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情感系統並不是以實現最終持久的愉快狀態為目的的。
01
人類的心情,一直都不是依靠自己
過去十五年來,一股趨勢快速掀起:探討快樂與教人如何變得更快樂的科普書籍不斷問世。
從來沒有一種動物像人類一樣,有這麼多關於心情低落時該怎麼做的建議可以參考—精神上的、藥物的、心理學的、源自民間的文化等等。
理想上,這些資源應該作為抵抗不開心或憂鬱症的堡壘;但事與願違,真實情況可能是相反的。
在西方,有一股促使人感受快樂的強大驅動力;這個傳統在美國尤其根深柢固。畢竟、快樂和生命自由一起被寫入《獨立宣言》,是人民的基本權利。 但是美國到底應該要多快樂?比全世界其他國家的人還要快樂嗎?
在數千份訪談資料中,研究人員要求不同國家的人評估各種心理狀態的吸引力與適當性,分析結果發現,澳洲人和美國人比亞洲人(包括中國人)更喜歡「愉悅」、「受歡迎」這些正面狀態。
▲文化會灌輸我們,什麼是理想的標準感受;東方人最理想化的狀態就是安詳和平靜。
斯坦福大學的珍妮·蔡所做的跨文化研究同樣也指出,歐洲裔美國人最重視某些特定形式的快樂,會把熱情或興奮這樣的狀態理想化,她稱為「高激發正向狀態」。
相反地,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的試驗則指出,東方人重視其他形式的快樂,最理想化的狀態就是安詳和平靜,她稱為「低激發正向狀態」。
那麼,原因是什麼呢?我認識的每個人都想要活力、自由,還要快樂。儘可能追求最大的快樂有什麼不對?
愈重視自身的快樂,應該就會愈快樂,對吧?
02
因為一定要快樂
心理學家艾莉絲·莫斯主持了一項相關研究,從中找到證據支持另一種假說:
比較重視快樂的人,得到預期快樂的可能性比較低。
在這項研究中,研究人員提出了一份問卷,用途是評量受試者在多大程度上把體驗快樂作為基礎目標。莫斯和同事發現,有些人對快樂特別重視,還下了註解:「如果沒有覺得快樂,也許是我有什麼問題」和「為了讓生命有意義,大多數時候我都得覺得快樂」。
令人意外的是,比起自認不重視快樂的人,宣稱自己比較重視快樂的人其實比較不快樂。
莫斯和她的同事推論,我們現在的文化風氣是,追求快樂的步驟就如同達到其他目標一樣。
所以人類誤以為,只要努力追求快樂,就能掌握快樂,正如學會使用新的電腦技能、彈鋼琴或者說西班牙語。
然而,為了增加快樂而付出努力,就可能會產生和期望相反的結果:因為無法達到預期的目標而失望。
▲能夠接受負面情感,不再努力讓它們消失,反而會愈發感到快樂。
更重要的是,把正向情感過於理想化的人,想要的感受和實際上得到的感受,落差可能很大。這個落差的大小能預示抑鬱症狀的強度:正向情感的理想程度與實際感受之間的落差愈大,抑鬱症的症狀也比較多。
這並不令人意外,若認為高度正面的心情很容易達成,就會把長期心情低落當成一種羞辱,也許還會引起自我懷疑,把自己孤立與汙名化:
「我哪裡出了問題?」
人如果為自己的心情設下不切實際的目標,在感受到焦慮或悲傷等負面情緒時,可能會比較難接受或容忍它們。
說也奇怪,能夠接受負面情感,不再努力讓它們消失,長期下來,似乎與感受好轉的關聯較大。
有證據顯示,人在接受負面感受之後,對那些經驗的關注和負面評價反而會比較少。有一些研究指出,在負面感受出現時能加以接受的人,往後出現抑鬱症症狀的可能性比較小。
03
享樂適應才是幕後推手
歸根究底,追求快樂的強烈文化規範讓我們遇到了麻煩:
我們的情感系統並不是以實現最終持久的愉快狀態為目的。在追求其他有重大演化意義的目標時,情感系統會以欣快感獎賞我們。的確,兔子吃完胡蘿蔔之後的愉悅感,是它找到胡蘿蔔而得到的獎賞。
但是身心健全的兔子不會就此滿足。
兔子最終能活得夠久、繁衍出更多下一代,是因為愉悅感中止後,兔子為了滿足自己更多的愉悅需求,才會趕快去尋找更多胡蘿蔔。
▲長時間的遊戲沉迷也可以用享樂適應來解釋。
一個目標達成後,強烈的幸福感消失得很明顯,心理學家與經濟學家還為這個現象取了一個外號:享樂適應(hedonic adaptation)。
這種現象的影響力很強大,而且研究證實它簡直無所不在:無論是購買一輛酷炫的跑車、得到重大升遷,還是搬進一間很高檔的新公寓之後,愉悅感都會隨著時間(通常短得驚人)消失。
享樂適應和我們遵循不了的快樂文化標準湊在一起,是一個殘酷的組合。
人會經常到不了強烈愉悅的境界,然後視之為失敗。在這些條件限制下,捷徑便顯得很誘人。
於是,人人都逐漸忘記了必須實現具有重大演化意義的目標,開始不斷地渴求難以企及的極度快樂:
「現在就給我愉悅感吧,拜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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