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伶工程繼先，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之高齡矣。此老為今日小生行碩果僅存之人物，小生行群供為典型，每於合作戲或義務戲露演，最可貴者是能賣到什麼地步賣到什麼地步，決不依老偷工減料，敷衍從事，程每謂：“幹什麼得說什麼”。晚年場上雖不能依如往昔，然舉手投足堪作今日諸後起小生之模範。
北京聽戲向來敬老，程氏露演《群英會》等戲臺下每報以特彩。憶去歲與尚和玉、蕭長華、時慧寶、雷喜福、朱桂芳等組織老人會，去天津中國戲院露演，振老曾單演《雅觀樓》等戲，與尚老將大武戲之硬坎石鑿相互輝映，予津人印象至為深刻。今日如《雅觀樓》等戲振老再演，或不能如在津之得心應手矣。
入秋以來程氏總未演唱，前與尚小云在中央電臺清唱《奇雙會》，事後得一百元，代價不能謂不巨也。
王瑤卿、程繼先、郭仲衡
程氏之學戲經過多說的講的，霜降之前一日，記者往宣外前鐵廠二十二號會晤振老於私寓中矣。
出身梨園世家
程氏原籍安徽潛山縣，為梨園世家。曾祖父名程鳳鳴，工老生，屢在外埠教戲，晚年故於河南。祖即盡人皆知之程大老闆，本名椿，號玉山，長庚為幼時乳諱也。是日振老表示每於報端見“長庚”二字，心頗不安。不知者不計矣，知者而故用此名程氏認為遺憾，程謂自己呼他人祖父乳諱當必亦惹對方反感也。程大老闆當年主持三慶班、椿壽堂，陳德霖、錢金福、李壽峰、李壽山等均為程門弟子，其於梨園之建樹殊偉，內行為恭敬意乃全以“大老闆”稱之，至今仍如此也。程氏父名章甫，工老生，後嗓倒改場面打鼓，有二子，長即振老，次則早故。程氏今年六十八歲，為同治末年生人，七歲時乃祖即病故。此為程之大概身世也。
程氏塋地在彰儀門外，乃曾祖故於河南，程大老闆成名後運靈來京即以鳳鳴公立祖。迄今程氏瑩地樹林頗茂盛。最近又經程氏出資修理，前曾有人擬為立碑一方，以大老闆在梨園功績作為碑文。外傳程氏瑩地極為荒涼，有挪移松柏庵訊，全為無稽之談也。
程繼先之《石秀探莊》
九歲學戲，開蒙師殷榮海
章甫公與老譚、楊隆壽（楊長喜之父，盛春之祖）、錢寶峰，尚有蔣、李二君為盟兄弟。程氏自九歲時秉承家學開始學戲，聘殷榮海先生學老生戲。首學老生崑腔戲《彈詞》、《伏虎》、《封王》、《封相》、《仙圓》等戲，開蒙即為殷也。後經乃父又請楊隆壽教武生戲。振老呼楊氏為“三伯伯”，蓋楊與乃父盟兄弟行三。武戲學《石秀探莊》、《蜈蚣嶺》，凡年餘十歲即能十數出戲矣。
十一歲入小榮椿坐科
光緒十一年，振老十一歲，入小榮椿坐科。該科班即在前外李鐵柺斜迤西也，班主為楊隆壽。楊小樓、郭際湘（即水仙花，科名春翠）、蔡榮桂、郭春山、朱玉康，以及李多奎當年操琴人陸硯亭（即陸五）均在該處坐科。教師除楊氏本人，尚有姚增祿等。振老入科後所學均為娃娃武生《哪吒鬧海》、《乾元山》、《火雲洞》、《陳塘關》等，以後又從姚先生學老生戲《二進宮》之楊波等。後因科班缺乏小生，經師傅主張兼學小生戲，唯仍用本嗓，唱《鎮潭州》、《八大錘》、《岳家莊》、《黃鶴樓》等戲均如此唱法也。此為振老演小生之始。
十七歲滿科拜小生名宿鮑福山門下
在小榮椿坐科六年，十七歲滿科，即工正工小生矣。為求深造，又拜小生名宿鮑福山老先生門下。福山先生即鮑吉祥之父也，壯年時曾與徐大老闆（徐小香）相對峙，舉凡徐之能戲鮑則無一不能，文武昆亂不擋，小生朱素雲、陸華雲、徐寶芳等全為鮑氏門下。振老之與旦角對戲《得意緣》、《玉堂春》、《奇雙會》，以及《群英會》、《八大錘》、《九龍山》、《雄州關》等靠背雉尾小生戲，又全經鮑氏親授或指正，二十歲時名即大顯矣！
程繼先、徐碧雲之《長坂坡》
程氏幼年最得恭王爺賞識，恭王爺每謂振老在戲班裡有點屈才。從鮑學得各戲後，竟放棄舞臺生活，隨恭王爺在恭王府當差凡二十年。至宣統末年又二次出山，在文明園搭俞振庭主持之雙慶社。以後又中斷數年，迄民二年始又去上海亦舞臺，與郝壽臣、沈華軒等同臺露演，歸來後即正式搭班，時年已經四十歲矣。
與路三寶合演《翠屏山》
程氏文武不擋，在文明園雙慶社曾與路三寶演《翠屏山》之石秀，由吵家到殺山飾通場石三郎。唯只一次，以後則未見再動。據振老談，已故小生王楞仙（即王松齡之父），壯年武底子極好，曾演唱《長坂坡》、《挑華車》大武戲，起打應有盡有，其之“衝”固不在本工武生之下也。程氏早年與徐碧雲照有《長坂坡》戲相一幀，唯未正式演過耳。
當年與餘叔巖合作，每演《鎮潭州》、《九龍山》（編者按：《九龍山》即《鎮潭州》，當年以小生為主角時則稱《九龍山》）、《八大錘》等武小生戲，號召力頗大，《八大錘》打四將下來並不覺如何疲倦，壯年體質如此。由滬歸來後，第一舞臺開幕未久，即加入演唱。當時角色最為齊全，除以楊小樓居首席外，老生有王又宸、王鳳卿、劉鴻等，旦角則有王瑤卿、姚佩秋、姚佩蘭，小生除程外，尚有朱素雲、德如、陸杏林、金仲仁、劉佩雲、錢俊仙等，花臉為黃潤甫、何佩亭、裘桂仙，各頭路角濟濟一堂，為第一舞臺最盛時代也。
民國二十年葉盛蘭拜師程繼先
振老與葉春善同在小榮椿坐科為師兄弟，葉未逝前，葉盛蘭尚未成名。葉曾屢與程商談，使盛蘭拜入門下，以求深造。程、葉感情素篤，有如手足，程對此始終表示盛蘭學戲自己決儘量傳授，至於正式拜師則不需此舉也。後此事又擱淺數月，一日和在開明演戲，經樂抵舟君之關說，乃得程之允諾矣，未久即在同興堂正式舉行拜師典禮，時為民國二十年，盛蘭年方十八歲。拜師日並未執敬禮，只送振老宴席一桌，如此盛蘭即入程門矣，各戲又經乃師指正。憶盛蘭初次出外去天津、上海等處歸來語乃師曰：“我這趟出去真是託您的福大啦！”蓋外埠人士聞盛蘭拜入程門，多另眼看待，實是聲價倍增有不少照應。
程繼先、梅蘭芳之《販馬記》
最近有滬行
與梅蘭芳、餘叔巖、楊小樓合作數年，輔助程硯秋則在最後也，弟子計有俞振飛、葉盛蘭、尚富霞、俞步蘭、白雲生等。程氏夫人劉氏，有三女，最幼十三，現在附屬小學唸書。俞振飛在滬曾有信致乃師，謂申江人士對程期望甚殷，極盼來滬一遊，黃金戲院主人亦表示振老去滬黃金擔負全責，該院代表馬治中與振老曾會晤，大致已有端倪，預卜最近即可成行矣!在滬駐足長久、暫時，則尚不能預料也。去年曾有人約程去滬出演黃金未果。
（《立言畫刊》1941年第16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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