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紀念張國榮，或重聽一張他的CD，或重溫一部他的電影，或寫下一段有關他的話語。
今天我想說的是一部量身為張國榮打造，卻很少被提及的影片——《風月》
影片於1996年在香港上映，單看此片的陣容，大有趕超《霸王別姬》的架勢：導演是陳凱歌，主演是張國榮和鞏俐，原著是葉兆言的《花影》，編劇是王安憶、舒琪和陳凱歌本人，攝影是杜可風。
可是，《風月》並沒有意想中的大獲成功。陳導認為是太過真實，葉兆言直說電影糟糕，王安憶表示改到迷失，不少影迷覺得太過晦澀，還戲言當做哥哥的移動寫真來觀看。
可想而知，這中間發生了不少事。然而，錯錯對對，是是非非，惹人怨，我只想講講電影裡關於愛而不得的故事。
影片發生在二十年代，那是個新舊交替的混沌時代，老人緬懷舊生活，年輕人迫不及待爭新。
依託封建社會崛起的龐家偏隅江南小鎮，大宅大府，煙霧繚繞，府內妻妾成群，生活奢靡穢亂。
鞏俐飾演的女主如意是龐家小姐，從小在鴉片的薰陶下長大。
電影開篇，便是父親對她噴煙：鴉片是什麼？我的乖女兒，鴉片是天地間的鐘靈毓秀啊。
泛黃的背景，陰暗的朦朧中，小如意咧嘴，露出詭異的笑容，一時間，我毛骨悚然，恍惚覺得在看一部恐怖片。
如意是封建禮教下成長起來的大家閨秀，十六歲的時候，她被新派的訂婚對象退婚，理由是“從小聞煙長大，是個毒人”。
由此，她骨子裡對家族有著深深的厭惡。後來，如意的父兄皆倒在了鴉片和女人身上，她成為了龐家的女主人。
在父親的喪禮上，如意一身妥帖的白衣孝服，長辮子整整齊齊，一臉的不諳世事，乖巧聽話。
但她當家作主後，馬上展現出了她的反抗精神，她輕飄飄地宣佈，父兄的姨太太和小妾們通通遣散，氣得族老們直跳腳。
其實，想離開的龐家的是如意自己，她一直在壓抑，一直在等待，她希望有一個契機把她的叛逆和反抗都發洩出來。
終於，她等到了鬱忠良。
張國榮飾演的忠良是龐府的舅少爺，也就是如意大嫂的親弟弟。
他從北京回來，一身西裝，帶著墨鏡，騎著自行車，瀟灑地穿梭在龐府大宅。
“小大姐，你們家的藏書樓怎麼走？”忠良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一句話，如意就著迷了。他是外面的世界，他是反抗的象徵，他就是如意心中的叛逆。如意，輕而易舉地被他俘獲了。
他們在藏書樓你躲我追，你進我退，“不小心”打了照面，便假裝沒事地走開。情竇初開，說的就是這樣的造作吧。只不過，情深情淺，似真似假。
現在看這段追逐的場景，實在是感慨萬千。我們都曾經是這樣造作的如意，以為快速收回追逐的目光，便可以掩飾得天衣無縫，卻忘記收斂那無限的轉盼流光，早已被人一眼望穿。
忠良高傲地對如意說，你的綾羅綢緞醜極了，北京的女學生都穿著黑長裙和修身的褂子；外面發生了蘇俄革命，世界大戰，北伐，國共聯盟，列寧，孫文，打倒列強，自由戀愛，男女平權；北京的天又高又藍，宮牆筆直，兩邊都是垂柳，風箏越飛越高……
說著說著，彷彿自己真的是個讀書人，真的去過北京。
其實，忠良並沒有唸書，也沒有去過北京。
他年少投奔姐姐，來到了烏煙瘴氣的龐府。客氣的說他是舅少爺，其實他只是為姐姐姐夫燒煙的僕人，甚至在他們迷亂不清時淪為玩物。
他不僅讀書夢碎了，人和心也碎了，龐府毀了他，他恨極了龐府的一切。
龐府是絲毫不在意這些恨的，他們已經記不清毀了多少人，最後，那些人又心甘情願地淪陷在這煙霧繚繞的樂園，似夢似幻地過日子。
可是，忠良不想忍了。每當姐夫叫喚他的時候，他緊張到渾身顫抖，頭髮額頭都汗涔涔的，姐姐卻在一旁笑嘻嘻地附和姐夫。
幾年扭曲病態的成長環境，他變成了個敏感自卑的青年，他壓抑著恐懼，卻壓不住恨意。
終於，他決定反抗。他偷偷地在姐夫的煙里加了毒藥，把姐夫毒成了“活死人”，然後逃跑。他要去北京，他要去讀書。
陰差陽錯，他去到了上海，投入黑幫頭目大大的門下，成為了一名“拆白黨”，專門以色相勾引富家太太，再勒索錢財。
忠良英俊不凡，機靈利落，無不成功，成為了大大的頭號愛將。
大大得知龐府換了年輕的小姐主事，決定要搶下龐家的這塊肥肉，派忠良回到龐家把如意帶到上海。
於是，就有了忠良不經意的問路。
如意痴迷忠良，為了討好他，如意打扮成女學生的樣子，學騎自行車，學習握手，偷偷去打探他的喜好。
如意認為忠良喜歡的是女人，不是姑娘。為了拋棄姑娘的身份，她與身邊從小一起長大的僕人端午先試過了，完成了姑娘到女人的蛻變。
後來，在與忠良情到濃時，她直白單純地說，我會，我與端午試過了。真可謂是痴情，是天真，是偏執，更是病態。
忠良震驚了，年少的經歷讓他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他的心早就荒涼陰鷙，硬如磐石。可是，他的虛情假意卻換來了如意的一片赤誠之心，他慌亂了。
他才明白，如意不是那些富家太太，他對如意的刻意勾引或許是真情流露，他深知他不配，他承受不起這份單純的、炙熱的愛。
忠良把如意帶到碼頭，但在最後的關頭，他放棄了。忠良自己回到了上海，悄悄地留下了黯然傷神的如意。
本以為，選擇不揹負過多的深情，就能相忘於江湖。然而，江湖就是江湖，豈由自己做選擇。
失敗而歸的忠良終日魂不守舍，大大後悔莫及。為了找回以前能幹無情的愛將，大大設計如意來到上海，他要讓如意親眼看見忠良的“拆白黨”勾當，毀掉忠良在如意心中的讀書新派人形象，讓如意死心，也讓忠良死心。
沒想到，算來算去，始終算不到的是人心。
偏執單純的如意愈發地心疼忠良，她可以不管忠良是什麼樣的人，只要忠良的愛。可是，忠良卻無法忍受這樣不堪的自己，赤裸裸地呈現在如意眼前，他無法開口說愛。如意失望地離開上海。
待到忠良從沉淪中清醒，興沖沖地跑回龐府，大聲告訴如意“我愛你”。如意卻已不念過往，她篤定地告訴忠良，我已經不愛你了。
忠良好不容易交出真心，卻又被拋棄了。那些可恥的回憶又開始縈繞，龐府帶來新仇舊怨一湧而上，絕望讓他紅了眼、迷了心，他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恨。
最終，他又選擇了在煙裡下毒。儘管，他後來狂奔回來想阻止，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是怎麼毀了如意。
愛而不得，已成殤；愛恨情仇，終落幕。這份愛，在扭曲中滋養，在亂世中盛開，雖絢麗奪目，卻轉眼即逝，只餘一地的無聲無息。
以前不曉得，忠良的選擇為什麼總是錯的？後來才知道，環境不由分說地推著大家往前走，他只是個可憐可恨的悲劇人物，讓人不忍苛備。
以前不明白，如意怎麼可以一面深情一面絕情？後來才懂得，愛而不得，不如就選擇與自己和解，好好地愛自己。
電影照進現實，放眼當下，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而不得，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份抱負；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業障因果，或許是原生之痛，或許是成長陰影；每個人都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或許是崎嶇陡峭上坡路，或許是剎不住的下坡路。
不管怎麼樣，生活仍在繼續。我們重溫電影，是因為懷念一個人或一段歲月，更是因為可以得到一些新的啟示，伴隨我們繼續前行。
作者簡介：四夕，熱愛文字，感悟生活，常想一二，不思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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