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我去敦煌，與兩首詩有關。一首是王之渙的《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另一首詩是王維的《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在學生時代，就想象著玉門關的蒼涼與陽關的孤獨，而這兩個邊關都在敦煌。黃河石林、鳴沙山、月牙泉、雅丹、玉門關、陽關、漢長城、莫高窟，六天五夜去敦煌，踏上了尋找詩歌中的秘境之旅。
黃河石林
深圳飛到蘭州，直奔白銀市的景泰，第一站是黃河石林。黃河石林作為敦煌之旅的前奏，不止是《爸爸去哪兒》拍攝地的誘惑，還有“黃河遠上白雲間”的吸引，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羊皮筏子和打鐵花的好奇。汽車轉過22道彎的盤山公路，便到了黃河邊的景泰縣龍灣村。住在一家客棧，幾位村民在對面的土牆下曬太陽、下棋，龍灣村民風淳樸，景色宜人，透過院子裡的梨花、杏花，就是黃河石林。
傍晚，在石林觀景臺等待著日落，但云層吞沒了夕陽。淡季的龍灣村並不熱鬧，可旅行要的就是這種冷清的感覺。晚上一個人行走在村裡，沒看到傳說的星空，卻能聞到久違的清新。第二天早上五點起床，去觀景臺看日出。太陽昇起在黃河與群山之上，朝陽下的黃河石林，層層石林被紅霞盡染，對岸清涼寺的鐘聲迴盪在峽谷之中。
黃河漂流
龍灣村有一個黃河碼頭，人們來這裡坐羊皮筏子漂流黃河。船工將羊皮筏子扛到河邊，將羊皮吹起來，鼓鼓的，像一隻只小豬一樣。羊皮筏子這種古老的交通工具製作工藝相當複雜，整張的羊皮全解制成，皮囊曬一個月，在裡面抹上油和鹽軟化，將柳條紮成排，綁在羊皮囊之上，當地人叫它“排子”。
爬上羊皮筏子，三位遊客和一位“把式”坐在筏子上，剛好保持平衡。黃河河水喘急，把式空中著方向，羊皮筏子倒也安穩。從龍灣村黃河碼頭漂向黃河石林飲馬溝大峽谷碼頭，距離不近，坐在羊皮筏子上，石林盡在眼前。大家忙著拍照，來不及細細體會羊皮筏子這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精妙，便漂到了終點。
飲馬溝大峽谷
人們常說，人生的一個終點也許是另一個起點，黃河漂流的終點就是飲馬溝大峽谷的起點。飲馬溝是黃河石林景區的精華，曾經是進出龍灣村的唯一道路，每當遇到暴雨，這裡洪水氾濫，村子便無法進出。然而就是這個險峻的地方，成了十平方公里黃河古石林群的點睛之處。帶上蘋果和水，徒步進入飲馬溝大峽谷，也可以坐驢車悠閒轉一圈。
峭壁、巖柱組成的峰林，八十到兩百米高，千姿百態，雅丹和丹霞地貌形成的特別色彩，造就了石林奇特的地質景觀。佇立在飲馬溝大峽谷中，讓人聯繫到電影《雙旗鎮刀客》裡的西部世界，每當風沙吹過，甚至能感受到危機四伏的神秘。飲馬溝適合拍電影，《大敦煌》、《西部熱土》、《天下糧倉》和《驚天傳奇》等電視劇都在這裡拍攝，成龍的電影《神話》裡大峽谷場景，就在飲馬溝拍攝。
神龍谷、盤龍洞
黃河石林另一個必去的地方是神龍谷，徒步走入谷中，頗有科羅拉多大峽谷的感覺。可惜沒能趕在中午時間進入，沒有拍到最理想的色彩，不過，眼睛所見遠比照片好看。一直走到無路可走，四周全是巖壁，只見一線藍天，還能聽見呼嘯的風聲似千軍萬馬。神龍谷出來，往右邊峽谷行，終點就是盤龍洞。洞內一個很古老的寺廟 — 興龍寺，從一個洞穴進入寺廟，爬進另一個洞穴是寺廟的大殿，很是神奇。跟守門的大叔聊聊，他會告訴你從什麼角度，能拍到不為人知的奇特景觀。
在黃河石林，有一個比較特別的體驗，就是乘坐直升飛機空中看石林和黃河。石林像是一盆景中的微縮景觀，而黃河則是一條綢帶環繞著石林群峰。最讓人震撼的是空中看到我們走過的22道彎的盤山公路，一輛白色的汽車像一隻螞蟻一樣上行。公路的上方是石林觀景臺，下方便是龍灣村。這條蜿蜒的公路取代了飲馬溝，成為村民進出村子的通道。據說在冬季這條路結冰，汽車無法通行的時候，但會封閉起來，給滑雪隊作為速滑訓練之用。
最期待的是黃河石林非物質文化遺產活動 — 打鐵花。夜冪降臨之時，在黃河戰鼓聲中看著“滾燈”表演，後面的爐子正在燃燒。生鐵放進爐子裡，在兩千度的高溫下，融化成鐵水，倒在一個鋪著鐵灰的鏟子裡，打鐵花的師傅將那團鐵水拋起，然後用鏟子猛擊。夜空中頓時綻放出朵朵鐵花，像是怒放的煙花，落地的時候，鐵水尚未完全熄滅，還在地上彈起，地面佈滿了蹦蹦跳跳的鐵花。由於太近距離去拍打鐵花，付出的代價是燒壞了一件抓絨服和一條牛仔褲，不過遊客在遠處觀看還是安全的。
敦煌宴
第三天早上，趕到蘭州機場，飛敦煌。空中看祁連山脈，雪山連綿不絕，掠過一片戈壁，就是敦煌。住在敦煌賓館，那棟樓外觀像一個縣城招待所，但是到了大堂，立即被飛天雕塑所吸引，走廊四處全是壁畫和雕塑，很具有文藝氛圍。這傢俱有40年曆史的老賓館，招待過許多的外國國家元首，賓館許多設施經過40年後，也成為一段歷史，有歷史的酒店也深得外國遊客的喜愛。
敦煌賓館看家美食是敦煌宴，做工媲美懷石料理，味道更本土。泡兒油糕、驢肉黃面、鎖陽煎餅、玉火烽燧、如意蓮花、歲月年輪、燈籠牛肉、翠玉墨香、牡丹脆耳、瀚海明珠、烽火羊排、敦煌一絕、陽關醋魚、效谷糧倉、蝶戀花、八寶香梨。吃飯的時候，還有飛天樂舞的表演，頓時覺得有國宴的標準，其實，外國元首來敦煌，都少不了品嚐敦煌宴。敦煌宴價格並不貴，但是做工複雜，必須提前預定才能吃到。
鳴沙山、月牙泉
很多遊客在中國拍的沙漠就是在敦煌的鳴沙山，因為不用翻山越嶺去到撒哈拉，一樣能感受大漠狂沙的豪情。鳴沙山租匹駱駝，跟著駝隊騎去鳴沙山轉一圈，當然少不了拍一張騎在駱駝上的照片。站在鳴沙山上，看著山下的駝隊，彷彿能見到當年絲綢之路上商駝的盛況。山上還有些沙漠的娛樂項目，坐ATV四輪沙漠車，衝下山坡，還可以坐個滑板，從沙坡滑下去，刺激但不危險。
鳴沙山有項特別文藝的體驗，學習製作沙瓶畫。在月牙泉的第一泉閣樓下，老師教我們如何將彩色的沙子，一層層倒進瓶子，用幾個簡單的小工具，創作一瓶沙瓶畫。本以為很容易，沒想到玩創意並不簡單，一下子做了快兩個小時。最後做出來的沙瓶畫好抽象，抽象得自己都快不懂是什麼了，於是拿老師的沙瓶畫拍一張。
做沙瓶畫花費了過多的時間，登上鳴沙山的時候，光線已經暗了，那就去看日落吧。爬沙山是最難的，走兩步退一步，好在去半山腰的滑沙處一路都有一個放在沙上的梯子，走在上面很輕鬆。雖然沒有藍天，但能看到月牙泉的全景，只有走到鳴沙山的半山坡上，才能一窺這個自然奇觀的全貌。
如果想看日落，最好登頂鳴沙山，眼前不過十幾二十米的距離，但沒有了梯子，難度大了不少，有人真的是在沙裡爬上去的。19:40登到山頂，太陽剛好落在山脊上，沒有遇到最美的紅色霞光，依然覺得好美。幾個小女生坐在沙山上，靜靜地看著日落，風起的日子，還可以聽到沙鳴聲，因為這裡是中國四大鳴沙山之一。
敦煌夜市
晚上，在敦煌夜市的中旺正宗驢肉黃面餐館吃飯，第一次喝到杏皮水，酸甜的飲料冰鎮之後更是好喝。店裡的師傅正在拉麵，看他幾下子將一團面拉到兩米多長的根根麵條，難怪黃面吃起來真的有筋道。最好吃的除了驢肉黃面，還有紅柳烤羊肉串、紅燒駝掌、羊肉合汁、泡兒油糕，最愛的是涼拌苜蓿，一口氣吃了兩盤。
敦煌夜市除了有本土小吃、各色水果，也是敦煌最大的小商品集市，敦煌的各種小紀念品這裡都有，而且還便宜。紀念品讓人眼花繚亂，夜光杯、葫蘆雕刻、木雕畫、服裝、玉石、蜜蠟等等。最讓我著迷的是莫高窟仿古繪畫，畫上仿製出脫落的泥土；還有夜光杯，玲瓏剔透的玉石杯子竟然能用吸鐵石能吸住。敦煌夜市的幾位雕刻師容易被人圍觀，一位是雕刻木畫的，一位是雕刻葫蘆的，還有位雕刻木頭印章的，他們都是敦煌小有名氣的人物。一直逛到晚上十一點半，朋友們拍了個夠，揹著好多紀念品，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雅丹魔鬼城
第四天是令人激動的，因為要去雅丹魔鬼城露營。上午參觀了敦煌博物館之後，驅車到160公里之外的雅丹世界地質公園。剛好遇到雅丹騎行大賽，我們也體驗了幾公里騎行，在沒什麼人和車的荒漠公路上騎行，是一種很酷的體驗。途中，遇到一位當天參加大賽的選手，給他拍了一張紀念照。
雅丹地貌既有大漠的滄桑感，又有悅目的色彩，還有千奇百怪的雅丹體。大風掠過雅丹體，會有嗚嗚的聲音，所以人們常常叫它雅丹魔鬼城。雅丹世界地質公園有近四百平方千米的面積，有天外來客、孔雀玉立、西海艦隊等近八十個的景點，除了跟團遊，比較方便的遊玩方式是租越野車，司機帶著你去到那些雅丹最火的景點，不會錯過經典之處。我更喜歡那些普通的自然景色，象年輪一般的沙丘，長滿駱駝刺，地下不時冒出幾個鎖陽，遠方是山脈般的雅丹體。
當晚在雅丹世界地質公園裡露營，這是雅丹有史以來第一次，是能最接近雅丹的方式。到營地邊上的沙丘看駱駝刺，突然跳出一隻沙蜥，身上偽裝色與沙子幾乎一樣，帶一點點紅色，頭部像一個蛇頭，小眼睛眯著。慢慢走近，它竟然不跑，還轉頭好奇地地看著我，彷彿在跟我說Hi。
雅丹的夜，無燈光汙染，是西北地區拍星空的最佳之所，本來準備拍星空，遺憾的是雲層太厚沒有成功。在篝火旁喝著啤酒，學習看星雲圖，找星座，找北斗七星，野外確定方位。另一個研學項目就是搭帳篷，本來對我來說是一個熟練活，但好久沒去無人區了，似乎重新學習了一次。半夜，風聲混合著呼嚕聲，還能聽見沙子打在帳篷上的噼啪聲，再一次迴歸了自然，睡得好香。
玉門關
第五天上午，終於到了盼望已久的玉門關，敦煌84公里外的戈壁之上。代表性的建築物就是小方盤城，二十多米長寬，四四方方的土城，竟是漢代邊疆的重要軍事關隘。當年出玉門關，就是離開盛世都城，踏上了去西域的艱幸旅途。看過不少攝影師將小方盤城拍得十分唯美，但必須是日出日落的黃金時刻。
自古一句“不到長城非好漢”詩詞，吸引了多少人去看長城，但面對漢長城遺址，是不是有些失落？但是，這段土牆一般的長城卻要比完美的“八達嶺”明代長城要古老的多，歷史意義不可取代。附近，被稱為大方盤城的河倉城，不過是座軍用糧食倉庫，也要比小方盤城大得多，但是，能代表玉門關的往往還是小方盤城。
在玉門關有兩個體驗，第一個體驗是穿漢服。在玉門關可以租一套你喜歡的漢服，穿上漢服，在漢長城遺址，河倉城牆下，小方盤城裡，你可以作飛天舞，可以溫文爾雅，還可以霸氣十足，發現最能最能體現你的古代氣質。
第二個體驗是在漢簡上練習書法，書寫的是王之渙的《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我覺得這是所有體驗中難度最大的，雖然曾經學習過書法，但已習慣在手機電腦上打字，寫出來的書法難看，還是不敢在完美的竹簡下筆。
陽關
在玉門關之南，距離敦煌70公里的地方，便是陽關，它是絲綢之路的必經關口，說是關，不如說是一個漢代的軍事堡壘，流沙淹沒陽關的一切建築，現在留給我們的只有一個陽關烽燧。站在烽燧邊的山丘上，俯瞰古董灘，一望無際的古代邊陲之地，耳旁迴響著“陽關三疊”的古琴曲。陽關大部分都是新建的仿古建築，本以為很無趣，沒想到古裝的“通關”過程讓人覺得很帶感，特別是出關敬酒三碗，讓我想起那首“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又見敦煌》
去敦煌之前，不少人給我推薦去看情景融入式演出《又見敦煌》，因為在許多的地方，看過不少優秀的大型演出，當時不以為然。當我隨觀眾遊走在幾個表演區，穿行在表演者之中，那種創意與現場感讓人驚訝、激動。演出也很受外國遊客的喜愛，觀眾中看見許多外國人的面孔，據說在旺季的時候，《又見敦煌》是一票難求。
莫高窟
敦煌的精髓當然是莫高窟，第六天，去莫高窟。在出發之前，在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看了兩部小電影《千年莫高》和《夢幻佛宮》，特別是球幕電影《夢幻佛宮》不能錯過，展示了許多不對外開放的莫高窟景色，逼真而震撼。《又見敦煌》講述了清代的王圓籙道長當年維護敦煌莫高窟，以及倒賣文物給英國人，功過至今眾說紛紜；途中，還有人說起張大千對於敦煌的破壞與傳承。歷史中的偶然和必然造成了許多的幸事與遺憾，不過莫高窟依然還有七百多座洞窟的藝術珍品，壁畫4.5萬平方米、泥質彩塑2415尊。
一千多年曆史的莫高窟，是集繪畫、雕塑和建築藝術的佛教聖地，在敦煌鳴沙山東麓斷崖上歷經滄桑。有人問莫高窟最值得看的洞窟是哪個？最重要的當然是九層樓、三層樓、藏經洞，還有許多洞窟不對外開放，如其探討哪些值得一看，不如隨遇而安。莫高窟所有的洞窟內禁止拍攝，反而讓我更安心去聽聆聽、去欣賞。在洞外拍到僅存的殘留壁畫，早已斑駁陸離、褪色，沒有洞窟的壁畫的美輪美奐，但精湛的繪畫藝術可見一斑。
如果說看中國山水景色，不能不去西藏新疆，那麼去中國的藝術殿堂，不能不去敦煌莫高窟。作為世界文化遺產，莫高窟已經超越了宗教、建築、藝術的範疇，成為人類文明的精神遺產。但不得不正視的是，隨著歲月的推移，無論我們採取什麼樣的保護措施，莫高窟的絕大多數藝術珍品將會逐漸消失，將來只能在數字技術中欣賞莫高窟的壁畫和雕塑了，讓我覺得要珍惜親眼目睹的機會。
離開敦煌的前幾個小時，在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參加了研學課堂，學習飛天剪紙。當地的一位剪紙藝人當老師，有人選擇壁畫中的飛天仕女，有的選擇大佛，我則選擇了257窟的北魏壁畫中的九色鹿，九色鹿剪完厚，放進畫框帶上了飛機。旅行中，看過無數令人驚豔的自然風光，唯有文化內涵的風景，才會讓人心動。敦煌朝聖之旅，是詩歌中美妙意境混合著我美好記憶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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