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家法”

父親的“家法”

父親今年六十有七。歲月的滄桑,磨去了他曾經的的熾烈、倔強和果敢,但是帶不走他作為父親的剛烈和威嚴。我這個快四十的兒子,至今見了他,仍感到怯生生的。每次遇見他生氣的樣子,不由地想起他的“家法”。

父亲的“家法”

小時侯,父親的嚴厲是我非常懼怕的。街坊鄰居不必說,親戚朋友也不必說,就連學校的老師,在我犯了錯誤以後,也是異口同聲地說:“回頭告訴你父親!”

最常用的“家法”是頭頂小板凳。

雖然我是個十分內向乖巧的孩子,但是也難免會犯點小小的錯誤。比如,跟上別的同學瞎跑亂逛啦,放學不著家啦,考試考砸啦,凡此種種,只要父親知道,都是要受到懲處的。

父親瞭解我的情況,主要通過兩個途徑。一個是走訪老師,一個是詢問我的同學。我的家離學校只有數百米之遙,好多同學上學時要從我家門口路過,學校老師有事沒事的也喜歡到我家串門。這給父親掌握我的第一手材料提供了極大的方便。

有一天放學後,我興沖沖地跑回家。一進門,看見父親拉長的臉,就知道今天沒有好果子吃。父親一邊做著活,一邊質詢我犯的事兒。一問一答,慢條斯理的,大概是父親在印證事實和證據吧。

在這種情況下,我無須為自己辯解的。就像孫猴子,縱有瞞天過海的本事,也翻不過如來佛的手心一樣。末了,父親說:“頂上小板凳,站在雞窩跟前吧!”話語不高,卻擲地有聲,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卻仍然要默默地接受處罰。這時,母親過來,對父親說:“先讓娃吃了飯再說吧!”結果招來父親的一頓呵斥:“你就是個壞子弟手!”

父亲的“家法”

那個時候,我竟然出奇地老實。父親不收回成命,我是絕不敢擅自解除懲戒的。一天傍晚,父親命我接受“家法”處置後,有事出去了。我一個人頂著小板凳,受罰兩三個小時。等到父親從外頭回來,才發現我還在受罰,顯然有些過意不去,急急地奔走過來,親自給我解除“刑具”,招呼母親重新給我做飯。

父親信奉“棍棒下面出孝子”。打罵是簡捷而實用的“家法”。我不小心做錯了事,說錯了話,父親順手揀起一件東西,大到擀麵杖、笤帚,小到一根筷子、一把勺子,或砸,或抽,打得我“哼唷哼唷”直叫喚。有天夜裡,我的腿上被父親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倒在炕上睡著了。不知什麼時候,我被一陣涼滋滋的感覺驚醒。睜開眼睛,原來是父親給我的腿傷塗抹清油。剎時,我的眼眶盈滿淚水,不知是愛,是恨,還是冤。

我的膽小、孱弱和依賴心理,限制了自己的許多發展。初三時,我還不會騎自行車。隨著考試的一天天臨近,我不禁為自己的出行擔憂起來,因為中考的地點離家有十幾公里。雖然幾天前的體檢是父親騎自行車馱我去的,但中考需要三天時間,說什麼也不能讓父親陪我去了。父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約我禮拜天上打麥場學騎自行車。

父亲的“家法”

到了禮拜天,我又擔心起來。學騎自行車,摔得鼻青臉腫的暫且不說,可哪有一天就能學會的呢?再說,自己都十六七了,才學騎自行車,別人看見了能不笑話嗎?

礙於父親的“家法”,我推著自行車,跟著父親到了打麥場。進入場地後,父親在後面扶著自行車,鼓勵我騎上。第一次跨上自行車,我緊張得有些犯暈。登上了腳踏板,便顧不上掌握車把;注意了前行,又忘了轉彎,上了人家的麥秸垛。一圈下來,臉上,身上,手上,都是汗涔涔的。第二圈,我死活不願意再騎了。父親一拳掄過來,打在我的脊背上,生生地疼。“沒出息!”父親罵了一聲,接過自行車,輕輕地跨上,把頭、手、肩、腰、腿、腳的分工和要領一一做了講解,然後示範著騎了兩圈。他說:“你雖然學得遲,但腿長,比小時侯學車更方便,更安全。”

接著,在父親的教練下,我慢慢地繞著場子轉起來。父親只扶了兩三圈,就要求我自個騎起來。頭幾圈,我光顧低頭看著腳踏板。“頭抬起,看前方!”父親一遍一遍地強調,對我都無濟於事。

當我騎車繞到他跟前的時候,冷不防,他又掄了我一拳,我連人帶車都倒在地上。再次爬起時,我不敢馬虎,按照他的要求,一圈一圈地練習,練習轉彎,練習上坡,練習加速,練習捏閘,練習打鈴……沒想到,僅僅一天時間,從未摸過自行車的我,竟然駕馭了這個靈巧而神奇的傢伙。

父亲的“家法”

多年以來,我對父親的“家法”都感到不可理喻。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特別是初為人父之後,我才漸漸地懂得,父親嚴厲的“家法”背後,蘊藏著大山一樣無私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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