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個有趣的東西，她的魔力就在於，同樣的時間加之於每個人身上，產生了不同的效果，置身於其中可能會臣服抑或是抗爭，而置身其外的，無不被這種魔力所震驚，但也會驚歎於歲月的力量。
她，不僅僅是一段段被叫做時間的東西的組合，而是一個法術高強的小偷，偷走了我們富有精力的生命，留下了一張字條——有空坐坐。
早春的午後，空氣中的泥土散發著青翠即將湧出的味道，並不明媚的陽光，又暖，又寒。我坐在咖啡廳的窗沿下，點上茶，等著她。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我都想不到——她悄然而至——跟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真的變化太大了。
還不都是你乾的好事——我笑著說——把我的純真還給我。
我記得你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經常也不剪頭髮，長到立起來的時候才去一次，一頓能吃兩三碗飯，現在這小頭髮理的，飯也吃不多了吧，一定是吃點就想著控制熱量，減少碳水，你說你是不是矯情了。
我那時候哪兒有時間剪頭髮啊，每天早上擠上頭班公交車，換上地鐵，穿過這個城市的東西，再換一次公交車才能到公司，下了班吃完飯倒頭就能睡著。冬天的時候基本就是黑著走出去黑著走回來，倒是很羨慕那時候，根本不會有失眠這兩個字。
有一次我看到你，在一個大廈底下蹲著吃盒飯，那個樣子我能記一輩子——她略帶戲謔的用雙手模仿起來吃盒飯的樣子。
那時候我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辦事，在人家大廈出來就中午餓壞了，掂量了一下小飯店也去不起，聞著香味找到賣盒飯的，在一個旮旯吃完，不過我還是買了瓶飲料的，也算奢侈了吧。
現在再讓你吃盒飯，估計得給你個佛跳牆撈海參飯你才能吃的下了吧。——她又比劃起吃盒飯的樣子。
我倒是希望，能那麼吃下去，那時候每天充滿了勁頭，做什麼都像是可以把命搭進去，也許那時候的命最不值錢了吧。而現在畏手畏腳的，磕了碰了血脂高，得罪別人情緒不好的。那時候在公交車上可以做夢，可以發呆，可以想著下個月的工作發下來要做什麼，想著拼一個公司的獎勵會有多好，可現在開著車，只會罵著前面的人SB，行人怎麼不快點走，暴躁的像是頭非洲野驢。
是啊，你之前那股子衝勁呢，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她狡黠地笑著。
年紀大？——我也笑了——還不是因為精力都被你偷走了！
我可沒有偷，是你給我的。每天上下班十幾個小時的是你，玩遊戲通宵的也是你啊？一夜一夜改方案的是你，一集一集刷劇的也是你啊？開車飛快去找客戶的是你，週末躺在床上發呆一天的又是誰呢？而且，我給你的現在你不滿意麼？
我略有無奈——說這些也沒用啊，一切也不可能重頭再來，走過的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身上，如果說到現在真的明白了什麼的話，那就是別說什麼是非對錯，也沒有如果假設。
不過我不喜歡你現在這種老氣橫秋的調調，一副什麼都看透無所謂的嘴臉，動不動就拿道理出來教育誰，誰不都是第一次活，誰不也是隻能活一次，誰的道理又能說服的了誰呢，他走水路你走公路，卡車的輪胎跑得快，可在水裡只有救命的時候才用得上。你說自己活明白了，其實這樣才是最不明白的。當你明白你的明白只是你的明白，你還可以明白更多人的明白，還可以有更有趣的明白的時候，可能你才是真的明白了。
她似乎有些生氣，甩身走了，我看著窗外斜射進來的光，端起手中已經涼透的茶，的確，她又偷走了我半個下午，可她也總能在我搖擺的時候，給我重重一擊，從幻想跌回現實。
突然想起自己要乾的正經事，從包裡翻出一打略有些發黃的紙，把上面的文字敲到電腦裡，最開始的一段是這樣的——
寫在前面的話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幾十年的歲月過去了，如今我已兩鬢如霜，是七十六歲高齡的人了，人到這個年紀，常常號回憶往事，無事悶坐，過去的歲月一幕一幕像電影一樣展現在我的眼前。有童年封建家庭那短暫的歡樂，也有獨立謀生，到處漂流那難言的苦衷，有閤家團圓的喜悅，也有歷次政治運動給我留下的傷痕，有子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也有老伴先走一步留給我的無限哀思……今天，我把這一段段的往事按時間順序寫出來，把我渡過的坎坷的一生留在紙上，留給我的後代們，其目的：一是要記住祖先，不忘根本；二是從我留下的這些零散的記憶中悟出一點人生不易，和要勇於同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困難拼搏的道理，三是在日子越過越好的情況下，要始終莫忘前輩們吃過的苦，保持艱苦奮鬥，勤儉持家之道。最根本的是要清清白白地做人，老老實實地做事。寫下這些，算是這個小書的前言。此書由二女兒協助整理，看後能否有些啟示，我就不得而知了。你們的爸爸、爺爺於1991年夏
時光，這個有趣的東西，帶走了年華，留下了記憶。午後的我跟一段自己的記憶對話之後，又翻出至親的回憶，穿越近一百年的歲月，彷彿從來就不曾過去。
閱讀更多 胡冷胡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