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時，我家搬到了大連的台山街。我家剛到台山不久，媽媽把我送到了幼兒園。台山的幼兒園是一個四合院，沒有什麼玩具。為了讓孩子們能夠遊戲，老師經常帶領我們去附近的一個叫水池子的院子裡玩樂。水池子是當地人對大連臺山淨水場的稱呼，坐落在臺山街西約幾里路的山頂上，是日偽時期建設的供水塔。
淨水場的院子裡建有水渠、涼亭、花園，是孩子們喜歡玩樂的地方。第一天去幼兒園的時候，我就惹了一場禍。班上有一個穿著裙子的小女孩被我失手推倒在水渠裡，為此我被老師懲罰站了十幾分鍾。我在老師不注意時跑出了大門，一個人走了幾里路回到了家裡。老師找不到我，只好到我家裡通知家長，老師一進門卻發現我已經回到了家裡。可能有了這樣一個經歷，不久後的除夕晚上，我又上演了一次長途行走的驚喜劇，差一點沒有把全家人嚇出病來。
春節快到了，家家戶戶都洋溢著一片喜慶，爸爸和媽媽、奶奶早在十幾天前就開始忙著準備過年的食物。除夕下午，爸爸對我說“老大，今天你和我一起給你爺爺上墳去行不行？”
媽媽聽爸爸要帶我去上墳很不高興，說：“維國才多大，你就帶他上山，天一會兒就黑了，冰天雪地的，你不擔心啊。”
爸爸拍拍我的腦袋說：“沒事，上山我揹著他。他是老大，該懂事了。過了年老三出生，他就是帶頭的。”
奶奶拿一頂棉帽子給我戴在頭上，又拿一條圍巾把我的脖子和臉都圍上，只露出兩隻眼睛，說：“天冷，快去快回。”
爸爸把我放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帶著我向起重機廠的方向駛去。過了起重機廠俱樂部大門，爸爸下了自行車，推車從一行臺階帶著我下到馬欄河的河面上。河面上結了很厚的冰，冰上有一層雪，爸爸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向馬欄村方向駛去。不知為什麼，這一天我對走過的路記得特別清楚。
過了好長時間，爸爸下了自行車，推著車上了河堤，沿著一條道路來到一個有許多人的地方。他把我抱下自行車，說：“兒子，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給你爺爺買紙和鞭炮，我不回來，你不許走。能記住嗎。”
我把頭縮在帽子裡，說：“知道了。”
爸爸走了，我站在自行車旁邊，凍得十分難受，只好不斷地活動著身子、跺腳。不知為什麼，爸爸很長時間也沒有回來。原來，他出來時忘帶錢了，他步行到附近的一個工友家借錢，耽誤了很長時間。我左等右等爸爸也沒有回來，心想：“也許是爸爸把我忘記了，他自己回家了？”
想著想著，我便決定自己回家。天色已經很暗了，我辨別了一下方向，沿著爸爸帶我來的方向往回走。一個五歲孩子，在長長的馬欄河上，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長途行走。河床很寬，冰面平坦，上面有一層薄薄的雪，非常好走。北風呼嘯著，棉衣幾乎被風吹透了，身上很冷。我頂著風行走非常費力，但回家的意念支持著我用力前行著。有時摔倒了，我爬起來繼續向前走。走了一會身體就不冷了，頭上也開始冒起了熱氣。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終於看到起重機廠的那道長長的灰色圍牆。我非常高興，找到這個地標就意味著我離家不遠了。其實，起重機廠離我家還有好幾里路。
沿著河堤旁的臺階，我走到了馬路上。這時，路燈已經亮了，節日的氣氛讓起重機廠的俱樂部大門亮起了彩燈。爸爸帶我到這裡看過電影，只要走到這裡我就可以找到家，儘管這是我第一次離開父母獨自行走了這麼長的路。
爸爸回到放自行車的地方，看到兒子不見了，他找遍了附近的許多地方，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爸爸抽了一枝煙後，便一個人到山上給爺爺上墳。他站在爺爺的墳前說：“爹，對不起，我把你孫子給丟了，你老如果有靈就保佑著他回到家裡。”
爸爸按照傳統儀式祭奠爺爺之後，便離開墓地回到家。當媽媽聽說兒子不見了的時候，驚嚇得一下子坐地上說不出話來。奶奶則拎起一根棍子向爸爸打去，邊打邊罵，哭個不停。
爸爸去派出所報案，派出所出動警力在馬欄河村一帶尋找，他們卻不知道此時我已經離家很近了。我經常跟大人去南沙街（後河套）的大商店買東西，去起重機廠浴池洗澡，對這一帶的道路已經很熟悉了。從起重機廠西小門過了鐵路之後，可以沿著一條河邊的道路穿過幾個居民區回家。除夕晚上，居民區裡和路上的行人較多，更多的是大人帶孩子們在大街上放鞭、放炮，特別熱鬧。我邊走邊玩，根本沒有想到爸爸和媽媽、奶奶的焦急，更不會想到還有幾個警察在除夕夜裡尋找一個走失的孩子。
晚上十點左右，我終於回到了家裡。當我突然出現在全家人面前的時候，媽媽第一個衝上來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奶奶摘下我的帽子後，流著淚，半天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奶奶把我拉到放著爺爺靈位的供桌前讓我跪下磕頭。爸爸跪在供桌前說：“爹，你孫子回來了，感謝你老對孩子的保佑。”
正當全家人為我的回來而高興的時候，一位警察又來到我家詢問情況。當聽說一個五歲孩子從馬欄村一個人走回家的時候，他感到十分驚奇。這段路大約有十幾公里，一個五歲孩子用了將近五個小時在夜間能夠找回家真是一個奇蹟。
警察拍拍我的腦袋說：“這個小傢伙不簡單，將來一定有出息。”
除夕夜，爸爸又喝醉了。外面傳來一陣陣辭舊迎新的鞭炮聲，我要出去看熱鬧。媽媽身子不大方便，奶奶看到爸爸趴在桌子上，就帶著我走到大街上欣賞著除夕夜裡的歡樂。
五歲的除夕，我經歷了人生第一次考驗，在我的人生歷程中留下了永遠也不能磨滅的淬礪，也許這就是我一生中能夠堅持奮鬥而永不言停的動力吧。
閱讀更多 吉林省律師陳維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