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裡到外都體現著有錢人的用戶需求。
文｜黃章晉
如果你問，有什麼東西因為廣告很成功，我反而會對它心生拒斥？我第一個想起來的大概會是8848手機。
因為它真是明目張膽的冒犯，這不是它請王石代言時，毫不掩飾的財富和階級炫耀，畢竟我們已經被房產廣告教訓了十多年。
問題的關鍵是，智能設備都是走大眾路線，迎合的是年輕人，8848一箇中國廠商，居然走奢侈品路線，迎合企業家群體，這簡直就是與時代為敵嘛。
我周圍似乎沒人用8848手機，大家好像都把嘲諷當成對待8848的正確姿態，好些人乾脆就認為它是騙傻子的。因為比起年輕人來，你中年人對手機還有什麼額外要求？
但是，它不但賣得很貴，而且據說賣得好像並不少，你非要說這是因為中國有錢人都是傻子更好騙，這明顯不符合任何一個社會的基本常識。
等到有天終於見到有人當面演示8848鈦金手機，我馬上就明白為什麼它能賣這麼貴，而且還能賣這麼好了。
打開包裝，你得承認，8848鈦金手機在觸感、分量感、質感上別於電子產品的追求，確實能讓你覺得手裡是件奢侈品，而不是普通智能設備。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8848在廣告裡說自己的客戶是中產階級，其實，它的用戶哪是什麼中產。中國有些廣告裡的中產階級，按消費能力，在西方算資產階級。
對時間會大量消磨在手機上的人來說，手機最應該被看重的是性價比，是硬件配置、跑分之類的表現，有時他們的幸福感與免費wifi的有無正相關。
而典型有錢人，沒時間可浪費在手機上，也不允許手機佔用過多精力。對他們來說，手機歸根到底就是個工具。
他們最在意的是掌控感，他們工作生活的場景中，面臨的關係複雜性遠超常人。手機作為連接社會關係的物理終端，安全、可靠、保險才是最重要的指標。
說實話，看人演示8848鈦金手機，有些功能考慮真是絕，它恐怕不是普通工程師能挖掘出來的需求，你不得不感嘆，不同階層的人，生活工作場景差別實在太大了。
我相信它能抓住有錢人用戶，真不是靠廣告文案中一些空洞花哨的大詞，而是對目標用戶需求的精準捕捉和實現。這些人當然願意為此付出溢價。
但是，沉甸甸的手機拿在手上，會讓人情不自禁把玩，這是8848的美學成功之處，然而也正是它讓人覺得被冒犯之處。
它值得稍微展開一說。
今天中產階級接受的是現代極簡主義美學，這差不多是普世主義價值觀，而電子產品從一開始就是極簡主義的，但8848貫徹的完全是西方奢侈品美學，它首先是冒險。
今天，中國禮品一旦往高檔和奢侈品上靠，往往會直接借用中國文化符號，而一旦使用，基本上就是一場美學災難。
比如高檔消費品用上中國風，色彩基本就不離紅色、金色、紫色，而它們就是俗豔的代名詞；在材料和工藝上，總是容易和「包漿」二字如影隨形。
如果8848是這個路數，這倒是個好事，中產階級可以光明正大地認為，8848手機用戶雖然有錢，但審美上都是土蛋。
問題是，8848居然用的是西方奢侈品美學符號，而且對這套東西駕輕就熟。皮革、鑲嵌工藝用的中規中矩，它豪，但不土。
這也不意外。嚴格說來，中國缺少奢侈品傳統，因為奢侈品的典型消費階級：貴族和商人，在中國歷史上基本上是缺席的。戰國後，貴族就日益消亡，而重農抑商傳統，則無法形成穩定的商人階級。
所以，中國本土傳統工藝中，並未形成西方那種不惜工本、刻意耗費工時的奢侈品技術和符號，甚至在價值倫理和審美上也與之遠去甚遠。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中國傳統手工藝中，難度最大、最繁複者，都帶有鮮明的西來印記。
比如，琺琅器得名即與拜占庭帝國有關，明確記載它是自阿拉伯傳入的技術，然後才有了景泰藍中國名字。
而乾隆時代傳入以薄胎、鏤空、鑲嵌金絲為代技術特徵的痕都斯坦玉，其“痕都斯坦”為Hindustan之音譯，這套技術又被稱為西番作。
· 乾隆一異常痴迷的痕都斯坦玉
在廣州發展成熟的中國象牙雕工藝最高的代表鏤空象牙球，則是受南亞和東南亞影響。
而清代皇室最喜歡的奢侈品大都是西來的。甚至，琺琅器雖經中國二傳才到了日本，但它在日本生根後不斷進步，最後七寶燒在各方面都大大優於停滯不前的景泰藍。
· 日本七寶燒
在展現奢侈上，8848鈦金手機並不只是簡單地運用繁複，它最有新意和成功的，是手機背面做了一個結合腕錶的錶盤。
手機上加這麼大一塊東西，不但沒用，根本就是多餘，但是，這個集成了眾多歐洲腕錶設計師靈感的無用之物，會讓人情不自禁把玩。
這和電子錶都出現半個世紀了，腕錶設計師還在琢磨如何加裝一個報時能發出鐘聲的機械裝置差不多。
在無用之物上不惜工本，正是奢侈的本意。
今天，誰還在意計時工具走時是否精準？但每年瑞士巴塞爾都會有鐘錶珠寶展，它其實比的是人們在無用之物上耗費的精力和想象力。
算上2019年3月21舉辦的巴塞爾鐘錶珠寶展，8848這是第三次作為「科技奢侈品」參展。
是的，在見到8848鈦金手機實物前，我說不清為什麼對它的廣告會有拒斥感，但我可能不會介意拿來用。
但稍微接觸瞭解這部手機後，我是怎麼都不敢用這樣的手機，因為從裡到外，它投射的都是一部有錢人的手機，太有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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