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有趣的男人,也是“雌雄同體”

真正有趣的男人,也是“雌雄同體”

人的一切痛苦

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己亥年

三月十六


真正有趣的男人,也是“雌雄同體”


1997年4月11日,有一個“惡名昭彰”的老流氓離我們而去。

他是個赫赫有名的作家,可他的文字中充滿了各種汙言穢語、肉體和生殖器,像極了鄉間地頭的老流氓;

他經歷過三反五反、大躍進、文革等一系列混亂的歷史時期,他見證了老舍等文學大師的隕落,所以他拿起筆,用文字去剖析那些年的那些事;

他本是工人階級,卻為訴說真理喚醒人心而走上了作家之路,用滿口粗鄙之語,字字血聲聲淚地刻畫著不同時代的點點滴滴;

他兼備男性的粗獷豪放與女性的細膩柔美,被人稱作是“雌雄同體的一代狂才”……

哪怕是高曉松這種逮誰懟誰的狂人,提起他的時候也不得不說:

“以我有限的閱讀量,他在我讀過的白話文作家中絕對排第一,並且甩開第二名非常遠,他在我心中是神一樣的存在。”

有人說,現當代文壇只有魯迅、李敖二人,可以與之並提。

他的名字叫王小波,他寫過很多書,最出名的一本叫《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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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


他生前名聲並不顯赫,但在死後得到了無數人的推崇與敬仰。有人說,他是一代狂才;有人說,他是披著流氓外衣的莎士比亞。

王小波的遺孀李銀河曾用三個詞來評價王小波:

浪漫騎士、行吟詩人、自由思想家。

1

無趣的世界

1952年5月13日,王小波出生於北京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庭。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國家教育部的幹部,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

王小波出生的那段時間,正處於建國不久,舉國上下沉浸在理想主義風潮之際。然而正值“三反”熱潮,父親老王突然被錯劃為“階級異己分子”,老王家瞬間陷入艱難的境地。

作為文科教授的老王,為“紀念”這場風波,讓兒孫們莫要走了老路、墜了老坑,老王給小王起名“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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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王小波

老王萬萬沒想到,正是因為家庭變故對心裡造成的陰影,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兒子最終還是玩兒起了筆桿子,走上了寫作之路。就像王小波後來說的:“人的一切痛苦,本質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王小波天生長得就比較寒磣,幾歲的時候就開始遭人嘲諷長得難看了。被嘲諷,自然也就不那麼合群,沒什麼人一起玩。這對於僅僅幾歲的小孩子來說,可以說是天大的打擊。

一切都是那麼無趣,除了父親書櫃裡的藏書,似乎沒有什麼東西願意搭理長相醜陋的王小波……又或許,只是因為書沒長眼睛沒長嘴,不然說不定書都得嫌棄他。

根據王小波哥哥的測算,王小波在13歲時的閱讀速度就已經非常驚人了,大概有普通人的7倍那麼快。

那時候,正值一個“文人死得快”的敏感節點——老舍跳湖、胡風入獄、王實味槍斃,連王小波的父親也被各種冤假錯案所迫害。老王從很早就表示不希望孩子們學文科,覺得前途一片黯淡。

孩子們都挺配合,沒怎麼學文科,可哪怕沒學文,也攔不住王小波未來的寫作之路。畢竟,他就是從書堆里長大的。

奧維德、莎士比亞,甚至於《十日談》,這都是王小波開蒙的東西,如此高的起點,怎麼可能不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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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談》

1968年,王小波去雲南兵團勞作。儘管他在北京見過大躍進和文革,但那終究還是首都北京。在雲南兵團勞作的時候,他見到了時代是如此扭曲,他見到了無數之前想都想象不到的殘酷現實。

也正是在此時,他開始嘗試進行寫作了。他那時還不知道,這段經歷在未來會變成他代表作《黃金時代》的背景,也會變成他處女座《地久天長》的靈感來源。

同時,這種接地氣的生活,也奠定了他未來的主要文風:十足的接地氣,甚至於有些粗鄙不堪,但字裡行間透露著的,是無比的真實。

作為一名聽從父親建議的理科生,他有著理科生特有的懷疑主義思維,他想追問明白所有的旁枝末節。但追問越深,得到的反饋就越黑。就這麼追著問著,把一切問題追問成了黑色幽默。

不過這也正常得很,因為那段歷史時期,本來就無趣至極,所有的追問只能變作黑色幽默。

2

黃金時代

對於正處於長身體階段的青年王小波來說,在雲南兵團勞作的日子是難熬的。身形瘦弱的他,每天都在疲憊與飢餓中死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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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王小波


各種複雜的情緒逐漸湧入了他的腦海,他覺得自己的生命被剝奪了,他覺得自己的底色是悲涼。

他終於徹徹底底的提起了筆,在這個充滿荒唐與黑色幽默的時代裡,用判官一般的氣勢,把這個時代戳出幾個大口子,足以見血的大口子。

因年少時不合群所導致的沉默就此褪去,王小波終於可以開口了,他不再做那沉默的大多數。他搶回了話語權,用如刀片般鋒利的筆尖,開始了他的創作生涯。

戳出口子不是壞事,就像萊昂納爾·科恩老先生在歌中唱到的: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他輾轉回到了北京,去教學儀器廠和半導體廠當工人,甚至在這期間還考了個大學。一邊感受著真實世界的洗禮,一邊嘗試著進行創作,王小波找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他註定就是要提起筆桿子,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

經過紀念醞釀,就在1980年,他和未來的性學大師李銀河結婚的那一年,他在《醜小鴨》雜誌上發表了自己的處女座《地久天長》,開啟了未來17年的輝煌寫作生涯,迎來了屬於王小波的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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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久天長》

這些年來,他看到了太多的人和事,看到了扭曲時代環境下毫無尊嚴的人民,看到了不敢抗爭、不敢發聲,甚至自願受到精神奴役的屈辱靈魂。

與生俱來的叛逆驅使著他,通過對性、對抗爭、對思想的描寫,用近乎接近於小黃文的毒雞湯,揭露這世上一切醜惡、黑暗與不公。

沒有人說,不代表這一切就不存在。就像他在《沉默的大多數》中寫的那個花剌子模信使的故事一樣,你把報壞消息的信使喂老虎,壞消息就不存在了嗎?

很多人都慫了,但王小波從來不慫。別人不敢碰?我王小波敢!別人不敢動?我王小波敢!別人不敢寫?我王小波敢!

就像他在《黃金時代》裡寫的:

“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1989年9月,王小波第一部小說集《唐人秘傳故事》出版了;1991年,《黃金時代》獲得第13屆《聯合報》文學獎中篇小說大獎,並在《聯合報》副刊連載,連《人民日報》海外版也報道了這則消息。

1992年,應張元導演邀請,王小波開始創作同性戀題材電影劇本《東宮·西宮》。在《東宮·西宮》電影獲得阿根廷國際電影節最佳編劇獎之前的這段時間,王小波創作了無數經典,比如“時代三部曲”(《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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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三部曲”

直到1997年4月11日,年僅45歲的王小波不幸心臟病離世,他一直都在寫作。

他去世的第二個月,“時代三部曲”終於發表全了,可他自己卻沒有機會看到了;而《東宮·西宮》電影獲得阿根廷國際電影節最佳編劇獎時,他也沒有機會去領獎了。

一切就這樣悄然結束,莫名其妙地就沒了。就像他在作品中寫的很多事兒一樣,莫名其妙的,讓你腦子反應不過來。

至死,他的精神都沒傳達出去,他的滿腔熱血都沒能盡情釋放。

他那遠遠超乎時代的的精湛剖析,就靜靜的躺在每個書店的角落裡,被人們當作黃書去做娛樂消遣。直到有人發現,他那些帶著辛辣幽默的“小黃文”,竟會突然朝你心臟紮起刀子時,人們才意識到,他的小說怎麼可能是黃書啊,簡直就是預言!血淋淋的預言!

王小波沒有等到這一刻,但他早已預想到這一刻。

就像他常說的,過去和現在沒什麼區別,這些都只是歷史在一遍遍重演。

3

李銀河

王小波去了,但並沒有人去樓空。因為在他發表處女座《地久天長》那年,他與李銀河結婚了。

在王小波去世後,如果沒有李銀河對他精神的繼承和宣傳推廣,或許他的作品根本就不會像現在一樣,被那麼多人所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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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河

說到這,我們還得把時間線往前捯一捯,捯回遙遠的1977年,王小波考上大學的前一年。

那年的李銀河,正值青春,亭亭玉立,前程似錦;那年的王小波,25歲長得像52歲,下鄉回來在廠裡當了五年工人,一副泥腿子形象。

如果不是活生生的李銀河老師站在那裡,我根本就不敢相信王小波竟然能勾搭上這麼好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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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與李銀河

那時的王小波,雖然受完貧下中農再教育後又進廠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但他一直都沒有磨滅心中那點寫作理想,甚至說一直都在積累,在創作。

就在那一年的某天,王小波把新寫好的《綠毛水怪》寄去《光明日報》。或許是上天註定,在《光明日報》做編輯的李銀河看到了這篇文章……

“寫作手法雖然稚嫩,但卻有什麼東西深深撥動了我的心絃。”多年以後,李銀河回憶起當時的感覺。

李銀河找了個轍跑了趟王小波家,結果被王小波的模樣嚇了一跳。好傢伙,三分不像人,七分更像鬼,簡直就是大馬猴成精啊!出乎意料的醜,還帶點兇相。

過幾天,王小波同樣找了個轍,去找李銀河了。王小波很是直接,聊著聊著天突然一句:“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剛分手不久的李銀河倒也誠實。

“你看我怎麼樣?”王小波的直接,堪比小說中一樣。

李銀河看著他那張醜臉,欲哭無淚。後來琢磨琢磨,李銀河還是覺著王小波太醜,表示這相貌太不敢恭維,還是別在一起了吧。

王小波氣急敗壞地寄出一紙“檄文”:“你也不是那麼好看啊!”

結果李銀河看上王小波的率直和真誠……怪不得人們都說生活比電影複雜,這劇情怕是昆丁都不敢拍。

一來二去,他們關係越來越緊密。沒有大排筵宴,就兩桌簡單的酒席過後,他們在1980年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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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與李銀河


結婚第三年,李銀河出國留學,自己在家熬了兩年的王小波終於以伴讀的身份去美國找媳婦去了。

王小波這人又心高氣傲,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不可能打工的。他想要有尊嚴的生活,他不想和飯店後廚一群豬一樣的服務員們為伍。

李銀河比王小波更瞭解他。看著失落的王小波,李銀河挑起了掙錢養家的重擔,王小波成功淪為“吃軟飯的”,在家寫文章。李銀河說,王小波是天才,文學荒廢了太可惜。

時間流逝到現在,所有人都意識到,李銀河當初的決定是多麼正確。如果沒有她,根本就沒有如今的王小波。

回國後,王小波也因生活陷入過很多次糾結,但李銀河總是會告訴他,繼續做你最想做的事兒。

在李銀河的支持下,王小波辭掉了大學的工作,拒絕了做計算機的邀請,堅定一心搞創作。最終,成就了他在文學史上的一段豐功偉績。

唯一的遺憾,就是李銀河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王小波離開時,李銀河正在美國做訪問。她是第二天才得知王小波的死訊,等她回到國內,已然是生死兩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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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之墓

人生,哪兒有那麼圓滿呢?

4

有趣的靈魂

王小波走了22年了,但他留給我們不少好東西。他尚在人世時曾說過:

“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到些有趣的事情,倘若我能夠如願,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他寫出了大名鼎鼎的“時代三部曲”,他娶了心愛的李銀河,他把那種對自由、對理想的追求,抒發得淋漓盡致。或許對他來說,他的一生已經很成功了。

王小波是一個有趣而特殊的人,特殊到幾近於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忘了以前在哪看到的一段話——

王小波創造出一種反抗和超越的方式:既然不能證明自己無辜,便傾向於證明自己不無辜。如果我不能證明我的存在,那我就去證明我的不存在;如果不能證明我的清白,那就去他媽的清白。

除了王小波,沒人敢這麼玩兒,用一種“玩兒”的方式,去創作充滿嚴肅與幽默對立的小說。

王小波是個狠人。在上到初二就不念了的情況下,離開學校12年,參加高考一下子就考上了;而且他還是中國最早接觸到計算機的人之一,研究計算機編程,甚至還做出了一套漢字輸出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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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與計算機

就這麼一個人,寫出來的東西能和普通老學究們一樣嗎?在文學創作還是體力活的年代,王小波已經率先步入數字信息時代。

他喜歡接觸新東西,他擅長學習,也擅長教育。他曾經寫過一篇名為《我怎樣做青年思想工作》的文章,記錄了他給外甥做思想工作的故事:

他有個外甥,天資聰明,雖然不甚用功,也考進了清華大學。然而意外發生了,這個孩子愛上了搖滾,打算畢業後以搖滾樂為生。他母親感到十分擔憂,便找來王小波去給孩子做做思想工作。

王小波說爸媽養你不容易,好好把書唸完,找個正經工作吧!外甥很自然的回答說,他想這樣做,但辦不到,他熱愛音樂。

王小波說他聽過搖滾,但感覺不是快樂的生活。外甥反駁道,說痛苦是藝術的源泉。這時王小波微微一笑:

“不錯,痛苦是藝術的源泉,但也不必是你的痛苦。”

“唱《黃土高坡》的都打扮得珠光寶氣;演秋菊的卸了妝一點都不悲慘,她有的是錢,聽說她還想嫁個大款。”

“這種種事實說明了一個真理:別人的痛苦才是你藝術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會成為別人的藝術源泉。”

王小波把外甥說服了。外甥畢業後做了程序員,後來掙到錢了之後加入了一支樂隊。

外甥名叫姚勇,他編寫最成功的程序是騰訊的《QQ炫舞》,加入的樂隊叫“水木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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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河、姚勇、王小波

王小波,看似苦大仇深,但實則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喜歡把自己有趣的靈魂傳遞給更多人。因為他看透了這一切,他不會去和生活中那些荒唐的黑色幽默較勁,因為那個時代就是那樣。或許,他想看到的是未來,是一個更好的時代,而不是一個更壞的時代。

然而現今真實的世界,依舊和王小波筆下的時代差不多,依舊充斥著荒誕的黑色幽默。

李銀河依舊在到處奔波,宣揚著“王小波主義”;所剩無幾的“王小波門下走狗”們,只能緊攥著“時代三部曲”垂死掙扎;更多的人,才不會管你叫王小波還是王大波……

標準的王小波式結局,像極了莎翁筆下的悲劇。

如果生命有輪迴,我希望王小波能夠轉生在一個不荒誕的世界。在那裡,二十二歲的王小波正處於一生中的“黃金時代”。

他有好多奢望。他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

此刻他還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可是他過二十二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

他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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