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陰陽——農村喪葬儀程和禁忌全接觸(一)

之所以突然想到講這個,是因為自己當年的一段經歷。

我當年因為愛好風水這個東西,自己學了兩年之後,覺得很有一點本事了,有一次回老家休假,村裡恰好有老人過世了,喪家的主人知道我懂這個東西,就過來請我,說讓我幫他家老人看個穴。

俗話說,滿罐子不蕩,半罐子起波浪,人在學東西剛入門的時候,手都很癢,膽子也很大,所以我雖然沒多少實操經驗,但還是心一熱就答應了,於是我便積累下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當陰陽的尷尬經歷(在我們老家,看風水不叫風水先生,也不叫地師,就叫陰陽)。

當天晚上,我換了一身素色的唐裝,帶著羅盤信心滿滿地就去了,到了靈堂之後,見死者已經殮好,而且棺材也擺在靈堂中央了,只是前面的供桌上還是空的,什麼都沒有,我當時也沒有在意,就去靈棺前上了一柱香,然後在靈堂裡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但是後來才知道,其實到這裡,我已經犯了二個錯誤:一是供桌上還沒有靈位,所以這時候上香是沒用的,因為按照古老的說法,靈牌是死者臨時存身的地方,如果靈堂沒有放靈牌,那麼陰靈就還沒就位,還在四處漂著呢。

就跟給人去拜壽一樣,人都還沒上座呢,你對著個椅子磕頭有什麼用?雖然這也算不上什麼大錯,但是對於陰陽來說,這就已經算是笑話了,因為人家一看就知道你不懂這個。

第二個錯誤就是,對於陰陽本身來說,坐的位置也是有些講究的,這就是所謂的師人坐向,這是為了保護陰陽本身的,據說如果不注意這個,會對陰陽不利,雖然這個有些唯心的成份,但是你既然做了這個,就應該懂,不然在別人眼裡,你就是個外行了。

具體的規則是:寅午戌日坐正南,亥卯未日坐正東,申子辰日坐正北,巳酉丑日坐正西,這裡所謂的坐正南,是指坐在靈堂南方,面對北方,另外,可將一根竹杆豎直放在棺蓋上用來鎮煞,這根竹杆在起靈時可以用來掛引魂幡。

然後喪家主人就給我拿來了黃紙和墨水,讓我幫著寫靈牌,我當時想,這還不簡單嗎?於是我裁好紙,提筆就寫了“顯考楊公諱成業老大人之靈位”,然後落款“孝男楊青立”,寫完之後,我自己欣賞了一下,嗯,不錯,字又進步了。

當時主人拿了我寫好的靈位之後也沒有細看,或者說他也不懂這個,所以就去糊上了,但是後來我才知道,我寫這個靈位又出錯了,而且這個錯還是別人會講究的一個錯(後來人家直接降我工資了,還到處說我“狗屁不懂”^_^)。

因為在寫靈位或墓碑時,前面一般會加上“先考、先妣”或“顯考、顯妣”幾個字,這個考是指父親,妣是指母親,我想這個大家一般都知道,但是對於用先還是用顯,一般就不一定知道了。

但是這個其實你是必須知道的,而且在寫之前一定要問清楚,那麼這兩個字到底有什麼區別呢?先字是通常用法,它在什麼情況下都能用,顯字則是一種更尊隆的用法,但是並不是什麼情況下都能用,因為顯本身就是尊貴、顯赫的意思,那麼在一個家族中,一個人要想稱顯,必須他的前輩人物包括兄弟輩的長者全部去世了,這時死者才能稱顯。

而我當時寫靈位的那位死者,還有一位八十多歲的二叔在世呢,雖然是堂叔,但是還在五服之內,所以我在靈位上寫顯字,那不是咒人家二叔死了嗎?其實我當時也是不太明白這個字的講究,而看人家的墓碑上一般都是寫的“顯考、顯妣”之類的字樣,所以我就覺得這樣寫沒錯。

這是一個常識性的錯誤,另外一個就是從作陰陽的角度犯的錯誤,因為農村的靈堂一般都是設在中堂裡面的,而按古人的說法,中堂是有家神菩薩守著的,而且如果作道場的話,外面還有護法神,所以死者的這個靈牌,其實就是他出入靈堂的一個通行證。

所以這裡就有個問題:這個世界上叫楊成業的肯定不止一個,如果有人也生了個兒子叫楊青,那麼這通行證就重複了,讓神都不知道該認哪個才好,所以通常在靈牌的背面還得註上死者的出生日期和時辰,以及死亡的日期和時辰,這個做陰陽的千萬不能寫漏了,否則你在別人面前就露餡兒了。

另外,我再具體說一下靈牌的寫法:父母是“先考先妣”,或“先嚴先慈”也可,在這裡要注意一下,在給女死者寫靈位時,還有一點講究,因為按照古人規矩,女人出嫁以後,就是丈夫家裡的人,所以在古代,女人出嫁後在姓名前是要冠上丈夫的姓氏的,比如女人原本姓王,嫁給陳姓的,那出嫁後就是陳王氏。

現在雖然剔除了這個陋習,但是有時候人家講究這個,你在寫靈牌時就要注意,所以如果是喪家給母親辦喪,那一般寫成“先妣陳母王氏諱玉珍老孺人之靈位”,其實在港澳地區,一般是直接寫“陳王氏諱玉珍”,但在內地,不興這麼稱呼,所以我們稱“陳母王氏諱玉珍”,這樣既交代清楚了死者的來歷和歸宿,也照顧了現代人的感受。

如果是孫子給祖輩主喪,則是寫“先祖考先祖妣”,但是這要在死者的兒子輩全去世的情況下,才可以這麼寫,否則只要有一個兒子輩的人活著,就得按兒子輩的寫,沒兒子女兒也可以,落款時,孫子落“孝孫某立”,女兒落“孝女某立”。

如果是父輩給子女主喪,則稱“亡男亡女”,後面直接接名字,再加上“之靈位”即可。

如果是哥哥給弟弟主喪,則稱“亡弟”,但是弟弟給哥哥主喪必須稱“先兄”,以表尊敬,後面的諱字加不加均可,但是老大人幾個字要去掉。

如果是妻子給丈夫主喪,則稱“先夫陳公諱敬業之靈位”,這個諱字不能去,雖然妻子為丈夫諱是陋習,但是現在一般都是這麼寫的;如果是丈夫給妻子主喪,妻子給丈夫生了孩子,則寫“先室陳母王氏閨名玉珍之靈位”,這中間的陳母二字是表述妻子在丈夫家的功勞,所以不能少,如果沒生孩子,則只寫“先室王氏閨名玉珍之靈位”。

嗯,說完這個,我們繼續往下說,後來兩天,倒也沒出什麼大的岔子,因為當時天氣有點熱,靈柩不敢在家裡久放,喪家也沒有請道士做齋,只請了兩個打鼓匠守夜,而我的任務是隨主家跑,看他們自己中意的幾塊地,到底選哪一塊,又怎麼立向,說實話,老家的那幾山幾水,從小就看得熟得不能再熟了,所以主要是在立向時避一下煞就行了,其它的真沒什麼好講究的,其實這也是我之前敢答應的原因。

但是到出葬的那天,問題又來了,因為主家沒請道士,所以封棺時就把我請在旁邊站著,上棺蓋時,幾個幫忙的把棺蓋抬上了棺木就那麼放著,然後一齊望著我,我一時茫然:你們這眼神啥意思?好象我有什麼事情沒做似的,難道是要我幫忙使力?可是棺蓋本來也不重啊?

後來終於有人小聲提醒我:“你念咒啊!”

我去!我哪知道要念什麼咒?

說來這事兒也是我大意了,因為我從小在外面讀書,對鄉間的這個土葬程序不太瞭解,主要是沒有完整地看過別人辦喪的過程,而我學習風水時,也是主要研究羅盤啊,格龍點穴什麼的,誰會去在意這喪事該怎麼弄?其實這些東西在農村只要年紀大點的人都懂一點點,如果我事前向父親請教一下,也不至於弄得那麼尷尬。

後來我才知道,這封棺時還要念個封棺咒,釘棺時也要念進釘咒,後來起棺時還有起棺咒,摔盆咒,清掃咒等一堆的咒語,如果有道士時,這些活兒都是道士做的,但是主家沒請道士時,陰陽就要兼做這個。

這裡我把這些簡單的貼一貼,給新手長個見識。

封棺咒:日吉良辰天地開,蓋棺大吉發大財。天清地靈日月明,蓋棺子孫進財丁。

進釘咒:手持金斧要封釘,東西南北四方明,朱雀玄武來拱照,青龍白虎兩邊排。一釘添丁及進財,二釘福祿天降來,三釘三元及第早,四釘子孫滿庭階。代代子孫廣發財。

其實大家可以看出來,這所謂的咒就是幾句吉祥話,但是你要臨場做的話,一時半會兒還不容易想得這麼好。

起棺咒:孝子堂前起靈棺,護法玄壇列兩邊。先請黑虎趙元帥,提鞭斬關保平安。門神護衛分左右,二十八宿護寶棺。此處不是停靈地,亡人西方走一番。

摔盆咒:頭頂金盆跪塵埃,護駕將軍兩邊排。孝男孝女靈前跪,護送亡人上瑤臺。

說到這個摔盆咒,我順便向大家解說一下這個摔盆的習俗,摔盆,就是在起棺之前,由死者的兒子拿一個底上有洞的瓦盆或陶盆,猛地一下摔在棺材前的地面上,讓它成為碎片,在摔過盆之後,柩夫就會立馬起棺。

這個摔盆,在古代是由嫡長子來摔的,如果沒有嫡長子,則按繼承的順序位選擇其它的晚輩來摔,而且摔的這個盆子底上一定要有洞,另外,在摔的時候盆子必須一次性摔碎,而且越碎越好(取碎碎平安之義),如果沒摔碎,不可再摔,得由抬柩的人來踩碎。

那麼孝子怎麼知道該摔盆了呢?這個一般是由槓頭來喊的,所謂槓頭,就是柩夫裡面臨時任命的一個隊長,他負責指揮柩夫統一行動,所以在需要摔盆的時候,槓頭會喊一聲:“大爺,請盆來。”

至於為什麼有這個習俗,有多種說法,一是表示親人的悲哀,願意把一切打碎,讓它們隨死者而去,二是表示死者已矣,摔碎舊時的盆,讓死者毫無掛念地去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說法是陰間有個王媽媽,專門給人喝迷魂湯,讓人忘了去投生,所以給死者人摔一個漏底的盆,盛迷魂湯時就會從洞眼裡漏掉。

清掃咒:龍虎伏魔又趕喪,掃除黴氣與兇殃。金苗掃帚全掃跑,千災萬禍化吉祥。

注意,據說起棺以後清掃靈堂時,掃帚只能往屋內掃,不能往門口掃,而且掃時要關著門,因為棺材之諧音是“關財”,如果往外掃就把財掃跑了。

哎呀,不知不覺就說了一大堆了,好了,限於手機的幅面,我們今天先說這麼多,如果大家有興趣,以後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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