝影師的身份在中國旅行。

在那個年代,中國幾乎沒有除了蘇聯人之外的西方人。她揹著沉重的攝影設備,以旅行的方式拍攝了中國不同的省市:瀋陽、北京、上海、武漢、廣州、雲南……

1957年的中國之行,被她藝術地形容為:“過去的時間並不總是真實”。她感慨沿途所見景色的美麗,也意識到了中國的潛力:“一個大國在發展,而我則一邊忙著,一邊夢想著如何帶回收穫的中國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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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阿涅斯·瓦爾達在北京

除了照片,她還收集了幾箱中國玩意兒,《封神榜》、《中國武俠名人》等中國連環畫、中國古典章回體小說和中國人翻譯的雨果小說、各式各樣的剪紙和石膏動物雕塑、毛筆剪刀梳子和“撓癢癢棒”,以及那些千奇百怪的中國帽子。其中一頂老虎帽她送給了女兒。

那些珍貴的照片,一直等到2012年她再次來到中國時,才被普通的中國觀眾看到,在此之前,她只能在自己的院子裡向朋友們展出這些照片。

2005年,電影資料館曾舉辦過一次阿涅斯·瓦爾達的作品回顧展。影展上放映了她的《五點到七點的克萊奧》和《流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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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阿涅斯·瓦爾達在拍攝《五點到七點的克萊歐》時的場景。圖片:Photo by Roger

此時出現在中國觀眾面前的瓦爾達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短髮翹鼻子的精靈少女。她已經年逾古稀,但依然留著標誌性的波波頭,言語裡盡是詼諧。

老祖母童心依舊,愛貓,愛人。和人談話時,她會認真地瞭解這個名字在中文的含義。也會自我調侃,“我不是‘新浪潮之母’,而是‘新浪潮的老祖母’”。

作者、女性、電影

瓦爾達的電影生涯起源於1955年的《短岬村》。

那時她對電影的概念還停留在“圖片+文字”。然而這部電影被評價為“自由而純淨”。這部電影具備了後來新浪潮電影的基本特徵:真實的環境、迷茫的邊緣化主人公、簡便的拍攝設備、強烈的作者意識;因此,法國電影史學家喬治·薩杜爾稱之為“法國新浪潮的第一部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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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岬村》

這部影片甚至直接激發了阿蘭·雷乃創作《廣島之戀》(1959)的靈感。

要到1959年,戈達爾才會發出她著名的宣言:“電影應該真誠地表現作者瞭解的生活,而不是那些不瞭解的蹩腳生活。”

從1955年的《短岬村》到2017年《臉龐·村莊》。在長達60年的創作生涯裡,瓦爾達的作品始終直面社會,關注社會議題。她的影片隨意、紀實、自由,對於社會現實與政治隱喻之間保持著超乎尋常的敏感、自覺又開放的態度。

上個世紀後半葉風起雲湧的文化運動和社會事件,都能在她的電影中找到回應:阿爾及利亞問題、反越戰示威、嬉皮士運動、美國總統被刺、法國新貧階層問題、美國邊緣族裔問題等等,特別是女權主義運動下的女性意識崛起、愛情倫理問題、生育權運動以及個體自由與生存困境等問題,都引發著瓦爾達的影像思考。

她的電影《五點到七點的克萊奧》、《幸福》、《一個唱一個不唱》、《流浪女》等都對女性的自我意識、自我權利意識提出了思考。《創造物》、《獅子、愛、謊言》、《千面珍·寶金》、《功夫大師》等影片則將鏡頭對準現代女性,回應了1960-1970年代的女性主義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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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女》

瓦爾達的作品有著強烈的“在場”意識。她的影片裡存在大量的作者個人經歷與記憶的介入,紀錄與虛構同時存在,主觀時間與客觀時間並存。通過個人與社會、現實與影像、主觀世界與物質世界的互動,她向世界提問,並積極表達、釋放自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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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龐,村莊》

2017年,她和法國藝術家JR合作了《臉龐,村莊》。他們乘坐一輛可以進行大型攝影的大巴在法國大地上游蕩,每到一處就給當地的村民拍照,並觀察他們的反映,聽取他們的故事。

這部電影被媒體評價為:“對普通人生存價值的重新發覺和擁抱,為這個日趨庸常、保守和敵對的世界釋放了意外的活力、幽默和暖意。”

瓦爾達用“電影寫作”一詞來定義她個人的電影語言。她解釋說:“構圖、動作、視角、拍攝節奏和剪輯都是經過挑選和構思的,就像作家的文字一樣。”

但她的影迷們更願意把她的作品稱呼為“手縫電影”:像一件手工製作的衣服,粗糙而溫暖,同時有很多愛意滿滿的細節。

愛,就是把你留在影像裡

瓦爾達在電影中的另一組重要成就,是與丈夫雅克·德米共同成就的。作為左岸派知名導演,雅克·德米的代表作包括《瑟堡的雨傘》和《柳媚花嬌》。

二人相識於1960年代。最初瓦爾達與第一個伴侶已經有了女兒羅莎莉,她在中國購買的虎頭帽就送給了女兒。然而,羅莎莉尚未出生,瓦爾達與第一個伴侶的感情已經破裂。她和雅克·德米因共同工作相知、相愛,德米給了羅莎莉一個美好的童年、豐沛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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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很窮。瓦爾達的家有一個破敝的院子,德米那時還得和其它兩個朋友共居一室。然而兩個人在院子裡辦影展、招待朋友,德米把他們的小院子拍攝進鏡頭裡。兩個人共同生育了兩個孩子。

1990年10月27日,年僅59歲的德米不幸病逝。在此之前的十天,瓦爾達完成了關於德米生平創作的第一部電影《南特的雅克·德米》。

瓦爾達用膠片記錄下了德米最後的形象,當時的德米蒼老而消瘦,她卻將德米的皮膚、銀髮、老人斑、睫毛、眼睛描繪得如風景一般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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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1995年,瓦爾達又分別拍攝《洛城少女曾經二十五歲》和《雅克·德米的世界》(1995)組成了雅克·德米的三部曲。德米離世後近三十年,除了一部12分鐘的愛情短片《飛逝的獅子》,至今為止瓦爾達沒有再進行過劇情片創作。

晚年的瓦爾達將興趣轉向了裝置藝術。2012年,她在中央美術學院的美術館舉辦了她的裝置藝術展。人們可以看到她拍攝的海灘、寡婦;搭建的鏡子、愛貓的墳墓…….

她曾經收集她和德米合作過的電影膠片廢片,她把那些帶有米歇爾·皮科利和凱瑟琳·德納芙身影的舊膠片搭成一個棚屋的牆面。天氣晴好時,她會走進棚屋,感受那些透過膠片投射的光線,以及舊友。

她曾說過,自己就是影像的拾荒者,電影是家,她想她一直都住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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