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凝目而視,剎那,即是永恆

她18歲上嫁給了他。那年他16,比她小上兩歲。

循著舊時代的規矩,她是身著大紅嫁裳,被大花轎抬過門的。

她是個精巧的女人,個頭不高,五官清秀,眉眼裡瀰漫著女性特有的輕柔和矜持,笑起來溫溫婉婉,一口珠齒晃動著他的眼睛,就要把他的心也掏走似的。

未出嫁之前,她也算得上是嬌生慣養的,即便是生在平常的農家,父母親卻很是疼愛她,也捨不得讓她多辛苦了一點,加上又很是愛看書,因此倒是比當地的其他女子要多了一層大家氣質。

即便如此,她骨子裡那份氣質卻從未隨著婚嫁而消失,從來淡定自持,不慌不燥。走起路來也是一小步一小步,像戲臺子上輕捏羅裙,蓮步微移的旦角兒。

兩人凝目而視,剎那,即是永恆

兩人都是念過書識過字的,在當地倒也算的上是一對璧人,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自此,一過就是六十多年。

三年饑荒之時,他和她已然有了四個孩子,三個女孩一個男孩,男孩排行老二。

那個只有鋪天蓋地的飢餓的年代,孩子多就意味著生活苦,肚子是永遠填不飽的。最小的姑娘尚不懂事,常嚷嚷著餓。可是沒有辦法啊,她不能憑空變出一碗米飯來止住小孩的哭聲啊!眼裡除了疼愛,只剩下了無奈和痛苦。

饑荒之下,人一個接著一個病倒。政府總算是出了一個政策:病倒的人可以憑證明,去領取一斤黃豆。呵呵,瞧,用什麼治病,用糧食啊,有了吃的,病就會痊癒。

他憑藉了關係,弄到了一張證明,去領了一斤黃豆,當天便煮了給孩子們吃。孩子們吃的開心,可是他和她眼裡卻滿是惆悵。吃了這一頓,下一頓呢?

兩人凝目而視,剎那,即是永恆

好在他總是能想辦法弄到點吃的回家,藉助和管倉庫的人關係頗好,隔三差五的能弄點大米。怕被人看到,常常是在半夜裡起床,煮一大鍋米飯,把孩子們喊醒,一人給盛一大碗,沒有菜,就這樣大口大口的扒飯,偶爾能炒點辣椒,便是最好的菜了。

她總是隻給自己裝一小碗飯,大多數時候都是看著他和孩子狼吞虎嚥。偶然他從飯裡抬起頭,兩人凝目而視,剎那,即是永恆。

為了填肚子,他偷過大隊裡種的蘿蔔,和別人搭夥在半夜撈過魚。就這樣,養活了一家人,平安度過了這個接近地獄的年代。

在饑荒裡,沒有道德與否,沒有尊嚴可言,千年的禮教,在死亡面前,不堪一擊。他和她,願意攜手,共同面對這段暗淡的歲月。

文革。這是兩個沉重的字眼,不細表。

兩人凝目而視,剎那,即是永恆

和平年代,普通人家不在乎柴米油鹽醬醋茶。

他是個勤奮而且聰明的人,種的瓜果,總是比別人家收穫得多。每隔幾天,便能摘下一大袋,走幾十里路,拉到城裡去賣。

她在他出門賣菜之前,便做好了一鍋米飯,等他吃好了,一邊幫他裝袋一邊要他再帶點飯路上吃,他憨憨一笑,不好意思的說都帶到肚裡去了。

她年輕的時候,是很會做菜的。簡簡單單的幾樣菜,做得花樣百出,孩子們都愛吃,他也愛吃。

後來她病了,幾乎站在死亡的邊緣了。好在後來痊癒了,這是個奇蹟,也帶著部分必然。因著他的無微不至,也該痊癒吧。

他照顧了她幾十年。是真正意義上的照顧,從端洗臉水到為她洗衣喂藥。他老是害怕死在她前面,因為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人,陪你到垂垂老矣,陪你到地老天荒。

她和他的一輩子,就這樣,將要完結,隨風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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