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這兩週,一部《波西米亞狂想曲》把皇后樂隊的經典歌曲帶回了人們的歌單,已經故去的樂隊主唱也用他對音樂和生命的熱情,喚醒了許多人的搖滾魂。他絢爛而短暫的一生令人感動和惆悵,同時,這位不凡的人物也有著平凡人的煩惱:

他想活出的人生,父親不認可;而父親希望他活出的人生,他則不屑。

他改了名字,以此為起點,否定父母為他預設的人生。就像父親“李建國”為你取名“李博文”,希望你做老師、當公務員,而你為自己取名Michael,加班加點地追逐自己的夢想。

“一場蓄謀已久的遠行”


和父親的矛盾令許多人有意無意地選擇遠離他,既從精神上,也從身體上。

這種遠離似乎不可避免。作家麥家在《致信兒子》中,把孩子的離開稱作“一場蓄謀已久的遠行”。


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麥家《致信兒子》手稿


這位作家自己也曾謀劃過一場“遠行”。他記得很清楚,那時的他剛剛十四歲零八個月,一家人生活在“牛鬼蛇神”的黑帽子下。年輕氣盛的麥家不願承受同學對他的侮辱,渴望命運的轉變,便和同學大打出手。父親卻並不認可他的反抗方式,一氣之下打了他,如果不是身邊有人攔著,父親在盛怒中甚至可能將他打殘。他的“遠行”從此便開始,持續了十七年之久。這十七年中,他再沒開口叫過一句“父親”,還為了避開父親而去參軍。就連當兵期間給家中的去信,也只寫“母親,你好”,隻字不提父親。

他走得很遠,走出老家富陽,走出浙江,定居成都。叛得也很徹底,父親希望他做一名公務員,而他則過上了靠寫字“維持”生活的日子。

當他最終選擇與父親和解,八十一歲高齡父親卻患上了老年痴呆。

在浙江的老屋裡,父親拉著他的手,對他說:“你能讓我家老二回來看看我嗎?”他蹲跪在地,對父親大聲重複“爸,我就是老二啊”。而不管他如何耐心解釋,父親都是一臉漠然,再認不出他。

是的,這一在電視劇《都挺好》中賺足觀眾眼淚的場景,就是麥家的親身經歷。


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直到父親去世後的第一個清明,麥家在離愁中走在父親老宅前的石板路上,這時才發現,自己與父親的期望並非背道而馳。父親對他的期望很樸素,就是希望他有文化:“文化像太陽光,火燒不掉,水淹不掉。”

他以為當作家是對父親的叛離,其實,這恰是迴歸。就像皇后樂隊的主唱也用一場空前的公益演唱會,迴歸了父親對他的期望:“善思,善言,善行。”和他們一樣,我們也常常繞了一大段遠路,才發現與父母指出的那條捷徑殊途同歸。

父親去世後的第八個清明節前後,麥家在小說《人生海海》中寄託了他對父親複雜而微妙的情感。書中的每一對父子,都是他和父親的分身。每一次父子互動,都是他與過去的對話。每一個關乎父子的場景,都浸滿他對父親的懺悔。


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愛人是一種能力,有些人天生就肌肉萎縮”


麥家在《人生海海》中著墨最多的一對父子,是書中的爺爺與父親。爺爺對父親的愛,幾乎要從字裡行間溢出。然而,“愛人是一種能力,有些人天生就肌肉萎縮,”

或者說,用正確的方式愛人是一種能力,而爺爺,在這方面肌肉萎縮。

爺爺希望以自己的力量為屏障,維護父親的名譽,希望他不受外界侵擾傷害。爺爺花盡心思擊退流言,可惜用錯方式。最後,傷父親最深的反而是爺爺自己。父親因無法承受這傷害而搬出老宅,不再和爺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並用最激烈的言語回應:

你不是人,從今後,我不會再叫你一聲爹,不會同你,吃一桌飯,不會管你,是死是活。我只管葬你,料你也活不長了,早死早收場。


這與麥家的經歷何其相似,簡直是在創作中的自揭傷疤。不知他寫下“從今後,我不會再叫你一聲爹”時,是怎樣的心情。開了上帝視角的他會不會暗暗替書中人著急:因為這一句話欠下的債,需花上你的整個後半生來償還。


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麥家與父母

如今,麥家站在時間的這一頭,變成了往事的旁觀者,當然讀得出當年父親的行為背後藏著良苦用心:用一次讓他銘記終生的痛打,為他避開更嚴重的迫害,讓他懂得如何在特殊的年代生存。幾十年前的他,卻因為身在這份愛中,而識不出它的真面目。

於是,麥家像是懺悔般,詳述了書中的爺爺在聽到父親一番話後,是怎樣悽苦,只能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說話,“聲音幽得像死人在留遺言。”

於是,麥家像是自罰般,讓書中的父親也經歷了對兒子的思念之苦。父親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定居外地,鮮少回家;次子被重病拖垮,英年早逝;小兒子十六歲遠渡重洋,回來時已年近不惑……


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寧願自己啼著血,也要對子女道一聲歲月靜好”


父親常常在愛人的方式上“肌肉萎縮”,但他們是名副其實的愛人者。

《人生海海》中還有一對父子,麥家在他們的故事上只用了寥寥數語,卻構成書中最催淚的插曲。

故事發生在一個煤礦中。一次山體塌方將一百多人困在坑道內,其他人為了救他們,不顧晝夜拼命挖塌方。但塌方面積太大,十多天過去,眾人見營救行動沒什麼成果,便都洩了氣,決心停止營救。

只有一人不放棄,因為他的孩子就在塌方另一側。這十來天中,他累了睡在坑道里,餓了就啃饅頭,從未出過坑道。

眼看過了最佳營救時間,其他人都已經不抱希望,回去繼續工作。他便白天挖煤,夜裡挖坑道。原本壯實的他在這幾天消瘦下去,走路跌跌撞撞。

“像日子是一把刀,在一刻不停削他、刮他、放他血水,血肉一層層剝下來,幹下去,枯得像個鬼。”

他死在坑道中,距離塌方只剩幾十米。他身後的坑道中滿是手印,那是因為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他已經爬了很遠。

儘管這位礦工父親並未換來兒子的性命,卻也用最直接的方式,詮釋了父親的愛子如命。

這也許是麥家與父親和解後,對父愛最赤誠的描寫。

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其實人們早已發現父愛中暗含的悖論:“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因此,我們從小便被教育“父愛如山”,可這座山卻常常被我們當成五指山。我們曾和麥家一樣,迫不及待地逃離,卻也和他一樣,註定會迫不及待地迴歸。


●你與父親有過什麼誤會?

父愛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覺到,那就不是父愛了

《人生海海》

麥家 著

★“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氣,活著才需要勇氣。你要替我記住這句話,我要不遇到它,死幾回都不夠。”

★人生海海,潮落之後是潮起。

你說那是消磨、笑柄、罪過,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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