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傑正在辦公室與人在QQ上聊天，門悄無聲息地被人推開了，一頭的白髮先拱了進來，頭髮下面裹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農村老太太，她小聲問鄭傑：“三兒，沒別人吧？”
鄭傑一邊把一句曖昧的話發給那個叫“燕子”網友，一邊頭也不抬地回應：“沒人，娘，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跟您說了嗎，我現在不想吃這硬邦邦的東西了！”
老太太嘿嘿地笑了：“這是娘夜裡攤的煎餅，現在眼神不行了，也沒抗力了，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攤得多少都給你拿過來了。”她一邊說一邊抽了一下鼻子。
“您又感冒了吧？我現在不缺吃不缺穿的，山珍海味都吃膩了，哪裡還吃得下煎餅！”鄭傑的話裡帶著不屑的成分。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犟！和你爹一樣，吃煎餅沒有夠，還非說不願意吃。城裡的煎餅雖然好看，但吃起來沒有糧食味。”
鄭傑有點不耐煩，接過煎餅，遠遠地拋在桌子上：“您先坐一會兒吧，渴了自己倒水喝。我這裡忙著跟人家談業務呢。”說完，又把一句“我想你了，晚上來約會吧”發送給“燕子”。
“燕子”發來一個發火的表情：“我倒想來，可老公今天在家。你不怕老婆發現咱們的事情啊？”“不怕，跟自己喜歡的人聊天、約會，這才是人生最大的樂趣。”鄭傑回覆。
老太太抬頭看看鄭傑：“三兒，注意點休息，別太忙了……”她看鄭傑沒抬頭，便沒往下說。
與“燕子”聊得興頭稍小了一點，鄭傑這才回頭跟老太太說兩句：“娘，你平常不要隨便到辦公室裡來，影響不好。幸好今天沒別人在，如果別人在，人家會笑話您。”
老太太一個勁點頭：“娘知道，你們公家要求多，娘以後注意，儘量不來了……”說著，她哽咽了一下。
鄭傑顯然看出了老太太的異樣：“今天是坐公共汽車還是別人捎你來的？”老太太的情緒稍顯低迷：“是村頭你三叔把我捎過來的，他一會兒再經過這裡，把我捎回去。”
鄭傑愣了一下：“您晚上別回去了，吃了飯讓您孫子陪著玩一會兒，明天我送您到車站，您坐車回去。”
“不了，家裡的事多，你爹這幾天身體也不太好，豬羊都喂不了，別餓壞了。”
“我爹的身體不是沒問題了嗎？怎麼又出毛病了？”
“你爹是老毛病，哮喘得厲害，你們不用管了，好好上班。我看著他就行。我七十三，他七十六了，不知道哪天就會離開你們。”老太太的話裡帶著一點悲傷。
鄭傑笑了：“您老淨瞎想，你們兩個的身體再撐二十年都沒問題。”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外面傳來小車鳴笛的聲音。老太太趕緊站了起來：“你三叔回來了，我坐他的車回去。”
鄭傑從錢夾裡掏出幾張百元鈔，塞到老太太的衣兜裡：“給我爹買點好吃的，我抽空回家看你們。您以後不要再送煎餅了，這麼遠，也沒人願意吃。”
老太太把錢掏了出來：“你別老給我錢，家裡夠花了，你們用錢的地方多……！”不等她說完，鄭傑用力又給她塞到了兜裡：“叫您拿您就拿著。”
看著老太太三步一回頭下樓，鄭傑的心裡也不是滋味，他家裡弟兄三個，兩個哥哥終身務農，自己是老小，算是家裡出來的秀才。當年被分配到事業單位，成為轟動家鄉的一件大事。
兩位老人年紀大了，本來應該讓他們到城裡享兩天福，但媳婦老看不慣他們的生活習慣，嫌他們髒，所以最後與兩個哥哥達成協議，他多出錢，讓兩個哥哥在家養著二老。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老太太想小兒子了，就讓人送她到城裡來看看，每次來，她都給兒子帶一大包自己親手攤的煎餅。老太太很瞭解兒媳婦的秉性，沒有特殊情況，都是當天進城當天回老家，從不在鄭傑家裡住。
鄭傑怕媳婦疑心自己多給父母錢，所以從來不敢把煎餅拿回家，而是順便在辦公室分給大家。大家每天都有酒場，吃香的喝辣的，就愁肚子裡放不下美食，所以誰也不稀罕吃乾巴煎餅。鄭傑不讓老太太送煎餅是有道理的。
老太太回家後轉眼兩個月沒再露面。有一天，鄭傑突然接到大哥的電話，說老太太腦溢血突發，已經昏迷不醒，正在醫院搶救！
等鄭傑趕到醫院時，老太太已經被白布蓋住了頭和腳。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遺體跟前，放聲大哭。
大哥遞給他一個小包，緩緩地說：“娘昨天正攤著煎餅就倒下了，這些煎餅是她最後留給你的。”
鄭傑撕下一塊煎餅，放到嘴裡，眼淚像泉水一樣流了下來。
作者：王正義，《辦公室業務》雜誌主編，中國工藝美術協會六屆8名個人常務理事之一，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會（原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會）會員。
閱讀更多 重磅稿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