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張藝謀自述影響人生極為深刻的事件之一:四月影會


2019年4月20日下午3點,《兩個四月——四月影會40年紀念展》在北京798藝術區映畫廊隆重開幕。1979年“四月影會”組織的《自然·社會·人》藝術攝影展是中國攝影史上重要的標誌性的展覽之一,被稱為中國當代攝影的起點,40年來,關於展覽本身也是眾說紛紜。圖為展廳入口處復原了當年展覽的場景。圖/虎妞

四月影會深刻地影響了不止一代人,導演張藝謀也是其中之一。下面章節選自2011年北京大學出版社《張藝謀的作業》,作者是張藝謀、方希文。“在由王志平、金伯宏、王立平、李曉斌、李英傑等發起,1979年4月在北京中山公園辦了第一屆完全由民間發起的攝影展。1980年在北海公園舉辦,1981年終於進了中國美術館,登堂入室,這也是它的最後一屆。“圖為四月影會一回展。圖/李英傑

張藝謀去看的是第一屆,四月初的北京還很冷,沒開展,中山公園的蘭室外面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那時候穿的都是藍、黑,大多數人不說話,人群裡有低沉的嗡嗡聲。一開門,人群不是一個一個走進去的,也不是一列一列排進去的,人是一整塊,一大砣,從室內移到了室外,你在人群中,根本就不能自主邁腿兒。”張藝謀說,他的影像記憶相當生動。圖為王志平作品《海上一輩子》,第一回1979年展。


“每張照片前面至少有五排人,張藝謀必須耐心地蹭到照片前,臉快擠到照片上去,得使勁兒撐著,後面人流的力量又在不斷推湧。照片不大,好多也就A4紙大小,不湊近根本看不清楚。還得拿筆抄下照片下的詩,記感想,記構圖。不過這次影展給他的刺激是,那種教材式、新華體平衡的構圖,在這裡似乎失去了魅力。圖為四月影會一回展合影。圖/虎妞

“根據後來的統計,歷時20天的展覽,迎來了大約7萬人,最多的時候一天進去了七八千人,而展覽室只有一百多平米,還不如今天經濟寬裕的人家裡面積大。外面春寒尚厲,裡面人肉的熱量高得驚人,臭得要命。就這樣,進去的人都久久不願出來。有的人反覆去,抄下了所有作品的名字,並給它們一一編號,甚至還抄下了所有留言簿上的留言,僅留言就有三厚本。圖為王苗作品《約會》,第一回1979年展。

“四月影會的發起人之一金伯宏說,他們之前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大的社會關注,這種盛況是唯一的,以後也將不能復現。他們認為,圖片本身不如底下配的詩更讓人激動。不過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一年級學生張藝謀直接感受到的,首先還是照片的衝擊。他的感嘆和當時的很多人在留言簿上寫的一樣:“原來照片還可以這樣拍。圖為在東四三條王志平家評選照片。圖/李英傑


““四月影會作品中,把鏡頭對準了人,對準了社會,對準了生活的細節,抓拍所呈現出那種自然、那種真實、那種震撼,所傳遞的那種深沉的力量和尖銳的時代性,讓我目瞪口呆。”張藝謀說。圖為金伯宏作品《迴音壁》。

“王志平為四月影會的“自然·社會·人”主題寫的前言,為他的驚訝做了註腳:攝影作為一種藝術,有它本身特有的語言。是時候了,就像應該用經濟手段來管理經濟,也應該用藝術語言來研究藝術。攝影藝術的美,存在於自然的韻律之中,存在於社會的真實之中,存在於人的情趣之中。而並不一定存在於重大題材和長官意識裡。圖為看展覽的觀眾。圖/李曉斌。

張藝謀說,攝影系的很多年輕同學可能沒有那麼大的觸動,因為別人是剛開始接觸攝影,而他是照著教材,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他的鏡頭只對準過風景、花卉、場景,即使對準人物,要麼是懷念大人物的小人物,要麼是裝扮成大人物的小人物,或者是在精神上經過大詞裝飾的小人物。他深知當鏡頭對準小人物的難度,你需要強大的概念支撐,才能讓小人物深層的意味真正像一顆子彈打中觀者的胸膛。圖為任曙林作品《彼此》,第二回1980


“年輕的同學並不震動,也許在於,他們見得多,跟那個圈子或多或少有些熟悉。視野開闊,見過世面,眼睛可能被世面佔滿,但沒有刺激,沒有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不容易形成心態上的震撼和創作上的轉向。認識作品後面的人,也沒那麼容易有神話,有時候一場生活八卦的價值,在於摧毀了對一個人作品的仰慕。第一回展觀眾。圖/李曉斌

“給張藝謀印象最深的,是《畫家石魯》那個作品。石魯是陝西人,張藝謀在咸陽廠裡的時候就經常聽朋友說到他,也看過他的畫作。老畫家文革中被整得很厲害,江青批判他的畫作“野怪亂黑”,是“黑畫家”。“照片裡的他垂垂老矣,形容枯槁,極消瘦,臉上線條很硬。老人一臉的倔強、憤怒、不平。這不是一幅平衡構圖的擺拍,是石魯瞬間表情的抓拍,一圖勝千言。

底下的那四句詩張藝謀到今天還記得:白了一頭黑髮,掉了一口白牙。總算活過來了,抓拍所展示出來的強悍的穿透力,加上詩的張力,張藝謀說,“我被打垮了”。回頭看看自己那些被人誇過、自己也曾小有得意的攝影作品,張藝謀揮揮手:“我這些玩意,媽的,雕蟲小技!”張藝謀極少說粗話。圖為第一回展覽場地。圖/李曉斌


看完四月影會後,張藝謀幾晚上睡不著覺。他努力消化影會上那些照片的衝擊。影會上的數百幅照片,按照影會的發起人的回憶,裡面包含有現實主義、象徵主義、浪漫主義等各種不同風格的作品,手法上也相對豐富。把鏡頭對準人,對準沉默底層的那一類現實主義作品,引起的轟動最為強烈。這也印證了張藝謀的感受。圖為許涿作品《無題》第二回1980年展。

“我算什麼?井底之蛙。在咸陽的工廠裡,前紡車間,織襪車間,平時在渭河邊兒轉悠拍點兒東西。你看看北京,波瀾壯闊,四月影會不是一個人,是一批人,敏銳、先鋒、深沉。星星美展,也都是一批人,現代、直接、彪悍。北京,藏龍臥虎。這就是1979年給我留下最深的印象。這是顛覆性的印象。”張藝謀說。

“2009年,王志平在紀念四月影會30週年的邀請函前言中說:《四月影會》宣洩著年青攝影人的純真、執拗、求索與才華。他們不拜神佛、不懼霜寒、不驚榮辱、不墜俗流、不謀私利、不辭勞辛。圖為第一回展觀眾。圖/李曉斌


“張藝謀說:“在我的個人經歷上,這幾個事對我的影響是極為深刻的,尤其是四月影會。當時我認為,這些民間的、非官方的創作者們是英雄。至今我也這麼認為。圖為鮑昆作品《C的印象-1980年北京大學未名湖》 ,第三回1981年展。

“那是一個火紅的年代,一個熱血沸騰的年代。一群人,一批人,表達出來的那種對中國社會、政治、未來的思考,鋒芒畢露、深沉濃烈,相當震撼。也許從今天看,作品還有幼稚的地方,呈現上還有不夠完美的地方,批判的角度是否那麼到位,那麼合適,我們都不去說它,最重要的就是他們愛國的、激情的、帶有思考的展望和憂患意識,讓人心臟爆裂,讓人想要由衷地致敬。”圖為聞丹青作品《親家》, 第三回1981年展。

四月影會成員們在展覽現場合影。圖/虎妞

《兩個四月——四月影會四十年紀念展》於2019年4月20日至5月16日在北京798藝術區映藝術中心/映畫廊展出,策展人:聞丹青,學術顧問:鮑昆,展覽顧問:那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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