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淘漢江石有寄

《淘漢江石有寄》

“ 漢江有石，天地饋之。”

今年清明節祭完列祖列宗後，沒安排出門遠行。應幾賞石好友邀樵夫前往距城區五十公里處的漢江仙人渡河灘淘漢江石，我欣然應約。此行雖未淘得多少精美奇石，但淘石的過程，還是讓我認識和享受了淘漢江石的魅力與樂趣。在此以前，我對漢江石並沒有太多的瞭解，儘管我久住漢江邊已四十餘年。淘石歸來，把玩著從漢江河灘裡撿回的石頭，又在網上搜索了漢江石的相關圖片與資料，不禁對自己以前於漢江石的寡聞和無知而汗顏。是的，人一生的知識面是有限的，不可能啥都懂。可作為漢江沿岸的常住居民，幾十年來竟然忽略了身邊的這座文化寶庫，著實是件遺憾的事。

漢江是長江最大的一條支流，發源於秦嶺南麓陝西寧強縣境內，全長1569公里。滔滔三千里流域，覆蓋廣，石種繁多。中上游沿江兩岸叢山峻嶺佇立，溝河如織，蘊藏著豐富的奇石資源。是上帝的眷顧，造就了漢江天然的奇異石頭。漢江石質潤，硬度高，屬河床卵石。主要由砂岩、泥岩、灰巖等組成。經億萬年的地質變動、風化侵蝕、水流沖刷等作用而形成。其天然紋理構成各種景象、人物、飛禽走獸，極具觀賞價值。漢江流域兼顧南北靈氣，所產奇石，大者可立於廣庭之中，陽剛大氣；小者堪媲美南京雨花石，溫文爾雅，或如武士或如美人。令人過目難忘，常賞常新。

漢江石的主要特點是質地堅硬細膩，觸感柔和；色彩豐富，沉穩古樸；圖案精美、眉清目秀；造型奇特；敦厚逼真。漢江石有漢江紅、釉光青、竹葉石、彩陶石等數十個品種。猶以漢江紅為最。

賞石界有個說法：只有不好的石頭，沒有不好的石種。我不是個虔誠的賞石人，更不是奇石寶玉的藏家。我只是感慨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感恩於上蒼的無私饋贈。石頭，這個我們生活中的常見品，也許沒有人會去刻意的關注，也許沒有人把它與自己的生活聯繫起來，也許更沒有人會將石頭與命運類比。是的，石頭就是石頭。

遠古洪荒，大浪淘沙。億萬年來，大自然將漢江石磨礪得千奇百怪，將藏匿在水裡的漢江石逐一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們在長期的生產與生活實踐中發現了石頭裡蘊含的美與價值。於是，就有了淘石人，也衍生了賞石一簇。然而更多的，是人們發現石頭的使用價值，它幾乎可以在人們的生活中發揮無處不在的作用。於是，精美的石頭，會唱歌的石頭，被文人雅士，商賈墨客悉心地淘走。或把玩掌中，或立於廳堂，或藏於密室，或轉手交易。然而，大量的普通石頭，卻在為我們的生活創造著看不見的美，為整個社會創造著無盡的財富。這就是石頭，這就是漢江石。

在漢江河灘淘石是件既愜意又辛苦的活。寬闊的河灘，遍地都是被採石船翻起石頭，坑坑窪窪，高低不平。踩著裸露的石頭，用眼睛，用雙手，在石堆裡尋覓奇妙，在平凡中發現稀罕，在比較中收穫美麗。同時也被驕陽或被雨水考驗著，更有越來越重的編織袋消耗著體力，偌大的河灘想找個庇廕擋雨的地都是奢望。淘到精疲力竭的時候，不由對當年自己作的一件糗事忿忿不平起來。

那是本世紀初的第一個十年，我的一個土豪朋友不幸被本市政協看中，繼而拉入做了委員。誰曾想該土豪兜裡銀子有，肚子裡墨水卻不敢恭維。地市級的委員每年都有寫勞什子提案的任務，這對該仁兄實在是勉為其難。無奈之際，該土豪求助於老朽，我當即應承下來。寫點應用文之類東西，對在下來說實在是小菜，國小三年級時即是拿手好戲。於是乎：三下五除二，擬就一篇《關於加強漢江流域xx段河道管理的若干建議》。許是當年委員們提交的議案忒少；許是該提案對漢江河道管理亂象一語中的，這份代擬的提案竟被列入議程，獲得通過並轉發給提案中涉及的n個相關部門。隨後一兩年，相關部門多次向我那土豪朋友彙報整改落實措施，邀請前往調研視察，忙的該仁兄不亦樂乎，甚至每每影響到他的生意。所以他每次見了我總是搖頭：真是個事媽！我算服了你。其實，當年我主要是看到漢江水面的各種各樣討生活的船太多，太破，太濫，太髒、太無序。特別是挖砂石的船，滿江都是，且無標識，無編號，更無國旗懸掛，簡直就像附著在美麗漢江上的無數創口貼，我實在是不能忍，有了這個機會，故有感而發。

值得慶幸的是，經過幾年的治理整頓，漢江河道上的亂像得到很明顯的改善，那些用噴繪布和彩條布包裹著的小破船不見了蹤影；電魚的、無證載客的小舢板也被一條條地請上了岸，特別是讓我深惡痛絕日夜隆隆作響的採砂石船得到了限制與規範。只是，只是現在看來，那年不經意寫的應用文，也掐掉了許多淘石人的財路與快樂，如今也包括我自己。這不，淘石還要跑幾十公里才能有點斬獲。此是舊話，權當一支香菸抽過。

初嚐了漢江石的點滴精妙，如今，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我的眼中，石頭竟是無處不在：寬闊的馬路；林立的高樓；在建的工地；街頭小景；公園的點綴；大媽們起舞的廣場；土豪們泡腳的秘屋；私人會所的藏石齋；納稅人出錢建的石博館；衙門兩側威嚴的石獸；到處都有石頭的身影，到處都是石頭的痕跡。

石頭，在人的世界裡竟也活得如此有聲有色，充滿了靈氣。君不見：漢江石在文人雅士手中把玩鑑賞，享受百般寵愛，在商賈藏家袖籠中反覆交易，隨時都有可能產生驚天的價值。就是那靜靜地佇立在文博館的石頭，也每天都在接受無數看客的品頭論足、頂禮膜拜。更有在私人會館裡珍藏的極品，被精英們當做事業有成的象徵。當然，更多的是普通的漢江石，或鋪在馬路上，時時在丈量著紅塵的匆匆腳步，感知歷史前行的滾滾車輪。或砌進高樓大廈，潛入萬家燈火，日日與家長裡短為伴，夜夜細品床上燈下的竊竊私語。或美化公園，或站立街心，為芸芸眾生行著虔誠的注目禮，為花前月下的情侶們保守著一份甜美的秘密。

不管在哪裡，漢江石都無悔無怨，當好分派的角色，負起應承擔的責任。為生活增添色彩，為社會創造財富，為得到認可而慶幸。還有更多更多的漢江石仍然靜靜地沉在江底，繼續著億萬年來旅程，繼續著洪荒的沖刷洗禮，期待著被人發掘的驚喜。 記得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有句很流行的口號：“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搬到屋頂不驕傲，砌進茅房不悲觀”，話糙理不糙，這就是漢江石的襟懷。

人生何嘗不是這樣！命運給每個人分派了不同角色，就一如那石頭。有受人尊敬的，有寄人籬下的；有風光無限的，有默默無聞的；有家財萬貫的，有窮愁潦倒的；有學富五車的，有身陷囹圄的。治人，是一種狀態，治於人也是一種狀態。儘管我們都從同一個地方來，要到同一個地方去，但路上的風景絕不是相同的。持一份淡然的心態，理性地看待人生，走自己的路。就是被鋪在路上，砌進牆裡，也要去感受紅塵的匆匆腳步，去分享萬家燈火的點滴溫馨，生活原本就是這樣！

我開始喜歡上了漢江石，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漢江石。我遐想把也自己變成一塊漢江石，被鋪在馬路上，被砌進高樓裡，伴隨一路五光十色的風景，欣賞潮著起潮落的人間萬象。

《淘石》

天賜江河生怪石，神工鬼斧惹人痴。

欲求淘得風流韻，還復心誠慧眼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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