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短短的時間,失去身邊最親近的兩人。突然之間,孑然一身。

小說:短短的時間,失去身邊最親近的兩人。突然之間,孑然一身。

這些近乎成精的藥材聚在一起,互相配伍,最後達到和平統一,本身就是對製藥者靈力的考驗。如果靈力不夠,無法制衡靈藥間的衝突,最後傷及自身的事情並不在少數。

即使製藥者靈力強大,將藥材的藥性完全融合,又灌注了足夠的靈力在其中,這也不是結束。真正的困難在最後一步。

服藥者割離藥靈,自毀半條命,這本就是修為的逆行倒施,非常道,天道不容於世。而製藥的一方,作為這種行為的始作俑者,所負的責任不可避免。抵償的方式只有一種——以命抵命。

以自身性命做引,藥丸吸納製藥者的全部生氣,再被需要割離藥靈的人吞服肚中,由此,藥靈脫離而出,服藥者靈力盡失,製藥者神滅形消。

莫素音配藥的時候,身邊只有決斷一人。

他極力反對,但莫素音心意已決。她是一個母親,為了孩子的安危,自身性命早已被置之度外。她說,換成天底下任何一個母親,都會選擇這樣做。

決斷看著藥丸在她的掌心逐漸成型,氤氳的霧氣包裹著藥丸,顏色時時變幻,一時赤紅如血,一時青翠如松,五彩斑斕,是生命最後的炫色。他知道,那是素音的生氣在流逝。肝腸寸斷。

一炷香的時間,光彩淡去,一粒小小的藥丸落於掌中,莫素音已是氣若游絲,她輕輕吐出兩個字:“拿去。”

雙目緩緩合上,呼吸頓止,頭顱無力地垂落,悠長的髮絲蓋住了她的面容。藥丸猶在手心,顫顫滾落。

決斷將藥丸接住,光滑細膩,還帶著溫度。

藥丸交到決明手中,這個十幾歲的孩子,好奇的捏著它,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好香!”

一口吞下。

他不知道這顆藥丸的用意在哪裡。決斷只對他說,“這是你母親為你配的藥,服下吧。”

不疑有他,決明想也不想就吞下。藥丸落入腹中,像一團小火苗落入乾柴堆裡,瞬間腹內熊熊燃燒,炙熱的火焰從腹中直往上躥,五臟六腑都在炙烤中,火焰卻是不停,越燒越旺,四肢百骸都張開了口,拼命想把這股炙熱傾吐而出。

頭昏眼花,決明張大了嘴巴,呻吟著倒下,感覺有一種東西正離他而去,緩慢地,卻毫不止息地向外傾瀉而出,帶走了環繞周身的炙熱,也帶走了大腦中的最後一絲清明。

他盡力睜大眼睛,環顧四周,這個屋子似乎很熟悉,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個地方是哪裡。屋子裡還有一個人,正滿臉焦急地看著他,這人看著也很眼熟,似乎和自己很親近,一看就生出親切之感,可他就是記不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又為何如此焦慮。

他用力地搖搖頭,但頭腦並沒有因此而清晰半分,反而眩暈感更甚。很快,他發現了一個更揪心的狀況,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身在哪裡?……

屋子裡的另外那個人好像正在問他什麼,他聽不清楚,也聽不太明白,他茫然地望著那個人,喃喃地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又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他問了很多遍,而另外那人卻彷彿比他更震驚,甚至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焦慮、驚疑、憂心……所有的表情同時出現在那人臉上,無法形容地詭異。

他只好自己想,拼命想,拼命回憶,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反而覺得頭痛欲裂,再也無法集中精力。巨大的痛感充斥著大腦,他暈了過去。

“這是我完全沒有料到的,也是素音沒有料到的。”決斷轉身,仔細地望著決明,“你的藥靈被成功地割離,但你的記憶也隨之被封印。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誰都不認識,連我也不認識。”

明明前一刻還在叫自己父親,轉瞬間就一臉陌生地問自己“你是誰?”,決斷的感覺跟失去了兒子毫無二致。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他失去了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突然之間,孑然一身。

“她最擔心的事情是無法找到你,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怎樣讓你重新恢復記憶才是最該擔心的事情。而如何找到你,反倒不那麼令人擔心。”

有南燭在,找到決明便不再如想象中那樣艱難。

在決明離開之前,南燭在決明身上種下記號,那是一種特殊的印記,只要有這印記在,雖然尋找的過程不太容易,但總算是能夠找到的。

“可我現在已經回來了,你一定知道該怎麼讓我恢復的吧。”決明的心裡並不確定,因為他忽然發現,整個過程都像是一個實驗,而他就是那個不成熟實驗的試驗品。他想了想,心裡升起一絲光亮,“既然母親配一副藥,讓藥靈離開我,理論上就該另有一副藥,能讓我服下後便可重新跟藥靈建立聯結。”

世間萬物陰陽相生,正反相承。既然有分離的結果,就該也有能合併的結果。

決斷的眼中有光亮閃動,他看著決明的眼睛,看了很久,才緩緩點頭,“你說得沒錯。到底是我的兒子,我很欣慰。”

“那……我們該怎麼做?”決明試探著問。他想起蘇木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藥靈,她的藥靈木質如玉,那自己的藥靈又是怎樣的呢?

“父親,我想看看我的藥靈。”

決斷似乎愣了楞,才緩緩點頭,“你的藥靈……也在這裡。”

他將裝著莫素音骨灰的陶罐轉了半圈,一個更小的罐子展現眼前。原來這是一個雙生罐,一大一小,並列相連。之前大罐擺在前面,小罐躲在大罐的影子裡,不仔細留心根本看不見。

小罐的封口被打開,決斷從罐中掏出一個玄色的絨布錦囊,交給決明。

決明接過來,捧在手心。錦囊很輕,幾乎感受不到多少分量,似乎裡面根本就是空的。錦囊用一根金線封口,決明小心地將金線一圈一圈地解開,手指在微微發抖。

錦囊中那個未知的輕飄飄的東西,就是打開已經被遺忘的過去的鑰匙,只要有這樣東西在,也許用不了太久,他就能恢復全部的能力,就能記起所有的舊事。

他的心中甚至冒出一個細小的念頭來,如果自己完全恢復,再去找蘇木的時候,是不是會讓她驚訝得跳起來。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會比現在更有勇氣,也更有底氣去說許多以前不敢說的話,去做許多以前不敢做的事。

一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來,手上的動作加快,金線被完全解除,錦囊大開著口,一粒青色的珠子躺在其中。

就是這個小東西嗎?

決明小心地將珠子拈出來,如青豆大小,顏色也是青的。但整個珠子都晦暗無光,怎麼看都只是顆再普通不過的小物件而已,毫無靈氣。再看仔細一些,那珠子竟然是殘破的,在指尖稍微轉一個角度,便有一個大大的缺口顯露出來,像是被老鼠啃了一口。

這跟想象中的藥靈完全不一樣。

決明抬起頭,疑惑地看著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決斷嘆息著將決明手中的珠子拿過來,收入絨布錦囊,用金線將錦囊的開口細心封好,重新放在小罐裡,蓋好罐口的蓋子。

小罐子被重新轉回到大罐子的背面,藏進大罐的陰影裡。

決斷的動作緩慢而小心,彷彿在做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容不得半點閃失。決明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忽然有一種感覺,父親所做的一系列動作,好像不是在收拾一件器物,而是在為藥靈入殮封棺。

“你的藥靈已被毀。它在這裡,和你的母親一起,也算是給你母親做個伴。”

決斷的聲音越發蒼涼。

當有一天,他拿起日日珍藏的錦囊,這裡寄託著他的希望,也寄託著兒子的希望,卻發現手中的感覺如此異樣,沒有靈力流動的生機,只有一片死氣沉沉。打開錦囊一看,藥靈破損,靈力已被完全毀滅。

他驚怒交加,卻毫無辦法。

就像那些接二連三離奇死去的人,追查的時間越來越長,可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找不到。

決明的心已沉到深不可測的谷底,他不停地搖頭,抱著巨大的期望而來,卻只得到這樣一個令人絕望的消息。如果沒有藥靈,他該如何振作?又該如何重新找回真正的自己?

“但你不用灰心,我已經找到了替代的辦法。”決斷的臉上似乎浮起了一絲笑容,接著道:“這些年來,巫回谷裡風平浪靜,我想,那個看不見的對手,有可能已經不在谷中了,那人的目標是你,極有可能會跟著你去往外界,所以,我才想要著急找你回來。現在,回到谷裡應該比留在外界更安全。”

決明忽然想起養父母的慘死,想起香茹屋子裡濃烈的脂粉香味。那天他正跟蘇木在外面四處找南燭。如果當時他就在家裡,慘死的人裡會不會加上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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