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同欣一號錄音棚內——
電影《暗號567》的編曲賀小東正在跟莫瑾溪討論著該怎麼更好地去演繹主題曲。
賀小東有多年的影視歌曲創作的經驗，所以全程交由他來做，李鈞也很放心，並沒有在錄音室內盯著，而是在外面優哉遊哉地抽著煙發呆。
莫瑾溪前天就已經收到了劇組發過來的歌詞，只覺得寫得不錯，今日在這個錄音棚裡，再聽賀小東詳細講解裡面每一個字詞的意味，具體每一句每一字都要唱出什麼樣的感覺，她頓時喜歡上了這首歌，順帶著，對這部電影，也頗為期待。
主題曲的歌名為《昔年殘夢》，光看這歌名，就知道是一首悲傷的歌，連帶著，這個背後的，必然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賀小東一開始是問莫瑾溪，有沒有熟讀了劇本。
莫瑾溪一陣茫然，“因為我的戲份很少，所以我拿到手的只有大綱跟我自己的那部分臺詞，整個劇本的話，我~我還沒看到呢~”
賀小東對自家老搭檔也有一定熟悉了，既然她戲份少，那李鈞對這部分的劇本的確不會多花心思。但要唱這個主題曲，賀小東還是認為需要對整體劇情的把握。
尤其莫瑾溪還沒有過唱這種主題曲的經驗。
“是我疏忽了，事先也沒問問你或者李鈞就直接約了你過來。那我就只能在這裡儘量簡短地去跟你說一下。”
“這部劇是民國諜戰片，雖然最後李鈞說會是開放性結局，但它畢竟悲情的旋律比較突出，所以你也發現了，歌詞不多，還帶重複，但編曲方面我是層層遞進的，感情壓抑隱忍著一直到最後一遍重複高、潮的時候忍不住爆發，所以我想要你體現出來的就是那種隱忍、壓抑，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心裡的憂傷越積越重但沒有辦法去宣洩，直到最後真相大白，終於忍不住崩潰，忍不住爆發……”
一邊聽賀小東說著，莫瑾溪一邊看著歌詞，讓它們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蹦進自己的腦海裡。
在賀小東解釋說明之前，莫瑾溪只知道要把它當做悲傷情歌那般來處理，但此刻細細聽來才知，那是更盛於男女私情的悲愴和悽苦，那是跟國仇家恨民族大義掛鉤的凜然和決絕。
這類型的歌曲，莫瑾溪確是第一次接觸，但聽了一遍原始Demo之後，那種觸動卻是難以言喻，無法形容的。
原始Demo是賀小東提前錄製好了的，裡面除了簡單的幾樣樂器組合成曲，就是賀小東本人的哼唱，只有輕輕的哼唱音節，但莫瑾溪在聽的時候，那些紙上的歌詞就好像會活一樣主動跳進去。
聽完第一遍之後，莫瑾溪鼻子一酸，差點就要在眾人面前流下淚來。
賀小東就站在她身邊，對於她的反應很是滿意，這麼快就能有感覺了，證明接下來的時間他並不需要再多花唇舌了。
Demo放完，賀小東自見面以來第一次朝莫瑾溪露出微笑，他伸手指了指面前架子上的歌詞，跟她說道，“這首歌光靠我瞎哼哼可沒用，真正要看你——我對這個劇很喜歡，所以編曲作詞的時候也很有靈感。剛也聽過幾句你的聲音，只稍把嗓音略微壓低一些，讓它帶些厚重感、沉重感，再好好想想劇中主角的那份感情，你就知道應該怎麼去唱了！”
莫瑾溪才剛從歌曲的情緒中抽身，被賀小東這麼予以重任，剎時有點鴨梨山大，但迎向賀小東信心滿滿的眼神，她也不想說些掃興的話。
乾脆鄭重地點點頭，“好的賀老師，我保證完成任務！”
賀小東被哄得笑意更濃，拿起自己帶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接著道，“也不用太大壓力，這次才是第一次錄製，主要是讓你能感受到歌中的情感，能有那麼點味道就好了，不行的話下次再接著錄，你回去也拿份劇本仔細看看，好好做做功課——反正李鈞給我們的時間還足夠多，你只管放心錄吧！”
莫瑾溪連忙謝過賀小東，賀小東也沒打算全程在這裡盯著，所以說了句去外面找李鈞聊聊天，就離開了錄製間。
透過透亮的隔音玻璃，莫瑾溪看到賀小東出去直接把李鈞撲了個猝不及防，儼然是兩個相知已久的老朋友了。
收了收心神，莫瑾溪沒有再左顧右盼，她連陳立恆沒陪在左右，晃悠去了哪裡都不知道，只專心於歌詞中，抬手再次把旁邊的Demo錄音打開了，自己試著跟著配樂重頭來一遍。
“寒風蕭蕭/人影憧憧/昔日舊夢/還與誰同……”
“明明滅滅/茶涼人空/問誰心間/徒留悸動……”
前面的處理略微遲緩低沉，有種一個人獨自傷心之時，娓娓道來的悽清和蕭索。
莫瑾溪這開頭還算順暢，只不過一到高、潮部分，中低音直接轉高音的時候，轉得有點拿不定主意。
錄製間外間只留著賀小東的助理，跟她說這些，估摸著也沒多少作用。
看那兩人在外面依舊笑得開心，莫瑾溪也不好打擾，便暗暗做了小標記，，準備多試幾次，拿自我感覺最好的那一次去跟賀小東討論討論。
“若不是那一陣陣秋風吹拂/亂了節奏/亂了行蹤/陪你到天涯盡頭又有何恐”
“卻聽見那一年年悲歌唱響/亂了節奏/亂了行蹤/天涯遠了而你走了何來殘夢……”
“……”
莫瑾溪就這樣一遍接一遍地重複著，一開始需要閉上眼睛，想象起以前看過的那些以民族英雄為原型拍的電影電視作品，想象起那槍林彈雨滿目蒼夷的戰後蕭條，想象起那些光憑一人或一小群人之力去抵禦外敵卻臨危不懼，直至全部犧牲的殘忍和悲壯……
到後來，她即便睜著眼睛，也能將那些情緒緩緩唱出。
賀小東在她唱到不知道第幾遍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見她彷如入定般，兀自沉浸在歌裡，便跟著自己助理以及尾隨進來的李鈞一起，認真地聽了一遍。
“若不是那一陣陣秋風吹拂/亂了節奏/亂了行蹤/陪你到天涯盡頭又有何恐”
“卻聽見那一年年悲歌唱響/亂了節奏/亂了行蹤/天涯遠了而你走了何來殘夢……”
高、潮處是反反覆覆地唱了三遍，每一遍都有它不一樣的味道。到了最後一遍收尾處，那“天涯遠了，而你走了，何來殘夢”一句，更是唱到讓人感覺到小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了一般，隱隱作痛卻又無法將那隻手揮開。
直至，一曲最終了結。
賀小東很滿意這遍的效果，示意助手在這次的錄音裡做上標記。
李鈞看著莫瑾溪，看得快要哭出來了。
他扒著賀小東的肩頭，一副西子捧心狀，“小東啊~你這歌和我的劇真的是絕配啊！就知道找你是不會有錯的！！”
賀小東在老朋友面前並不像掩蓋住這份得瑟，眉目挑起，語氣也是格外的欠揍。
“那是，要不是你我還不想動手搞這首歌呢，諜戰題材啊！多費腦子啊！”
李鈞斜瞪了他一眼，“喲呵~說得好像劇本是你寫的一樣——要不是莫瑾溪唱得好，你這歌寫得再好，又有屁用？！”
誰知這句話比誇賀小東本人還叫他受用，逗得他忍不住笑——
他是很久都沒遇到過這麼有靈氣的一位歌手了。
現今的娛樂圈人心浮動，努力往上爬的人，肯狠下功夫的人的確很多，但是又有幾個能像她一樣這麼有悟性的？
就像是量身定做一般，不管是歌對於她，還是她對於歌。
“哎，我說，這小歌手你從哪找來的，我跟同欣的歌手合作過不少次，可從來沒遇到過她——這樣的人早該挖出來才對啊，害我每次要為你找合適的人選找半天，又去求這個求那個的！”
聽著賀小東的抱怨，李鈞可不認同了。“什麼時候要你去求這個求那個了！別瞎掰好吧！而且這莫瑾溪也不是我找來的，是致暄推薦的，怎麼樣，夠專業吧！”
可倪致暄不是演員嗎，還沒見過他唱過歌呢，怎麼卻推薦了個歌手出來了？
帶著疑惑的眼神轉身，李鈞卻是一臉的“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痞子樣，賀小東也懶得問出口了，反正那不歸他管。
跟莫瑾溪這是合作愉快就夠了！
之後賀小東示意莫瑾溪休息休息，她這才知道，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快兩個小時了，難道整個人都感覺到口乾舌燥的。
賀小東的助理很有眼力見兒地給她遞過去一瓶新的礦泉水，態度也隨著莫瑾溪的歌聲而變了樣，起碼是有了助理該有的樣子了。
賀小東還就細節上跟莫瑾溪再討論了會兒，至於莫瑾溪認為的高、潮部分開頭的處理問題，賀小東剛聽了，覺得那個版本就已經很好了，對於莫瑾溪之後示範的幾個版本反而不太感冒。
李鈞也在旁邊表示了贊同，但看賀小東囉裡囉嗦的臭毛病一時半會也不會改過來，所以直接提出告辭，說是晚點約了人，只能先走。
莫瑾溪心中的忐忑和猶豫已經被撫平，對著李鈞笑得燦爛而真誠，目送他離開之後，繼續投入到與賀小東的積極討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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