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是個退休幹部。這天，他上街買了一袋蘋果，路過一個擦鞋攤時，他準備擦一下皮鞋，就將那袋蘋果放在地上，不料一個蘋果掉了出來，滾到了擦鞋師傅的腳邊。
擦鞋師傅撿起蘋果，在衣服上蹭了幾下，伸手還給老張。老張看了看對方髒兮兮的手，又看了看已經弄髒的蘋果，說：“送給你吧。”
擦鞋師傅將蘋果放進口袋，高興地說：“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的蘋果呢。”老張買的蘋果，確實每一個都又紅又大又好看。
擦完鞋，師傅無論如何不肯收老張的錢，說這個蘋果已經抵了擦鞋的錢了。老張見師傅人這麼好，就跟他多聊了幾句，得知他姓李，住在一幢爛尾樓裡，而且和老張家僅一牆之隔。
回到家後，老張才發現，今天買的蘋果雖然又大又好看，但並不好吃，水分太少，不爽口。老張削了一個蘋果，咬了兩口，就不想吃了，家裡人更是連碰都懶得碰。見沒人吃，兒子就想把整袋蘋果當垃圾扔掉。
這麼好的蘋果，扔掉太可惜了。老張將蘋果搶回來，決定送給那位擦鞋的李師傅吃。
老張提著蘋果，繞過好長一段圍牆，來到李師傅住的爛尾樓前。李師傅住在一樓，看見老張來訪，又驚又喜，忙不迭地讓老張進屋。
爛尾樓只建成一個框架，牆壁還沒有砌好，東一個缺口西一個缺口。李師傅用竹棍和紙皮遮擋缺口，門窗也是用竹棍和紙皮做的。屋裡除了李師傅，還有他的女兒婷婷。婷婷在一所民工學校讀小學二年級，今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學校。
招呼老張坐下後，李師傅跟女兒說：“婷婷，你剛才問我蘋果是誰送的，喏，這個又大又紅的蘋果，就是這位張伯伯送的。快謝謝張伯伯！”
婷婷很乖巧地說：“謝謝張伯伯！我爸爸說，你是最好的城裡人。”婷婷穿著新衣服，頭上扎著蝴蝶結，老張越看越喜歡這個小女孩。
介紹過老張後，李師傅就拿起那個大蘋果，慢慢削起來。削下的蘋果皮，他並不扔掉，而是放到桌上的一個盤子裡，小心翼翼地擺弄著。老張好奇地問道：“蘋果皮有什麼好玩的？”
李師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原本說好給她買個新書包的，不料我母親病了，手頭緊，給女兒買書包的錢，就先挪去給母親看病了。書包買不成了，只好用蘋果皮做個禮物給孩子，讓她高興一下。”
蘋果皮能做什麼禮物呢？老張探頭一看，發現李師傅正用蘋果皮在盤子裡擺字，不一會兒，就擺成了“生日快樂”四個字，還有一個大大的感嘆號。李師傅將精心擺好的字端給女兒看，問她喜不喜歡。
婷婷高興地說：“爸爸用蘋果皮擺的字，比我們老師用粉筆寫的字還好看。”她指著盤子裡的字，一個一個地念，“生日快樂！”唸完，不禁興奮得跳了起來。
說話間，李師傅切下一小塊蘋果，遞給老張。老張覺得這個蘋果也不會好吃，但礙於李師傅的面子，還是接過來，咬了一口。果然，這個蘋果也缺少水分，感覺就像咬了一口木糠。他勉強吞下嘴裡的蘋果，手上吃剩的半塊，則丟到了垃圾簍裡。
李師傅望著垃圾簍裡的蘋果，問：“怎麼？不好吃？”
老張實話實說：“太酥了，不爽口。”
李師傅卻笑著說：“酥點好，我母親牙齒不好，最喜歡吃軟東西。”
看見老張吃蘋果，婷婷羨慕地說：“爸爸，我也要吃蘋果。”
李師傅摸摸女兒的頭說：“等奶奶回來再吃。”
婷婷退而求其次，指著盤子裡的感嘆號問：“爸爸，這個不是字，我可以吃掉它嗎？”
李師傅望望女兒，又望望盤子，然後用水果刀將那個感嘆號挑起來，輕輕地放到女兒的手心裡，動情地說：“好孩子，吃吧。”
婷婷將感嘆號的上半截塞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感嘆號的下半截，她則遞給父親：“爸爸，你也吃。”李師傅將下半截感嘆號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著，眼睛裡早已閃動著淚光。
老張萬萬想不到，世上竟有人這樣珍惜一個蘋果，他非常後悔將那塊蘋果扔進了垃圾簍。老張正想把袋子裡的蘋果拿出來，李師傅的妻子扶著婆婆回來了。婷婷立刻迎上去，大聲說：“奶奶，吃蘋果。”
老太太搖搖手，有氣無力地說：“讓我先歇一會兒。”
這時，李師傅的妻子發現了垃圾簍裡的蘋果，質問道：“婷婷，這麼好的蘋果，你怎麼扔到垃圾簍裡？”
婷婷低下頭，小聲說：“不是我扔的。”
李師傅的妻子不信，繼續罵道：“咬一口就扔，大人怎麼會幹這種事？肯定是你這小東西扔的！”
婷婷望著老張，委屈極了，不禁流下了眼淚。老張趕緊解釋說：“垃圾簍裡的蘋果是我扔的，婷婷只吃了半個感嘆號，還沒碰到蘋果呢。今天是婷婷生日，我們可不能惹小壽星傷心啊。”
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桌子，只見桌子上有個盤子，盤子裡裝著用蘋果皮擺成的“生日快樂”。盤子旁邊，則放著大半個削好的蘋果。
老張從沒見過這麼特別的生日宴會，他一激動，竟反客為主，提議給婷婷唱生日快樂歌。老張一邊打節拍，一邊帶頭唱起來：“祝你生日快樂……”
婷婷的母親早已轉怒為喜，她和丈夫合著節拍，跟著老張一起唱。老太太已經緩過勁來，她雖然不會唱，嘴巴卻也一張一合的。在大家的祝福聲中，婷婷笑得像一朵盛開的鮮花。
唱完歌，老太太笑著對大家說：“我們吃蘋果吧。”
李師傅將那大半個蘋果切成幾塊，一塊給母親，一塊給女兒，一塊給妻子。他想拿一塊給老張，又擔心老張扔掉。老張伸手過去，自己拿了一小塊，說：“放心，我不會扔了。”
老張和這一家人吃起蘋果來，他們都說太好吃了。不知為什麼，此時，老張也覺得蘋果非常好吃，而且越吃越好吃。他慢慢品味著，捨不得一下子吃完。
吃了一塊蘋果後，老張將一大袋蘋果交給李師傅。李師傅一臉的驚喜，千恩萬謝地收下了，他很實在地說：“以後擦鞋，我不收你的錢。”
送完蘋果，老張就告辭了。他出門的時候，李師傅提著半袋蘋果跟了出來。老張問他拿蘋果出來幹什麼，李師傅指指樓上說：“上面還有幾家人，都是擦皮鞋的。這麼好的蘋果，送點給我那些擦友嚐嚐。”
李師傅大步上樓去了。老張忍不住抬頭望望，不一會兒，樓上就探出幾個頭來，異口同聲地喊：“樓下這位大哥，謝謝你！”
老張的眼裡，一下子湧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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