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上春》
EroticDreamoftheRedChamber
導演：金鑫
主演：張國榮黃杏秀關海山
首映：1978年1月19日
1978年是怎樣的一年呢？
這一年，香港國際電影節已經開始舉辦，“新浪潮”電影潮流即將到來，“十大中文金曲”選舉隆重登場，香港的電影和音樂事業正在步入輝煌。這一年，張國榮二十二歲，剛剛以亞洲歌唱大賽亞軍出道，與“麗的”電視臺簽約，參與一些綜藝節目，也出品了第一張專輯，但是全英文的唱片在香港不受歡迎，銷量極差。這年的某一天，有製片人來約他演電影，出價六千八百元，說的是請他在《紅樓夢》裡扮男主角賈寶玉。
你若知道張國榮在早年訪談中曾經說過自己最愛看的書是《紅樓夢》，就知道他對此事會多麼興奮雀躍。剛剛踏入演藝圈的懵懂少年，憑著滿腔熱情，希望開闢新天地，迎頭遇上的第一部電影就是做主角，而且是自己最喜歡的《紅樓夢》的主角——他怎知道這部名為“紅樓春上春”的電影其實是《紅樓夢》的三級“鹹溼版”？當時古裝文藝片已經不太賣座，正值李翰祥式的風月片紅遍全港，部分製片人抓住商機，將《紅樓夢》以風月片形式包裝，試圖大賺一筆，而這一切幕後的底細，張國榮是直到影片開拍之後才知曉，但是合同已籤，待要退步抽身，已然不能：“走在街上分分鐘會被打死！”“以後再接拍電影，我一定會要求先看完整劇本，不要再上這樣的當。”
作為一個欣賞張國榮的人，在買這張影碟之前，我真是猶豫了很久。並不是因為這是一套三級片。他說過他不介意拍三級，只要有藝術性，只要拍得順乎自然，合情合理；三級片他也拍過不止一部，《春光乍洩》，《色情男女》，都是拿過大獎的優秀電影，他本人也因在這幾部電影中精湛的演技而獲得最佳男主角提名，誰能說那不是藝術？但是這一部不同。這一部是純粹以刺激感官為目的的三級片，而且，還是年少的他不願提起的屈辱歷史。若不是多年以後他成為香港家喻戶曉的巨星，被八卦媒體以大標題刊出猛料：《張國榮曾拍“春上春”；第一次即被“賣豬仔”》，恐怕不會有人記得這部年代久遠的爛片吧？
好在，成年後的他早已看開。對於其他人有意無意的探問，他本人的反應倒也不是很難堪，只說是上了當，被逼著拍的：“講起拍這戲也是滿腔辛酸，但那時候不拍是不行的。”他的朋友建議：“不如把這部片子全買回來，免得在市面流傳？”他說：“管它呢，也好讓大家看到我以前受過不少委屈，捱過不少苦。”——不能不說：夠灑脫，夠智慧。英雄莫論出身，不拘小節者方能成大事，如果遮遮掩掩，欺世盜名，對過去的挫折打擊全部斤斤計較，他成不了後來的張國榮。
這部電影雖然是三級片，但是開場第一個鏡頭非常有喜劇效果，令我在緊張尷尬之中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牌匾的特寫：“榮國府”。就算張國榮不怎麼識字，一抬頭也能看到三個字裡有兩個是自己的名字，人生第一部電影有這樣的巧合，也算是件有趣的事吧。沒過幾秒鐘，主人公賈寶玉出現，趴在地上給丫鬟當馬騎，還仰起頭來，露出一個快活的笑容。這就是他，張國榮，在銀幕上的第一個亮相。
這時候的他，是那樣地瘦，身材好像還沒有發育好，驚人地單薄，又窄又扁，還有點駝背。他的面孔更是稚嫩得像個孩子，化著濃濃的妝，眼影塗得比眼睛都大，臉頰細瘦，顯得兩顆兔仔牙特別突出。說實話我發夢也不會想到如今被稱為風華絕代的張國榮在二十八年前是這樣一副尊容，如果不是著意辨認，根本無法看出是他。
他的第一句臺詞是對阻攔他的老僕叫道：“你走開，不關你的事！”這句話又令我忍不住地大笑起來：太有性格了，太有紀念意義了，相信這句話在他以後的人生中曾經無數次地用到，尤其是面對狗仔隊的時候。接下來不到三分鐘，他的銀幕初吻就橫空出世，是與片中的襲人擁抱，在她的臉上啄來啄去，說是要吃胭脂。他這時候的演技實在是讓人絕倒，說得準確點是根本談不上演技，一直是同一副單純的表情在晃來晃去。
影片的內容，基本上沒什麼好說的，粗製濫造，庸俗不堪。說是紅樓戲，實際上把原著改編得面目全非：寶釵是個放浪女，還有狐臭惡疾；黛玉是未婚先孕，精神壓力過大，鬱悶死的；一段又一段毫無意義又毫無美感的裸戲……只怕曹雪芹他老人家看了此片，也會氣得從地下活轉來。至於賈寶玉，原著中就是一個風流少年，片中自然少不了韻事，全片他跟三個女角有床戲，不過雖然女角都是幾乎全裸，他倒沒有暴露太多，而且演得也非常地不投入，只是裝模作樣地呻吟了幾下。有人羨慕他與女星演床戲好有豔福，但是面對著一個個“胸部巨大如木瓜一樣的哺乳動物”晃來晃去，他說自己唯一的感覺是噁心。如今看著他在裸女面前努力做出一副動情的模樣，不覺可恥，不覺淫蕩，深刻感覺到的只有他滿心的委屈和不快樂，許多人只知道後來的他身家過億，萬人追捧，誰知道他在這二十多年的旅途上付出多大代價，熬過多少滄桑？
片子結尾的時候，賈寶玉鑽狗洞逃難（最搞笑的是狗洞上居然還有兩個遒勁的題字：“狗洞”），出家做了和尚，在老和尚考驗他的定力時露了餡，羞怯地抬眼一笑——也許是因為減了妝的緣故吧，只有這最後一個鏡頭勉強有一點張國榮的模樣。我將影碟停在這裡，看了又看：那個時候，有人留意他嗎？有人想象到他日後的成就與風華嗎？二十年後，不止一個兩個人遺憾他沒有演過賈寶玉，說唯有他才能演繹出那種“濁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的風采，這些人又可曾知道，他其實是演過的？也許要看了這部塵封已久的爛片，大家才會知道他的風采也並不是與生俱來，是多少年的積澱與磨練，才能讓眼前這個稚嫩的少年煥發出炫目的光芒。單憑這一點，我想，這張影碟，買得也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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