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60年代初我上小學，那時家中缺衣少食，整日清粥野菜，餓得我無精打采。
有一天放學回家，我餓得難受，很想吃點啥，可是翻遍櫥櫃卻什麼都找不到。我心裡感到發慌，索性出去找小夥伴們玩。路過一個叫爺爺的獨居老人家門口，看見他家堂屋灶臺的案板上放著一張金黃色的煎餅，誘惑得我食慾膨脹，望著煎餅挪不動腳。這是爺爺的煎餅，我怎麼能偷吃？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飛奔過去，拿起煎餅就狼吞虎嚥地吃光了，而後就跑到當街同夥伴們玩耍去了，勁兒也有了，挺興奮。
後來才知道爺爺曾找過那張煎餅，我在街上也碰到過他兩次，但他與平時沒啥兩樣，我心裡卻慌了起來，害怕他知道煎餅是我偷吃的。這個事要是挑明瞭，我得多寒磣，爸媽還不得打死我……我確實很害怕，於是裝頭疼，好幾天沒去上學。
一天下午我在街上瞎玩，碰到了爺爺。“孩子，你怎麼不去上學啊？”“頭疼。”“沒事兒啊，上學去吧！”爺爺的語氣聽著很溫暖，像是在安慰我。我心裡一下子就不慌了，渾身輕鬆了很多，第二天就去學校了。
其實爺爺早就知道那張煎餅是我吃的了，那天有人看見我吃煎餅並告訴爺爺了。一天放學後，媽媽把我叫進裡屋說了此事，我垂著頭，臉漲得通紅，淚流不止。好在媽媽一沒損我，二沒打我，只是狠狠地說：“你長記性吧！”說完起身做飯去了。我坐在炕沿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到媽媽叫我吃飯。我想的最多的是對不住爺爺，內心愧疚。爺爺怕我顏面掃地而默默寬恕我，這種貼心的關愛讓我刻骨銘心，經歷過這件事後，我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很多。
後來我在縣城上了中學，學習比以前緊張了，但閒暇時常去看爺爺。一次我好奇地問媽媽：“爺爺為什麼沒有親人？”媽媽說：“你爺爺是外地人，因為一場火災，全家就他一人逃生，流浪到了咱們村，過來後靠給隊裡看場地維持生活，日子很苦，所以一直一個人過。時間長了，人們看他誠實又可憐，張羅著各家出工、出力、出物，給他蓋了兩間房子。”那次看爺爺時，他蒼老了很多，面色憔悴，從滿臉皺褶中我似乎看到了他一生的滄桑。爺爺握住我的手：“孩兒啊，一定要好好讀書！”“爺爺您老保重身體！”我聲音沙啞，手有些顫抖……
工作後，一次回老家時母親說：“你爺爺病了，拿上禮物去看看爺爺。”當我邁進裡屋門檻時，看到了爺爺躺在炕頭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楚。我坐在爺爺身邊，撫摸著他的雙手，淚如泉湧。“聽說你當上工程師了，有出息！”爺爺的勉勵讓我想到了過去。在平凡的生活中，爺爺做過的那些不平凡的事讓我肅然起敬。
爺爺孑然一身，靠勤勞的雙手生活，自力更生，不麻煩別人，給鄉親們幫忙時從不要錢。他臥病期間，鄉親們把他照顧得十分周到，做飯、清掃、洗刷、方便啥的都有人管。病重後，村裡想為他送終的後生有好幾個。爺爺的人生定格在80歲，村裡為他舉行了體面的葬禮，而我，也會永遠把這位善良的老人放在心間。
（李運勝/文 刊於《燕趙都市報》2019年1月21日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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