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連載42】《巔峰對決》14(鍾道新 著)

【故事連載42】《巔峰對決》14(鍾道新 著)

第二部分 第59節:巔峰對決(58)

這個時候,華天雪拿著屍檢報告進入。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

“你們的目光要是有質量的話,我已經死掉了。”華天雪經常與屍體打交道,所以不時地需要放鬆。

“那可不行。全市人民的安全全靠你呢!”蔣勳笑著說。

屍檢報告的第一項,就是周童“沒有遭到性侵犯”。

大家都很失望,蔣勳不相信地問:“沒有?”見華天雪點頭,他又問:“你不會搞錯嗎?”

“本法醫從警多年,雖然不敢說‘百密無一疏漏’,但重大的失誤從來沒有過。”華天雪故意老氣橫秋地說話。

“指甲內有沒有殘留物?”邢天也很失望。因為如果有精液殘留,一切就好辦了。

“只有蘋果等日常品的殘留。”華天雪說。

“沒有人體的DNA?”蔣勳問。

“有。”華天雪等眾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後才說,“她本人的。”

“真讓人洩氣!”蔣勳不善於掩蓋自己的情緒。

“我的工作是絕對唯物的。不是為了讓你們高興或者洩氣的。”華天雪轉向邢天,“兩肺的表面和心臟的前表面都發現間或出現的淤斑出血。當我把她的頭皮向後拉的時候,看到右側有一塊非常大的出血區域。下面是一個更大的顱骨骨折。面積大約是二十一釐米乘十二釐米。蛛網膜,也就是覆蓋大腦的細胞膜,有出血薄層,幾乎覆蓋了整個右半腦。再往下,大腦內的灰質層上,也有淤傷。”她一頓,“這一切都表明她受到了重鈍器傷。”

“那麼她是被繩子勒死的,還是被鈍器打死的?”邢天問。

“我不能確定哪一個發生在先。”華天雪說。

“應該不難判斷。”蔣勳說,“如果窒息死亡在先,傷口周圍就不會有很多的血。換句話說,如果重傷在先,就會有很多的血。”

“傷口周圍有一些血,但不很多。眼瞼內側和其他部位的出血,也不很多,但也不很少。”華天雪斜眼看著蔣勳,“你說,這應該怎麼判斷?”

“按照《法醫手冊》的規定辦。”蔣勳縮了回去。

“我就是《法醫手冊》的主要作者之一。”華天雪沒好氣地說,“《法醫手冊》說:如果兇手在被害人死後,繼續摧殘屍體,就表明與被害人相識,在發洩憤怒。並且舉例說:如果三十刀以上,就代表與被害人有深仇大恨。”她質問道,“三十刀?莫非二十九刀就不是了?”

“法醫學不是一門嚴密的科學。”邢天插入,“那麼結論是什麼呢?”

“勒死窒息加顱腦傷。”華天雪回答。

一個模稜兩可的結論,邢天想道,“死亡的時間?”

“大約是昨天,也就是12月26號凌晨。正負不超過六個小時。”華天雪說。在小說裡、電視中,法醫往往能夠在瞬間判斷出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基本根據就是屍體的溫度。但實際上不是這樣。道理很簡單:在一間與體溫差不多的房間裡,屍體的溫度就不可能下降。

“還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嗎?”邢天充滿希望地問。

“比方消化物什麼的?”秦川問。去年,他們破獲了一起碎屍案。一具沒有四肢和頭顱的屍體被發現。解剖後,發現胃中有鮑魚、涮羊肉等。因此,初步定為北方人。S市地處南方,羊肉的銷量很小,尤其是在夏天。但有人不同意:現代化的基本特點,就是泯滅時間、地點差。換言之,你可以在任何一個大城市,在任何一個時間、吃到任何其他城市的食品。可能性小,卻不等於沒有。後來,集中了一些專家,繼續深入分析,最後終於發現了“煎餅果子和豆汁”。這是典型的北京小吃,尤其是“豆汁”——這是一種腐敗了的豆製品,除去老北京人外,沒有人吃這些。整個S市,也沒有一處買賣。最後,將這個案子移交北京警方,很快就破了案。

“一個很有水平的問題。”華天雪翻閱手中的文件,“小腸內只有一些水果,處於半消化狀態。”

邢天感到振奮,“我記得周密說,他們是一起吃的晚飯。其內容是雞肉、蔬菜?”

華天雪點頭。

“就拿這個當突破口。”邢天拍板。

周密與陳曉嵐一年來,第一次睡到了一張床上。但兩個人並不是像一般夫妻碰到災難一樣,親密無間地依偎,而存有極大的間隙。

“不是你乾的?”陳曉嵐直截了當地問。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周密反問。

“你回答。”陳曉嵐追問。

“你的精神分裂了。”周密背轉身去。

“你說!”陳曉嵐強迫周密轉過來。

“你弄疼我了!”周密說,“我怎麼會殺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你這個人。我跟你生活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你?為了利益,你什麼都幹得出來!你是冷血動物!”

“就算我有動機,我也沒有時間啊。”

“你可能半夜裡起來,把童兒殺了。”陳曉嵐坐了起來,眼睛發直,“也可能白天回來,把童兒殺了。”

第二部分 第60節:巔峰對決(59)

“我為什麼要殺童兒?”周密痛苦地說。

“你說過你有動機!”

“我是說,就算我有動機。”周密解釋。

“你有動機,也有時間。最可能的就是26號白天。”陳曉嵐執著地推論,“勤雜工老馬都成了你的球友,他全家的錢加起來,也買不起半件打球的傢伙。”她使勁搖晃周密,聲音嘶啞地說,“你說,你幹嗎要殺她?”

周密知道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攻為守,“我還說是你乾的呢?”

“我?”陳曉嵐指指自己,“我殺從我身上掉下來的生命?”

“對。是你。”周密冷冷地說,“你和你踢足球的男友,正在婚床上偷歡。可憐的童兒闖了進來,於是你,更可能是你那常年坐冷板凳的孫姓男友,上去就把孩子掐死了。”

陳曉嵐愣了一下:她原以為一切都是秘密,沒有想到周密知道這麼多?“你敢僱人跟蹤我?”

“還用跟蹤人?”周密不屑地說,“看看信用卡的對賬單,再上網查查,就什麼都清楚了。送送鮮花、吃吃飯,倒也算了。”

“我是給我的女朋友送鮮花。吃飯也是跟女朋友。”陳曉嵐本能地辯解。

“送象徵愛情的玫瑰?”周密的眉毛一挑,“你的女朋友胃口也真好:吃兩塊神戶牛排,還喝一千五百毫升的日本清酒‘菊正宗’?”他確實沒有僱私家偵探調查此事,不過是用電話問了問而已。“就算這些都是你女朋友吃的,她總歸不能戴一塊鑲有十二顆鑽石的歐米茄男式手錶吧?”他看著被擊中的陳曉嵐,冷酷地說:“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你改同性戀了。兩個女人滾在一起,被童兒看見。於是……”

陳曉嵐頓時歇斯底里起來,喊道:“你不要瞎說了!”

“你說得很對,不要瞎說。誰也不要瞎說!”周密語調平靜地說。

陳曉嵐漸漸地平靜下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童兒死了。我很難受。”周密下了床,在屋子裡來回走著,“和你一樣的難受。”他無動於衷地看著淚如瀑布的妻子,“你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麼嗎?”

“找到兇手啊。”陳曉嵐自己擦著眼淚:有淚自己擦的女人是很可憐的。

“NO!”周密擺手,“找到兇手有什麼用?”

“給童兒報仇!”陳曉嵐狠狠地說。

“死者不能復生!願童兒安息!”周密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對於童兒來說,找到兇手和找不到兇手是一樣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咱們兩個免去牢獄之災!”

“牢獄之災?”陳曉嵐不相信地睜大眼睛,“你?我?”

周密鄭重地點頭。“首先是你!我承認,我撒了個謊,我是在和一位重要的商界人物打球,不便對外人說。警察要是追問,這位人士會毫不猶豫地出來作證。那自然是一言九鼎。而你,則很可能與你的男朋友一起,回來殺害童兒!”

陳曉嵐已經冷靜下來,“我知道不是我乾的!”

“我也知道不是我乾的。”周密站在窗前,望著無邊的夜色說,“可警察不相信。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咱們:童兒死在家裡;沒有一點外人進來的跡象。而且,你我都無法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所以,當務之急是團結起來。”

“團結起來?”陳曉嵐覺得這個詞很生疏。

“已經說了的謊,只好由它去了,但有一點必須堅持。”

“哪一點?”

周密見妻子臉上露出兔子一樣的神情,便擺手,示意她俯耳過來。陳曉嵐聽話地把耳朵湊了過去,“晚上你我在一起。就和今天一樣。”

案情分析會在邢天的主持下,開了一整天。

“會議認為,”邢天通常使用這個詞,以強調是集體的智慧,“周密是第一懷疑對象。因為無論周童是窒息死亡,還是被鈍器猛擊而死,這個猛擊的力度是很大的。可以推論,不是女人乾的。

“其動機,很可能是性因素。”秦川堅持自己“富人很髒”的理論。

“或許是失手!”邢天知道秦川的“性攻擊理論”沒有依據,“在蓄意的家庭謀殺當中,這位兇手總要使得案件看起來像其他類型的謀殺。比方強姦案,或者盜竊案失手之後的謀殺。這裡面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其他人發現屍體。鄰居、子女,或者是警察。總之,不是兇手本人。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拉開他本人和犯罪的距離。”

“拉開距離?精闢!”蔣勳說。

“前年,我曾經與福建陳松殺妻案的主犯陳松有過一次面對面的談話。並且詳細地閱讀了他的案卷。”邢天慢慢地說,“陳松因為某種原因,在臥室裡殺害了妻子。隨後,把妻子的屍體做成受到性攻擊的樣子,再把她移到儲物間裡。他如此作為的第一目的就是讓警方認為是闖入的歹徒,強姦未遂,頓起殺心。第二目的,就是不要讓放學回來的兒子發現屍體。隨後,他就上班去了。到了單位之後,他就用公司的電話,給自己家裡的電話和妻子的手機——後者是他故意打開的——打了好幾個電話。這樣,有來電顯示的住宅電話和妻子的手機上,都有記錄。到了下午,他打電話給一位相熟的鄰居,用焦急的聲音說:我找不到我太太,您是不是幫我去看看?這位熱心的鄰居,從窗戶外向裡面張望,當然不會看到陳松的妻子。於是,致電陳松:你太太不在,但自行車在,而且臥室裡很亂。陳松故作驚訝地說:我太太愛整潔是有名的,一定是出事了!於是,他給警方打了電話。當警方到達時,沒費什麼力,就在儲物間裡找到了陳松妻子的屍體。”邢天頓住,“陳松這時,哭得死去活來。他很明白這樣一個道理:此時無聲勝有聲。於是,那位熱心的鄰居,有聲有色地講了他親眼看到和親耳聽到的一切。並且加上了許多主觀想象。大家不要小看這個‘誤導’。它使得整個案件在兩年之後,方才破獲。”

第二部分 第61節:巔峰對決(60)

秦川也補充了一個故事,“在黑龍江孫小美殺害繼母案中,也有類似情況。孫小美殺害繼母之後,把繼母扔到地窖中。和邢處說的一樣,為了不讓自己來發現屍體,她就讓同父異母的弟弟去地窖裡拿土豆。弟弟說不敢去。她又叫來了弟弟的朋友,讓他陪著弟弟去。”

“屍體的形態,也是一個重要的參數。”邢天說,“老秦所說的那個根據胃內豆汁偵破的碎屍案中,犯罪人是受僱而殺害被害人的。與被害人之間,沒有一點關係。所以才能殘酷地分屍若干處。而周童的屍體,則被放在冷凍櫃裡。並且外面有毯子包裹。這從某種意義上說,表現出父或母對自己行為的一種懺悔。”

接下來,討論第二個重點嫌疑人孫東。

蔣勳認為孫東的嫌疑極大。甚至要大過周密。“大家想想,一個東北的窮小子,突然來到繁華的大城市,目迷五色,暈了過去。這個時候,因為陳曉嵐的性飢渴,被帶入所謂的上流社會,頓起貪心。注意啊,我說的不是殺心。他沒有道理殺人。他不過是想來順手弄點好東西。他很可能利用周密不在家的機會,與陳曉嵐在家裡幽會。藉機踩點。然後,半夜裡偷偷地潛入周宅。結果被警覺的周童發現,釀成慘劇。”

“你的論述充滿想象。”華天雪說,“像周密這樣的有錢人,家裡會放幾多現金?這是第一。第二,證據表明,陳曉嵐多次送貴重禮物、現金給他。一個人要是如此容易就獲得財富,根本就沒有必要鋌而走險。”

“誰會嫌錢多?越多越好!”蔣勳辯解道。

“這是你的世界觀!”華天雪說,“邢處喜歡用‘成本-收益’這個公式來解釋一些行為。你不想想,陳曉嵐要是邀請孫東來家裡幽會,被周密發現了,會有多大損失?”

“有些人,就是要到情人的家裡去幽會,藉以顯示自己的佔有權。而且,陳曉嵐肯定拗不過這個小男人,也就同意了。他們很可能趁周密出國的機會,佔領周宅。北京兩個小時就回來了。英國、美國,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家裡如果來了生人,總會留下一些痕跡。”華天雪說。

“請注意:周密不過是一個投資銀行家,又不是法醫和痕跡檢查專家。”蔣勳反擊道。

“想象是好事情,大家儘可能地展開想象。”邢天知道必須把會議的方向扭回來,“明天,我要和這對夫妻談一談。小蔣,你主攻孫東方向。”

邢天和華天雪進入周宅的時候,這對夫妻手拉手,坐在居中的沙發上,一點起立歡迎的意思都沒有。

邢天和華天雪坐到兩個人的對面,也一言不發。

這樣的情形,大約持續了五分鐘。

五分鐘內,邢天一直在觀察兩個人的形態:他們的手,雖然拉在一起,但沒有“無間”的感覺。總像“兩張皮”:真正的夫妻,尤其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手指纏繞手指。作秀!

陳曉嵐畢竟是女人,首先沉不住氣,“各位有什麼事?”

周密瞟了她一眼。此類情況,他已經估計到了,並且囑咐陳曉嵐說:“警察很可能用冷場的辦法,來給咱們施加壓力。一句話:他們不說話,咱們兩個就不說話。這就和商務談判一樣,誰先露出底價,誰就吃虧!”但沉不住氣的人,就是沉不住氣。一點辦法都沒有。

邢天捕捉到周密的這個眼神,並且作出了詮釋:這對夫妻已經有了預案。

“我們要作筆跡檢查。請周先生、陳女士配合。”華天雪說。

“你們懷疑我們兩個?”陳曉嵐的這個反問,是在“預案”當中的,“我們兩個殺害我們的愛情結晶?”這最後一句話,也在周密“撰寫”的“腳本”當中。

“換一種說法,更容易被大家接受:不是懷疑你們,而是通過一些方法,來排除你們。”邢天說,“請配合。”

“警察的工作,就是懷疑一切!”周密再度抓起陳曉嵐的手,“咱們就配合他們一把!”

“你們家裡有沒有好一點的紙?”華天雪假裝忘記帶紙。

“紙還是有的。”周密順手從茶几底下,拿出一個筆記簿。

邢天一看,心中大吃一驚:這個筆記簿上的紙,與那封勒索信所用的紙一模一樣。於是,慢慢地說:“給我看看好嗎?”

周密隨手把筆記簿遞給了邢天。邢天看了看,又遞給了華天雪。華天雪很明白邢天的意思,順手從上面撕下兩張——如果上面有殺人者透下來的筆跡,這就是一件證據。

把筆記簿還給周密後,邢天開始宣讀準備好的文稿,讓周密夫婦分別在兩張紙上寫。其內容是“獅子和老虎,都是大型貓科動物。分別是群居、單獨行動的。”“消費慾望的原始動力”等等,大約六百字。這些都是經過精心編撰的,很少重複,又分別代表了字體的基本元素。

當週密夫婦聽寫完畢之後,邢天又讓他們改用左手。兩個人很聽話地執行。

第二部分 第62節:巔峰對決(61)

邢天感到很詫異:一般的人,聽到如此命令之後,總要推脫一番,說自己從來沒有用左手寫過字。可這對夫妻為何一言不發?看來預案相當周密!

華天雪在兩個人抄寫的時候,仔細打量著陳曉嵐:陳曉嵐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白色的襯衣。在她低頭的時候,她看到了她脖子裡面的一枚銀色的十字架。

這項工作完畢之後,邢天又讓周密夫婦講述26號前後的經過。在這個過程中,他仔細地觀察兩個人的語調、呼吸、身體語言和用詞。然後,與自己在這之前,數百次參加或旁聽審訊的經驗對照。

很快,他就發現了破綻:周密在談話的過程中,一直採用“我們”或者“我們兩個”這樣的詞,且語調沉穩。而陳曉嵐則面露悲色,有的時候用“我們”,但在幾個周密用“我們”的關鍵處,她卻用了“我”字。

在邢天宣佈此次調查結束之後,周密禮貌地起身,準備送客。但陳曉嵐卻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錢包,哭著給華天雪看,“這是童兒的相片!童兒從小到大的相片,我都隨身帶著!”

華天雪接過了相片。相片一共四張,分別是周童出生時、上幼兒園時、上小學時和過九歲生日的照片。可其中除去生日照有周密外,都是陳曉嵐和女兒的合影。“可以借給我們用用嗎?”她問。

陳曉嵐猶豫了,看看周密。

因為這個舉動是計劃外的,所以周密繃著臉說:“你的東西,你自己決定。”

“如果不願意,就算了。”華天雪說著,把錢包遞給了陳曉嵐。

陳曉嵐接過錢包,不捨地摸摸,然後說:“你們拿走吧。可不要給弄壞了!”

華天雪向她保證不會後,與邢天一起出門上車。

上車後,邢天很有把握地對小陳說:“你那邊方便,往二樓窗戶上看看,那位銀行家先生,一定在窗簾後面。”

小陳探頭一看,果不其然。他佩服地說:“處長果然料事如神!”

夜深了,陳曉嵐在主臥室的大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聽到周密路過,就喊道:“周密,你來啊!”周密的腳步停住,但並沒有進來。她於是用哀求的語調說:“我求求你了!”

門終於打開了。身穿睡衣的周密,並沒有進來。冷冷地站在門外,一言不發。

“你來啊!”陳曉嵐往裡側移動,用身體語言邀請周密上床。

“有事?”周密語調冰冷地說。

“我需要你!”陳曉嵐的聲調很軟,“我現在特別需要你!”她說的是真話:此刻,她身上沒有一處地方不痠疼的,心情更是糟透了,特別需要撫慰。

周密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你用詞很準確:現在需要!”

陳曉嵐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連忙挽救,“我說錯了。我說錯了!”

“僅僅是說錯了?”周密是個冷酷的人。幾乎所有能發大財的人,都是冷酷的人。一天到晚說“行”的人,錢財一定會揹他而去。

“我也做錯了!”陳曉嵐帶著哭腔說,“請你原諒我。”

“對於女人來說,什麼最重要?貞操。貞操是什麼?是一種一旦失去,就不可能再有的東西!”周密知道陳曉嵐的婚外情之後,之所以不採取措施,是因為這樣做什麼也得不到,只有損失:人身可以禁錮,人心卻找不回來,找回來的只有醜聞。這對他的事業是很不利的。但這不等於他不在乎:任何一箇中國男人,都很在乎,儘管他可能很現代,並且留過洋鍍過金。

“以後我改邪歸正。”陳曉嵐淚眼婆娑地說,“童兒走了,我要和你再生一個孩子!一個漂亮的孩子!”

“看樣子,你只能去和別人生了。”周密說。

陳曉嵐趕緊改口,“我只要你和我躺一會兒。”她邊擦眼淚邊說,“難道十年夫妻,連躺一會兒都換不來嗎?”等手絹移開,門外已經空無一人。她不禁號啕大哭起來。

四張周家的照片,被放大後,投影在屏幕上。這些照片,顯然是由高級照相機照的,清晰度很高。在前面三張上,可以看到周童天真燦爛的笑容和陳曉嵐幸福的笑容。

“前面三張,都沒有周密。為什麼?”邢天用光電筆指點著照片,“我相信,周密一定與他的女兒照過相。可陳曉嵐為什麼不隨身攜帶呢?這說明,他們夫妻之間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告人的秘密,任何一對夫妻之間也有。”蔣勳不同意邢天的說法。

邢天舉手敬禮,“我改正:一些邪惡的秘密。或者是大峽谷一般的裂痕。否則,一般的婦女,都會攜帶丈夫、自己和孩子的照片。這是她最重要的財產。你說對嗎?”他問華天雪。

“典型的對女性的歧視。”華天雪說。她見邢天沒有在乎這個負反饋,指著第四張照片說:“為什麼在這張上又出現了呢?”

“我要的就是這個問題。”邢天得意地說,“已經沒有了單獨的照片。進一步說,周童不願意再與母親、父親單獨照相了!”

第二部分 第63節:巔峰對決(62)

“何以見得?”秦川也認為這個分析太牽強武斷了。

邢天移動鼠標,把照片上的一個細部放大,“看見了沒有。這是皇家酒店的專用餐具。”他再度放大另外一個細部,“這是法國鵝肝。最昂貴的飯店中,最昂貴的菜,可是沒有人動。這說明什麼?”

“說明宴會還沒有開始。”蔣勳說。

邢天又把酒瓶的細部放大,“一瓶XO已經空了。說明不是一個人,說明已經吃了很久。”他把周童的面孔放大,“這個可憐的被限制行為能力人,無奈之中,面帶愁容,根據他人的提議,不得已加入了照相的行列。”他一頓,“三個人貌和神離,完完全全的禮儀行為。”他用光電筆橫掃四張照片,“為什麼會這樣呢?已經昭然若揭!”

邢天是這樣部署偵破工作的:先把外圍情況全部弄清楚後,再對周密夫婦進行分別突審。如此動作,他們必然會“一下子垮下來”。

根據此部署,華天雪和秦川找到了孫東。

孫東住所是一個高檔小區內一幢高達四十層的樓房的頂層。在等電梯的時候,秦川說:“板凳隊員都住在這裡,球星不得住到月亮上去?”他環顧左右,“莫非這小子有個闊爸爸?”

“非但沒有,而且全家都靠他養活。”華天雪對孫東的家庭情況瞭解得十分透徹:其父是一位露天煤礦的工人,因這個礦的資源已經枯竭,下崗在崗意義都不大,每月數百元的生活費而已,“這些錢都是他自己掙的。”

“蔣勳跟我說過,中國的足球俱樂部制度有、聯賽制度也有、球星更有了,他們的收入,與像我這樣的一般人的比例,是世界上最高的。可是就是沒有足球。”因為“孫東”劃歸“陳曉嵐”項目內,歸華天雪管轄,所以秦川對其情況不太熟悉。“我以後也要讓我兒子去踢球。”

“光會踢球可不行。”華天雪說,“他靠的是,”她遲疑,在選擇合適的詞,“靠的是劍走偏鋒!”

“劍走偏鋒?”秦川還是不懂,“什麼意思?”

華天雪很不喜歡在他人面前討論有關性的問題,但此刻只好說明白:“他的錢,都是從女人身上來的。”

“難怪!”秦川一下子就聽懂了,“聽我家老爺子說,我們老家,有一些人,是專門採摘人參的。只有他們才知道千年古參什麼樣子、長在什麼地方。可即使這樣,那東西也不好找。”

“可不,凡是好找的東西,都不值錢。”華天雪附和道。

“他們一進深山老林,就是幾個月。而有些人,則埋伏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等他們一出來,”秦川做了一個射擊的姿勢,“就‘砰’!”他一頓,“別人採參。他采采參人!那句話怎麼說來的?”他想了一下,“對,食物鏈。食肉動物以食草動物為生!”

電梯來了,一位珠光寶氣的婦女,牽著一條貴婦犬,旁若無人地走出電梯。

兩個人進去。

邢天見焦總,卻沒有這麼順利,連續預約三次,焦總的秘書都讓他們“等通知”。今天早晨一上班,“通知”來了:立刻來公司總部,焦總十點到十點半有時間。

邢天立刻率蔣勳驅車前往,不得已,動用了警報。但到了之後,秘書不無傲慢地道歉說:“對不起,焦總有重要客人。請等一下。”並把他們兩個讓到焦總的第二辦公室。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

“他的時間是時間,咱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了?”蔣勳煩躁地說。

“既來之,則安之!”邢天很平靜地說,“類似中央物資儲備公司這樣的中央企業,名義上是企業,其實不過是政府的一個‘部門’,一個分管經濟的部門。”

“‘企業’?‘部門’?有什麼不同嗎?”蔣勳搞不懂。

“企業面對的是市場,而市場是千變萬化的。稍有不慎,就會翻船,而且萬劫不復。比方南德、比方德隆、比方中科創業、比方科隆、比方鐵本,甚至於還有四通。而國企是不會破產的,尤其是壟斷企業,比方電力公司、通信公司,還有,”他指指地板,“此地!其中原因很簡單,第一,它們的股東是國家。第二,它們沒有市場問題。以電力為例:它是惟一的供應商,你只能買它的商品,也必須買它的,而且它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連討價還價的餘地都不給你。”

“而且你只要晚交一分鐘的錢,它就把你的電給停了。”蔣勳憤憤地說,“我住的地方,是用卡‘買電’,當剩下不多的時候,它會警告你。可就在這時,可能因為破案,幾天不回家,等回家一看,冰箱裡的東西都壞了。”

“你不在家,應該沒有人用電啊?”邢天表示不解。

“我是不用了。可冰箱總用吧?”

邢天點頭,“好多事情,不身臨其境,是不會明白的。”他繼續剛才的話題,“所以,我說它們其實是機關,並不用對經營成果負責。”

“那誰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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