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母親的咳嗽聲又響了起來，在寂靜中咳得讓人揪心。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眠，卻毫無辦法，想去問問，又怕打擾了她的休息。睡夢中的咳嗽，好不容易咳停，哪有精力回覆我的問候？悄悄起身，站在門外，聽她一聲聲乾咳漸漸平息，推開門縫，望一望她已入睡，才復又回房。
年紀大了，身體素質的下降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今年的天氣忽冷忽熱，最易讓人感冒了。母親在不經意間冷到了，有些感冒，我讓她吃些感冒藥，她不肯，只說是喝些熱水就好。只是小小的感冒，我便也沒有重視，母親說吃藥對身體有副作用，反正一週左右就會好。結果，三天後開始咳嗽，才去藥房配咳嗽藥。吃了咳嗽藥，咳嗽反而厲害了。有痰卻咳不出，堵住氣管，呼吸也不暢通了。
那天傍晚，我去街上買水果，正逛著，母親電話打來，她在電話裡邊咳邊斷斷續續地說話，說氣喘不過來了，電話就斷了。我臉色都變了，立刻飛奔回家，母親還在一陣陣咳，咳得臉紅耳赤，氣憋，說不出話。我趕緊就送母親去醫院掛了急診，醫生說急性支氣管炎，咳久了引起了氣管痙攣，最好住院治療，不然後果嚴重。母親不肯，我只能陪她先吊鹽水。只是吊了三天鹽水也不見好，不咳的時候很正常，一咳起來就無法呼吸，有窒息的危險。
而我正好有事需要去外地幾天，母親的身體情況讓我有些猶豫，想想幹脆爽約不去了。母親聽了，卻提出要住院，讓我去外地。我幫她辦好住院手續，送進病房，看著她輕鬆愉快的和病友聊天，心情複雜。
家門口的這家醫院我很熟悉了。那些年父親經常住院，都是些慢性病，一個月有半個月住在醫院，總是抱怨這不好那不好的，我很能理解，醫院怎麼可能住得舒服呢？都是沒辦法才住院的。父親說醫院的伙食像豬食，無法下嚥。可是母親卻不同，她總是替我著想，她說醫院的伙食挺好的，不用我送飯菜，她胃口小，吃些就飽了。父親每次都催著我離開醫院，但他心裡卻是希望我能多在醫院陪陪他的。母親也催我離開醫院，她會和病友一起下樓，在醫院的院子裡散步看野花。
對於母親，我是愧疚的，每次生病，她總是一個人悄悄地去醫院，儘量不打攪我。而我也可能從小獨立慣了，有時會忽視很多細節，事後她說起，我才知道。母親太堅強了，太堅強的人會比別人更忍痛，也更容易被別人忽視。那年，母親動大手術，早上七點進手術室，下午一點出來，我守在手術室門外，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可是母親清醒過來就讓我回家休息，照顧兒子，不讓我在醫院陪夜。她總是這樣，只想著我們，不想她自己。
母親住院了，家裡便冷冷清清，失去了生機。很多時候，我們只有在失去時，才會明白，我們曾經擁有過的是多麼珍貴。可是，越是想珍惜的，卻越是害怕失去，也最終會失去。
住院十天後，母親要求出院了，咳嗽還是沒有痊癒，但憋氣的現象沒有了。白天咳嗽基本很少，晚上還是會有一陣陣的咳嗽聲，但母親說已經在好轉了，再養養就好了。我動員母親去其他醫院專家門診看看，母親不願意，我很無奈。夜裡便睡不安心，仔細聽著母親房裡的一舉一動，判斷著是否該去看看母親的情況，直到清晨才昏昏睡去。
五一是母親的生日，母親住在醫院，我卻在外地。我對母親的愧疚無以復加，只希望能多陪她出去走走，讓她能多一些快樂，少一些疼痛。我想好了，等母親的咳嗽好了，就幫她申請護照，帶她去溫暖的南方度假。母親，願你每一天都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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